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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乐点头,那一阵子岫岩一直为家里担心,但不知怎么的,很快她家里的事就摆平了。
“那次我哥哥下狱。原就是他们下的套子,后来虽然哥哥出狱,但把柄却在他们手里,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利用漕船的事件来陷害哥哥……我当年进宫,正是因为家里穷,哥哥娶不起媳妇……我进宫多年,母亲都是仗哥哥照顾奉养……若是哥哥出事……我们一家子便没有指望……我没有法子,只能听他们摆布……”
常乐听得愤怒:“他们是谁?丁贵妃?还是安王?”
岫岩微微摇头:“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常乐……”
她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常乐赶忙握住了。
“你不要恨我,我不是存心要害你……那人参乌鸡汤,是用了千年人参、千年老鳖。还有巨蛇……熬制的汤底……他们要我给皇上喝这个东西,就是想让皇上的身子彻底……彻底垮掉……”
常乐忍不住道:“你这个糊涂的!他们故意害你利用你,你就不能跟皇上说!难道皇上不会为你做主吗!”
“没用……漕船出事是事实,哥哥逃不掉的……这不是捏造,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哥哥的清白……”
岫岩的声音越来越弱。常乐心里酸得厉害,眼眶也忍不住红了。小铃铛听得可怜,不自觉地也蹲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岫岩。
“我承蒙皇恩……皇上一直对我们奴婢很好……虽然我不得不听他们的……可要我做出谋害皇上、陷害姐妹的事情,我终究……终究是狠不下心……所以才,才会……”
常乐已经猜到了事实。道:“所以你才提前发动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仓促之间来不及将局面布置到最好,才让皇上和容王有机会戳破他们的阴谋。让他们难以得逞!”
岫岩嘴角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是,他们要我做的,我都做的……这条命赔给他们就是……我不想死后下十八层地……”一个“狱”字没说出来,她口鼻都冒出了鲜血,常乐拿手去捂都捂不住。
她难过得不得了。扭头用力擦掉眼角的泪珠。
小铃铛已经捂着嘴呜咽起来。
“太医来了!”
有宫女领着太医进来,尹淑妃立刻命他给岫岩诊治。然而太医检查完岫岩的情况后,也无奈地摇头。
“簪子已刺破心脏,气血逆流,生机已经断绝了。”
尹淑妃和赵采柔对视一眼,都是震撼不已。
岫岩方才的话,已经可以证明她的确就是谋害皇上的主犯,背后也是受到丁贵妃、安王赵容止的逼迫唆使。赵采柔早有准备,已经命人将岫岩所说都记录下来,白纸黑字。
此时岫岩已进入弥留状态,赵采柔不敢怠慢,叫人将口供拿到岫岩面前,让她画押。
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似乎有点残忍,但是这本也是岫岩罪有应得,岫岩自己倒没有再反抗,只让止衡姑姑握着她的手,沾了点血迹,按下了手印。
“岫岩……”常乐痛哭失声,从止衡姑姑怀里接过岫岩抱着。
“对不起常乐……对不起小铃铛……”岫岩的嘴唇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却仍是拼尽了力气说了这两句,但她想再多说一点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了,只是一双眼睛还不肯闭上。
常乐知道她的心思,哭道:“我不恨你,我们都不恨你。皇上也没有真的喝那碗汤,你没有害死任何人!”
岫岩这才最终放心,脸上浮出一片释然,眼睛也终于闭上了。
当她的手在常乐腿上划落,常乐和小铃铛的眼泪便如出闸的洪水一般倾泻。旁边的宫女都是善良心软的,尽管岫岩是个罪人,她的死却也不能不让她们动容,不少人都陪着红了眼睛。
尹淑妃和赵采柔相对感慨,逆党丧心病狂,连累了多少无辜之人。
正如她们的担忧一致,今夜庸京城,有许多无辜的人正在哭号求饶。然而他们的家主,他们的父亲或丈夫,的的确确是安王赵容止的党羽,赵容止与丁贵妃在皇宫里企图发动政变的时候,这些党羽也在庸京城中活动。企图控制各个关键部门和节点,如今赵容止和丁贵妃计划败露,容王赵容毅奉皇命清缴逆党,有御林军在手,这些党羽立刻便如日出后的残血,顷刻间消融,灰飞烟灭。
一夜动荡。
庸京城中的老百姓,听了窗外一夜的马蹄声、刀剑声,还有哭嚎声。当白天来临,他们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却见外面平静如往昔,街上干干净净,昨夜那些可怕的声响。仿佛都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街道上弥漫着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
朱雀门外,高高悬挂着十几个首级,骇人至极。
安王赵容止、靳王赵彬。勾结贵妃丁敏音,弑君谋逆,祸乱朝纲,昨夜参与政变的党羽尽被明正典刑,首级高悬在朱雀门外,警示着世人。
而主谋赵容止、赵彬、丁敏音。包括他们的直系家人,都已经关押在大理寺,只等圣旨一下。便会人头落地。
没有人为他们求情,作为安王一党的重要人物,户部尚书已经被撸掉官职,关押进大理寺,皇上开恩。谋逆之罪都没有诛他九族,只要他一个人的脑袋。家中妻眷老小发配三千里。
有户部尚书都例子,朝臣们哪里敢再跟安王一党扯上瓜葛。
但朝臣们不敢,不代表其他人不敢。
此时此刻,长春殿中,金太后正在满脸哀伤地劝说皇帝赵晟。
“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难道还要再杀下去吗?靳王是你的亲弟弟,容止是你的亲侄子,更是你亲口认下的儿子,他们谋逆作乱,你要杀他们,我不能阻拦。可是容若、容非,你也要杀吗?”
经过昨天一夜,赵晟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气,从身体上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脸上却没有了一丝的光彩。
“赵容若、赵容非,乃是安王一党重要人物,赵容止结党营私,多半都是这两个兄弟助纣为虐。他们企图颠覆朕的江山,就要做好事败身死的准备。”
金太后眼睛红肿,昨夜哭了很久。
“好!好!你是皇帝,你是天子,他们犯上作乱,他们罪有应得!可是你就不怕将来到了地下,先帝问起你的时候,你没脸相对!你当初登基,就折了你多少的兄弟,如今唯一的弟弟也被你杀死了。你还要杀光他的儿子,你这是要让赵家绝后啊!”
赵晟自己就没有儿子,如果再杀掉赵彬和他的所有儿子,金太后手里,可就真的等于断子绝孙了。
小儿子要造大儿子的反,她固然心痛;但大儿子要赶尽杀绝,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你们兄弟残杀,我恨不得立刻就跟着先帝去了,省得看这人间惨剧,叫我心痛!”金太后哭得不能自抑。
赵晟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母亲何必如此!朕并没有杀光你所有的孙子,赵容嗣不是还留着吗!”
赵容嗣是靳王世子,一直以来都对图谋皇位的赵容止不满,早早就跟赵容止兄弟三个决裂,这次赵容止作乱,他并没有牵涉其中。也正因如此,赵晟才网开一面,没有杀掉赵容嗣,只不过靳王倒台,王府所有幸存者都成了庶民,赵容嗣这个靳王世子,自然也就失去了所有的荣耀。
金太后虽然一直都是清明理智的人,可是两个儿子闹到今天这般地步,她的心都要碎了,任凭赵晟再怎么辩解,她也还是伤心不已。
她毕竟是赵晟的亲生母亲,做娘的哭得不成人形,赵晟心里也不好受。这一次逆党谋反,动静称不上大,但性质非常恶劣,他一夜之间砍掉十几个人头,跟平日的仁和宽容简直就是两个样子,颠覆了所有人心目中仁君的形象。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金太后被小儿子和孙子们的死伤了心,蒙蔽了理智,对着他这个大儿子发怒,也让他很受伤。做娘的不能体谅儿子的苦,做儿子的却不能说做娘的不是。赵晟只有忍着,默默舔舐自己心里的伤口。
就在这时,长春殿的大门打开,赵容毅大步走进来,不等人通报便闯入内室,撩衣直接跪倒在地上。
“太后!请不要再责怪父皇!父皇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孙儿!”
赵容毅的直言,让金太后一愣。
130、储君
帝王之术,金太后并不是懂得太多。
她自少女时进宫,一路承宠、封后、生子,先帝去后,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她便做了太后。她的一生都很顺利,所以受到的磨难就很少,对于帝王心术,便没有真正深刻的了解。
赵晟之所以在安王赵容止、贵妃丁敏音等人谋反的这件事上表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强硬残酷,正是因为他出于皇帝的心态和对国家的考虑。
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担过重的工作,这次设局将逆党一网成擒,也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不久之后便要将皇位交给赵容毅。
新帝即位,改朝换代。
赵晟在任时对逆党打压得越厉害,赵容毅即位的时候就会越顺利。他对赵容止的父兄赶尽杀绝,就是为了给赵容毅消除后顾之忧,所谓除恶务尽,否则便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若非赵容嗣一直与赵容止不和,不曾掺合到谋反的事情,同时又顾念是金太后的亲孙子、赵晟的亲侄子,赵晟也不会放他一马。
而另一方面,对于依附赵容止的党羽,那些朝臣们,赵晟尽管也都下令砍头的砍头、革职的革职,但是真正丢了脑袋的都是赵容止的心腹,逆党的核心人员,其他但凡不是最核心的朝臣,赵晟都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这也就是为赵容毅即位铺路。
新帝即位,自然会大赦天下,到时候这些被革职问罪的朝臣们,在赵容毅手里得到宽恕,重新启用,他们便会对赵容毅感恩戴德,自然对赵容毅建立自己的班子有莫大的好处。
一朝天子一朝臣。
赵晟对于这个国家实在尽心尽力到了极点。为了赵容毅顺利即位,为了朝政顺利过渡,他不惜让自己背负一个残忍的骂名。
这些打算,赵晟是不会与金太后说的。皇帝有皇帝的骄傲。
但是赵容毅却深深地体会到赵晟这个父皇对他的爱护,所以在金太后责难赵晟的时候,赵容毅便冲进来,将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解释给金太后听。
听完这一切的金太后,终于收住了眼泪。
“是哀家为难你了。你虽是皇帝,却也有许多苦衷。哀家,不该为罪人求情。”金太后毕竟深明大义。知道了赵晟的道理,也就死了为赵容止兄弟几个求情的心。
这是谋反之事发生之后,金太后对赵晟说的第一句软话。
赵晟这么大个皇帝。心中一酸,差点滚下泪来。
“你辛苦了,也该好好歇着了,哀家不打扰你,你一定要保重身子。这偌大的江山。还离不开你这个皇帝。”
金太后最后走的时候,还安慰了赵晟。
“孙儿送祖母出去。”
赵容毅看出金太后还有话对他说,亲自送金太后出了长春殿。
“好孩子,哀家看得出来,经过这件事,皇帝已经灰心了。他的身子也撑不住继续操劳,想必他很快就会将这千钧重担交到你手里。”金太后握着赵容毅的手,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