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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作为案件的重大突破,罗子骁舞弊的罪名已经证实一半了。
赵晟严命御史台继续追查考卷,如证实罗子骁在秋闱中作弊,将会进行严厉的惩处。
然而常乐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靳王府的门客竟然告发了罗子骁,这显然是恪郡王赵容止弃车保帅的策略。罗子骁那时候才来庸京过久,哪里能够找到府学的门路,如果没有赵容止的牵线搭桥,她打死也不相信罗子骁有这个能耐。
而且据她所知,府学管理也极为严格,所有生员都有登记在册,突然间多出罗子骁这样一个陌生人,总会有人怀疑,但直到秋闱结束,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质疑,除非罗子骁将府学所有官员、教授、学生全部贿赂了,否则不可能做到这样密不透风。
以罗子骁一个人的能量,恐怕还做不到如此罢。他背后必定有一个大人物,才能让府学所有人都闭嘴。
除了赵容止,还能有谁?
然而,靳王府抢先一步告发了罗子骁,连口供也都对了好了,必然也做好了其他的措施,将贿赂罪名全部归在罗子骁一人身上,把靳王府和赵容止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正是好快好狠的手段,赵容止居然这样直接放弃了罗子骁。失去了他的支持,罗子骁的罪名就会坐实,一旦失去了科举资格,在这个时代,他就等于被剥夺了终身的政治权利,除非去经商,否则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出人头地了。
然而,告发却只是靳王府的第一步动作。
在御史台查明罗子骁童生资格乃贿赂所得后的第二天,赵容止便入宫见君,当面向赵晟请罪。
他声称自己遭受了罗子骁的蒙蔽,以为他是有才之人,才将他收为门客,没想到罗子骁竟然犯下了科场舞弊的大罪。
赵容止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完全撇清自己的关系,他一再请罪,说是自己识人不明,才让罗子骁以靳王府为倚仗做出侵犯律例的罪行。
因为不管案件查到最后是罗子骁犯罪是不是一人所为,赵容止作为他的东主,都是不可能完全撇清的,如果他为了自己的名誉跟罗子骁断绝关系,那只会让赵晟觉得他冷酷狠毒,而他现在却坦诚自己的罪过,做出了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那么赵晟反而对他改观。
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总是会给人留下好印象的。
而不久之后,御史台也终于追查到了罗子骁秋闱的试卷,查阅之后发现虽然文理一般,但中举还是勉强够格的。
由此也可以证明,虽然罗子骁的应是资格是贿赂所得,但乡试本身还是没有出现舞弊的。
这也让赵晟松了一口气。
罗子骁被剥夺了举人资格,废除了功名,并终身不得应举。同时他还需要在大明府服贱役三年,以做惩罚。
在科举定终身的大庸王朝,他已经失去了政治资格。而在读书人眼里,这就是生命中最不能承受的处罚,人生从此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这个案件,也在庸京引起了一些风波。
据说罗子骁被御史台放出之后,遭受到极为严重的唾骂,导致他性情大变、放浪不羁,整日流连于风月场所,然而往日那些肯于舍身买罗探花一词的伎女们,却翻脸不认人,不仅不肯见他,而且还人人喊打,比外人更要鄙夷三分。
昔日满楼*招的罗探花,成了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据大明府前去抓捕他服役的衙差所说,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罗子骁的时候,他正躺在臭水沟里,醉得不省人事,又脏又臭如同乞丐。
身在宫里的常乐,见不到这些传言中的景象,但是罗子骁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她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了。
从此,便再也不必因为这个男人而耿耿于怀了吧!
然而,庸京城里因罗子骁而起的风波虽然随着罗子骁被迫服役而暂时消弭,但处于这座城市核心的皇宫里,却又掀起了新的风波。
赵晟又一次昏厥了。
这是继林贤妃丑闻之后的第三次昏厥,比前两次来的都要突兀迅猛,而且赵晟昏倒之后,持续六个时辰都没有醒来,太医院在数名太医联合诊治之后做出声明,皇帝不仅是消渴症已然到了最严重的地步,同时身体也爆发出了其他的一些病症,即便醒过来,也很可能会出现一些后遗症。
也正因此,朝野上下再一次掀起了选立皇子的浪潮。
这一次,既不是像第一次那样只有一个御史上奏试探,也不像第二次那样讳莫如深。这一次,有三十三名官员联合上奏,请求皇帝过继恪郡王赵容止,并立为皇子。同时也有其他官员附议,要求皇帝以江山为念,尽早选立皇子确定储君,以固国本。
这一次,靳王府两代人经营下来的势力,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只是这冰山一角,便让赵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一次,他如果再拖延观望,将会惹起大批官员的反对。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力气抗拒了。
85、咎由自取
已经进入二月,虽已是春天,但春雨绵绵,十日里有九日倒是阴天,天气也就暖和不起来,刚刚减下去的棉袄又重新穿上了身,走在街上,行人不免有种春寒料峭之感。
从宫里出来的一辆朱帷马车行进在宽阔的街道上,驾车的林小顺和马小卉,整了整脑袋上的斗笠,挡住扑面而来的绵密春雨。
车厢里,常乐正靠在车壁上假寐,小铃铛坐在旁边,将窗帘挑开一角。小丫头入宫之后还是头一次出来,对街上的任何事物都感到很新奇。
“姐姐,怎么街上这么多读书人呀?”
常乐睁开眼,见小铃铛正好奇地盯着街面上三五成群的年轻士子。
“二月九日是春闱,读书人自然都汇聚到京城来,也就这段时间,是随处可见的。”
她坐得身子有点僵了,调整一下,也跟着小铃铛看起外面的风景来,结果发现这些年轻士子们似乎都是朝一个方向走的,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集会。
这些读书人备考之余难免枯燥,难得群贤荟萃于庸京,也常常举办些雅集,交流诗词、互证文章。
马车经过神仙楼,这些读书人都朝着楼中走去。常乐不经意望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叫林小顺停下车。”
她立刻吩咐小铃铛,小铃铛欢快地应了一声,隔着车门对林小顺说了一句,马车便在神仙楼不远处靠边停了下来。
神仙楼今日有士子雅集,楼外马车众多,也没人注意到这辆制式不同的马车。
此时几个年轻读书人正要往神仙楼走进去,不经意看见门边上一个男人垂着双手抬头看神仙楼的匾额,穿一身灰扑扑的长衫,站在绵密的细雨里,也不撑伞,任由雨丝打湿了头发和身体。
“哟!这不是罗兄嘛!”一个读书人认出了这男人,高声叫了起来。
罗子骁扭过头,看清这人的面容,顿时眉头一皱,转身就想走。
那人却快步走上来将他拦住,道:“罗兄干嘛急着走呀。”
他指着罗子骁,转头对跟上来的几位同伴道:“你们都不认得这位吧,这可是曾经的风月班头,一手风月好词,赢得满楼*招,京城名伎趋之若鹜,不收半文钱便愿扫榻相待,啧啧,曾是何等的风光啊!”
几人便都朝罗子骁看去,见他衣着寒酸,浑然没有同伴口中所说那般风光,不由鄙夷道:“原来这位就是当年名冠京城的罗探花。听说罗兄国宴上一首望江潮,风靡京城,连昆马使臣都敬服不已。那时候我等真是望成莫及,可惜罗兄空有才华,却没有我等读书人端方之心,竟至于贿赂府学来获得科举资格,幸而皇上明察,及时揪出科场蠹虫,否则我等与这样低贱卑鄙之人同伍,岂非蒙羞。”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罗子骁脸色冰冷,恼恨不已,但他深知自己今时不比往日,没有跟人家叫板的资本,便低着头想从旁边过去。
方才认出他的读书人却又伸手拦住他,假装好心道:“今日神仙楼雅集,罗兄大才,怎不一同上去?”
旁边刚刚嘲讽过罗子骁的人马上说道:“张兄别为难人家了,罗兄如今可是钦命服贱役之身,哪里有资格与我等同赴雅集,张兄难道想让他糟蹋了今日的集会么!”
这几人今日都是精心准备来赴会的,自然穿着打扮光鲜亮丽,旁边都有小厮撑伞,虽在雨中,也清爽干净、神采飞扬,对比之下,罗子骁便如同乞丐一样落魄丑陋了。
罗子骁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道:“在下有事在身,没空与各位闲谈,请让开。”
他想走过去,但这几个读书人却故意戏弄他,有意移动身形,拦住他的去路。罗子骁恼火起来,伸手便去推前面的人。但是这几个读书人都带着小厮,自然不肯让他弄脏了衣物,其中一个小厮便故意伸腿绊了一下,罗子骁一时不慎,滑倒在地,正好摔在路边的水坑里,溅起一身的泥污。
众人哈哈大笑,这才心满意足地绕过他,径直走进神仙楼去。
罗子骁坐在水坑里,路过的行人或冷漠或鄙夷,都对他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拉他一把。
常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却没有任何同情之色。她放下窗帘,摇了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罗子骁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走吧。”
她吩咐了一声,仍旧靠回车壁上。
马车重新走起来。
“刚才那人真可怜,被人家这样欺负,都没有人为他说一句话。”小铃铛不认识罗子骁,小姑娘善良,只会同情弱者。
常乐眼睛不睁开,只淡淡道:“他就是被皇上废除了科举资格的罗子骁。你说他可怜,岂不是说皇上对他的处罚不公。”
“啊!”小铃铛惊讶地捂住了嘴,“他就是罗子骁?”
小姑娘立刻换了一副脸色,愤愤道:“原来他就是那个背叛了姐姐的臭男人!哼,这种人,奴婢怎么还会同情他!呸呸!”
随着罗子骁的被贬,宫里面很多人也都知道了他曾经是常乐的未婚夫。但罗子骁背叛婚约,将常乐卖给人贩子,后又贿赂府学,买来童生资格,妄图鱼目混珠进入科场,这些行径都让人极度鄙视,所以宫里人都是为常乐鸣不平,对罗子骁是一丝好感都没有的。
尤其小铃铛,自从上次常乐从钱小多手里救了她,小姑娘便对常乐忠心耿耿,马首是瞻,听说那人就是罗子骁,自然只有愤恨没有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