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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我就放心了。”兰氏绽开笑容,怕褚陈氏着急,不顾褚明锦的挽留,要赶回去报信。
褚明锦见她急着回去,横竖一个城里,离得不远,也没有强留,道:“那你回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收拾好了,明日我和格非一起过去,禀明我爹以后,接了你过来。”
兰氏带泪含笑着应下,她自女儿死去后,把褚明锦当亲生女儿看待,一生依赖都投注在褚明锦身上,褚明锦愿意奉她终老,她自是乐意。
两人手牵着手闲话着回转正厅,冯丞斐在厅中坐中,见兰氏进来,站起身见礼,听得兰氏要回去,忙吩咐冯翌打点礼物给她带回,让替问候褚玮伦与褚陈氏。
兰氏坐了轿子过来的,褚明锦让翠屏拿了四吊钱赏轿夫,与冯丞斐一起送了兰氏出大门。
三人迈过大门门槛,冯丞斐突然压低声音,没头没尾道:“杨润青官居西台御史,却一直没有娶妻,他每年五月,都要吃素穿孝衣一个月,悼念他的兰妹妹。”
他在说什么?褚明锦莫名其妙,兰氏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地上。
“兰姨娘。”褚明锦抢前一步扶起兰氏,兰氏身体簌簌发抖,脸色惨白。褚明锦视线在冯丞斐和兰氏身上转了一转,突然大悟,冯丞斐口中的杨润青,就是兰氏的润郎。
“杨昭华不是他的女儿吗?”褚明锦有些茫然,杨润青有女儿,怎么会是一直没有娶妻?
“那是养女,我入朝后,杨御史曾请我帮他绘下他心上人的画像,这么多年来,他无时不刻在想念他的兰妹,他的府中,供着他的兰妹妹的灵位,他说,兰妹妹是他的原配发妻,也会是此生唯一的妻子。”冯丞斐抿了抿唇,紧盯着兰氏问道:“五姨娘,你就是杨御史的兰妹妹吧?你忍心避而不见,看着杨御史郁郁终生吗?”
“我……”兰氏泪如雨下,身体软瘫下去,褚明锦看得眼睛酸涩,朝冯丞斐打个眼色,两人一起挽了兰氏往回走。
冯丞斐在外面守着,褚明锦扶了兰氏进内室说话。
“兰姨娘,既然杨御史这么多年没有忘记你,又没有娶妻,不如与他团聚,我爹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去跟他说。”褚明锦劝道,心里有些不明白兰氏明明没有失身,怎么还那么拘泥于曾为妾的过往。
“锦儿,我……”兰氏一行哭一行咳,哀哀道:“我已是不洁之身,有何颜面再回润郎身边?”
褚明锦本不想说出来的,见兰氏还执迷不悟,忍不住道:“兰姨娘,我爹和我说过,明蕊妹妹不是他的女儿。”
兰氏惨白的脸泛起一抹赧然之色,泪水却流得更凶了,语不成声道:“先时我是想为润郎守身,后来发现怀了蕊儿,也曾想悄悄去见义母,想回到润郎身边。那时润郎病好了,科举得中,我寻思着要还老爷纳妾银子想必不难,只是自己名义上曾为妾,不敢去见润郎,可义母说我已为人妾,守身没守身,自己知道,外人却如何得知?求我别毁了润郎前程。”
原来如此,褚明锦沉思片刻,问道:“五姨娘,杨御史高堂现在还健在吗?”
“听说几年前身故了,可我……我已是不洁之身了……”兰氏哭得更加悲凄。褚明锦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不知不觉间攥紧,上午褚玮伦和她谈话时,明白表示,他没有碰过兰氏,为何兰氏口中,却总说自己是不洁之身,难道?这与褚明蕊的遇害有关?
“五姨娘,我怎么听说我爹这么多年从来不进你的院子?我爹……我爹既然对你全然无情,也去你那了,为何后来还对你如此无情?”褚明锦沉思了片刻,旁敲侧击问道。
“老爷之前进我的院子,都是偷偷的摸黑来的,他明着和四姐在阳平州,可每回差人送银子回来家用时,都悄悄地回来了,晚上……我……我想着与润郎团圆无望,老爷给了我母女栖身之地……可不久后明蕊病了,老爷只怕明蕊的病传给你们姐妹几个,要把明蕊送深山里,我生他的气……后来,我再不独宿了,晚上都安排了小碧在床前守夜,又点着灯火。”
阳平州!郭从炎当年就是在阳平州做官!兰氏说她老爹差人送银子回来时自己却悄悄回家与兰氏……还是偷偷的摸黑进去……他老爹是不是差的郭从炎送银子?然后郭从炎留宿褚府,冒她老爹的名?
褚明锦眼前发黑,心口火苗霍霍燃烧,怒火中夹杂着剧烈的疼痛与心酸,让她不敢置信的猜测使她身体忍不住颤抖。
勉强克制着,许久后,褚明锦温言道:“兰姨娘,别想了,往后有我孝顺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若不想和杨御史团聚,就不见他罢。”
兰氏低泣着点头,褚明锦幽幽叹了口气,开了房门出去打水过来,亲自拧了布巾给兰氏擦脸,把她挽扶到床边,道:“今晚别回去了,我使翠屏回去偷偷和我娘说声让她安心即可。”
兰氏哭了许久,虚虚地站不住,也没反对,躺到床上歇息。褚明锦给她盖上薄被,拉拉被角,状若无意地问道:“我爹那时在阳平州,明明自己悄悄回来了,为何还要托四姨娘的兄弟捎银子回家?”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兰氏摇头,低声道:“老爷也许是觉得跟我好了,愧对四姐吧,所以给她兄弟一个送银子的差使做,四姐的兄弟送银子过来,每次大姐少不得要款待他一顿酒席,赏他几两银子。”
褚明锦轻轻地喟叹了一声,道:“我爹可真是宠着四姨娘。兰姨娘,你好好睡一觉。”
轻轻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冯丞斐在院门外守着,见她脸色有异,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问道:“宝宝,咋啦?”
“你让翠屏和翠竹到东苑来侍候兰姨娘,我先回家找我娘问一件事。”褚明锦深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竭力要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她情绪这么激动,冯丞斐哪放心给她自己回褚府,心思一转道:“好,你稍等,我陪着你过去,在马车里等着不进去,你尽快出来。”
他若是在褚府露面,少不得一番礼节,褚明锦此时情绪激烈,想必没心情陪着他在众人面前应酬的。
褚明锦要回家找褚陈氏证实自己的猜测,褚明蕊生病那一年,郭从炎给家中送家用银子,是不是每回来了就在褚府留宿。
她刚才不敢问兰氏,怕心细敏感的兰氏悟了过来,会羞愤欲绝生不如死。
褚明锦在府门口遇到褚陈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婆子秦妈,秦妈要出府办事,见褚明锦回府,殷勤地迎过来请安问好。
褚明锦如今在侍郎府得宠,她们这些褚陈氏手下办事的人,在褚府里也跟着升了天,说话腰杆子那一个直呀,只差没鼻孔朝天了。
“秦妈妈好。”褚明锦微笑着回了一礼,想起自己要问褚陈氏的事,秦妈妈据说在她们姐妹出生前就到褚府里做事的,也许从她这里就能了解到了,遂笑着问道:“秦妈妈这是要上哪?我送你。”
大小姐侍郎夫人要送自己,秦妈妈喜得发颤,上了马车看到冯丞斐在里面,更是欣喜欲狂,行完礼后,也不敢平坐,就半蹲在脚踏边。
褚明锦寻思古人主奴之间就是如此,也不勉强,问了秦妈妈要去的地方,吩咐车夫前往。
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闲话后,褚明锦叹道:“听说秦妈妈在我们几姐妹出生前就进府了,还记得明蕊妹妹的容貌吗?”
“记得,五小姐长得和五夫人一模一样,只年龄小些,若是活着,想必也是倾国倾城之貌。”秦妈拉袖子抹泪。
“那时府里的日子是不是过得紧巴巴的?不然,怎么明蕊妹妹没有救过来?舍得花银子,没有救不活的理呀!”
“也不是不舍得花银子,太太仁厚,老爷没回来之前,就大把大把撒银子了,不过那时,确实不如今日老爷在府里住着有花不完的银子,那时老爷让四姨奶奶的兄弟送银子回来,虽说家用绰绰有余,可太太为了讨四姨奶奶的好儿,每回送回家一百两银子,都得打赏了十两给他,余下的,就不多了……”秦妈妈许是那时就压了一肚子气,愤愤不平地说道:“可怜那时你还小,还不得老爷欢心,太太怕四姨奶奶在老爷面前使坏,捧着扶着四姨奶奶和她的娘家人……”
这就是褚陈氏不得宠,却没有被弃下堂的原因吧,褚明锦默默地咬牙,正寻思着怎么不动声色问下郭从炎送银子时有没有在褚府留宿,秦妈妈就接着啐道:“那一起没廉耻的,装的什么出身名门,其实一点礼节都没有,每回送银子过来,都赖着要在府里住下,也不寻思寻思老爷不在家,一府里的女眷,他一个大男人住下算什么?”
褚明锦缩在袖子里的手攥,稍停片刻,方克制住震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那时爹不在家,留个外男住宿忒不方便,我娘难道真依了他给他留宿?”
秦妈叹了口气道:“他提出要留下住宿,太太哪敢不依他?你长大后老爷疼你,太太说话才稍稍有点力度,以前,明着是太太理家,还不是什么都依四姨奶奶……”
秦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褚陈氏被郭氏压制的苦楚,褚明锦脑子里嗡嗡嗡响,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胸腔要爆炸了,攥紧的双拳格格作响。
“大小姐,你也别生气了,现在你和姑爷日子过得好了,太太在府里也跟着好了,就是奴才跟着太太办事的,也得脸了。”秦妈以为褚明锦气恼自己的娘被郭氏欺压,笑着安慰道。
“宝宝,别生气子,以后有我。”冯丞斐把褚明锦轻搂进怀里,轻轻地摩挲她的脸,宽大的袍袖把褚明锦的脸遮住,不让秦妈再看到。
小两口在自己面前就亲热起来,秦妈老脸通红,不好在一处呆着,忙忙道:“姑爷,奴才到办事的地方了。”
秦妈下了马车,冯丞斐吩咐马车夫:“把马车驾到城外去。”
褚明锦恍若未闻,她的神智已被怒火烧得无踪无影。她很想现在就冲到老爹面前,把真相说出来,指着老爹的鼻子问道:“这就是你捧着宠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家人的后果,你后悔吗?”
又很想马上抓住郭从炎,把他剥皮剔骨扔进汤锅!
她觉得自己快发疯了,怎么也想像不到,这种无耻之尤的行径,竟然会发生在她身边的人身上。
马车在城外停下来的时候,冯丞斐跳了下去,回身把褚明锦抱下跑车,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宝宝,我想奔跑,来,陪我。”
风在耳边呼呼地刮,树木在一排排往后退,狂乱的心跳更乱了,可是那撕裂般的疼痛渐次淡了,满头满脸的汗水,身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湿透了,双腿慢慢地抬不动时,褚明锦愤怒的情绪也缓缓平静下来,心境意外地得到宁静,眼里的青山绿水茂树繁花,从黑白两色恢复了五颜六色。
“累不累?”冯丞斐拉了她停下,拿汗巾替她擦汗,嘴角含笑着问道。
他的语气分外的轻柔,眸光仿佛春水清浅地荡漾涟漪,头顶照射下来的阳光被身边大树绿叶遮挡了大半,斑斑驳驳的光点洒在他身上,他的神色悠闲宁静,身姿慵懒,似是没有发现褚明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