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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那人大约也是受惊,抬头便看,一看见常乐,顿时脸色大变,忙又低下头去。常乐和小铃铛都只顾着看脚伤,竟没看他的面目。
常乐今日穿的是一双软缎绣鞋,小铃铛在她脚背上摸了摸,感觉好像有点肿,便不悦地对那人道:“你这人走路怎么这样莽撞!”
那人深深地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是小人急躁,冲撞了客人,请客人恕罪。”说着又深深地拱手作揖。
常乐见他身形消瘦,衣着也很朴素,头上戴着一顶软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便只当是哪个宾客带来的下人,动了动脚,除了有点疼之外也没什么大碍,便不在意地摆手道:“算了,也是我不小心。”
那人又连连道歉,站到旁边,让她们先过去。
直到常乐和小铃铛都走得远了,他才慢慢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瘦削仍不失英俊的脸。
“顾常乐……”他一字一顿地低着念出常乐的名字,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若是常乐能多留一会,看清他的相貌,必定要大惊失色。
这人,赫然便是被革除了功名,遭到所有士子嫌弃的罗子骁。
罗子骁今日刻意低调打扮,跟随赵容止来贺喜,原本就是要干一件大事,没想到竟会遇上了顾常乐。
他早已断定,自己之所以丢了功名和前途,就是因为顾常乐的陷害。除了这个女人,还有谁知道他的底细。
他不去想是自己想欺骗背叛人家在先,却深恨常乐害他丢了功名、丢了前途、丢了所有引以为傲的资本和他辛辛苦苦积累的名望。赵容止虽然也相信,是顾常乐在背后下手,可是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会顾忌顾常乐是皇帝近侍的身份,不会单单为了一个罗子骁就对她动手。
顾常乐在深宫,罗子骁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手伸进宫里去,所以只能先将这仇恨放在肚子里,隐忍不发。
可今天——
“你自己撞上来,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罗子骁暗暗地捏紧了拳头,眼中划过一丝阴沉的戾色。
常乐和小铃铛净手完毕,本要原路回席,抬头去看见那边屋檐下伸出来一枝桃树枝,开着绚烂的几朵粉红桃花。
常乐惊喜道:“这个时节怎么还有桃花?”
小铃铛也见了那桃枝,笑道:“可不是。都这个月份了,寻常地方的桃花早就谢了,桃子都结果了,就是宫里面也早就看不见桃花,怎么这府里的桃花却开得这样鲜艳。”
常乐道:“许是人家有特殊的培育方法。走,咱们去瞧瞧。”
小铃铛自然答应,两人便绕路过去看。
这也是巧宗,秦国公的孙女爱花成痴,尤其喜爱这极普通的桃花。新郎知道自家未婚妻喜爱桃花,又因大婚之日是暮春,便特意寻了一个有本事的花匠,用了特殊的方法浇灌培育,务必要将园子里的桃花维持到婚礼时仍鲜艳烂漫。
这本是新郎特意筹备的一个惊喜,原是要等喜宴散了,晚上带着新娘子来月下赏桃花,玩浪漫的,倒是被常乐和小铃铛先欣赏了一番。
“你哭什么呀,不过是个端盘子的差事,被人家抢了就抢了呗,你还乐得清闲呢。”
常乐和小铃铛正看着,却听见树丛底下有人说话,隔着树枝望去,像是这府里的两个丫头,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极为稚嫩,身量都未长成,是个小姑娘。
看架势,显然是那小姑娘受了什么委屈,高一些的丫鬟正在劝慰她。只是小姑娘却不领情,道:“姐姐当我为什么哭了,那红榴仗着自己长的一副好颜色,抢我的差事,你当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姐姐没瞧见吗,今日主桌上坐着三位皇子,我就是专负责主桌上菜的,红榴硬是抢我的差事,不就是想拿自己的狐媚样子去攀龙附凤,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皇子们是什么人物,哪样的美女没见过,还能因为吃顿饭就看上她,嗤!”
矮个的小姑娘不屑极了,那高个的丫鬟便哭笑不得道:“你既然这样看不起她,由着她去出丑好了,跟你有什么相干。左右不是你偷懒,谁也怪不到你头上来。既然你不必在前面当差了,走走走,跟我去后面,咱们偷偷瞧新娘子去。”
两个丫鬟手拉手地跑了。
倒是桃花林里的常乐和小铃铛相视而笑。
“这个什么红榴,居然还有这样高的心气,也真是痴心妄想,上个菜还想勾引皇子?”常乐料不到来吃顿喜宴,都能碰上这么可笑的事情,催着道,“咱们也快走,快去瞧瞧这是怎么个狐媚的女人,看她要勾引哪一个。”
小铃铛也乐得不行,两人手拉手赶快地出了桃林,回到喜宴上。
常乐一坐下来,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张望,看伺候主桌的下人里面,有没有长得特别出挑的女孩子。这一看之下,还真被她看出来一个。
啧啧,果然是好水葱好妖娆的一个丫头。
99、吐血
方才在桃花林里,常乐已经听到了这丫头的名字,叫红榴,如今看她模样,果然是水灵灵的一朵鲜花,即便穿着丫鬟的服饰,也压不住眉梢眼角的风流韵致。
此时正好上来一道甜品,叫做梨花雪圆酿莲子,其实就是酒酿圆子,不过是用梨花酒娘的,里面有多了一味莲子。这道甜品是大庸婚宴必备的菜肴,取其多子的意思,一般来说,宾客们不管男女老幼,见了这道菜,多少都要吃一口,这是给主人家添福添贺的意思,是约定俗成的礼节。
主桌是第一个上这道甜品的,常乐留心看着,果然红榴从小丫头端的托盘上一小盏一小盏地端到桌上,放在每一位宾客的手边。
三位皇子既然同时来,原本按照长幼顺序,该是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这样依次坐下来。但是赵容毅和赵容止不睦是人尽皆知的,主人家可不敢给他们安排坐在一起,所以是分隔开来,赵容毅和赵容止竟是相对而坐。常乐却是恰恰坐在赵容毅旁边。
此时红榴已经来到赵容毅身边,端了白玉一般的一个小盏,往他前面放,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便悄悄地往他脸上瞧去。
常乐离得近,闻见了她身上幽幽一股甜香。
“请二殿下用甜品。”
连声音也是娇柔得能掐出水来。
大约是红榴太过出挑,赵容毅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常乐莫名心里就有些酸酸辣辣的。
等到红榴给所有人都上完菜,退到一边,大家自然都品起这道梨花雪圆酿莲子来。因方才吃的都是大菜,难免舌尖有些油腻,这道甜品清润可口,顿时让众人都赞不绝口。
常乐端着自己那一盏吃着,见赵容毅前面那一盏却丝毫未动双面偶像。她抬了眼角去看那个红榴。后者正眼巴巴地看着赵容毅的方向,眼里一股子期盼的意味。
这时候赵容毅却放下筷子,端起了小盏,那红榴便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欣喜。
常乐忽然道:“殿下不是不爱吃甜食么。”
她跟赵容毅挨着坐,声音轻,其他人又正各自都在说话,都没怎么在意她跟赵容毅的对话。
赵容毅瞥过眼看着她。
常乐略带一丝挑衅道:“哦,是了,想必因为端着道菜的是个美人儿,所以殿下才想着要吃。”
赵容毅眉尾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什么意思?”
他这表情落在常乐眼里,似乎有些嘲讽的样子,常乐咬了一下嘴唇。赌气道:“殿下一向不爱吃甜食,不如把这碗也赏了奴婢。”
赵容毅眼神深邃,似乎是要穿透她的皮囊一直看到她心底。常乐只觉他目光灼人,身体都有些发热起来,不自在地动了动。见赵容毅端着小盏。也不说给她,也不说自己吃,她便有些难堪起来。
正要撇过头当做没说过这些话,赵容毅却将小盏放到了她手边。
常乐心中微微一哂,抬头去看那红榴。
赵容毅放下小盏的那一瞬间,红榴脸色就是一变。等到常乐也看过来,她惊觉自己暴露了心思,赶忙低下头去。
常乐错会了她的心思。有些小得意,端起那小盏便要吃。
“这雪圆酿莲子是婚宴必吃的一道菜,乃是为主人家添子添福的美意,怎么十八弟倒给了别人?”
赵容止突然在这个时候出声,笑语吟吟地看着常乐手上那个小盏。
赵容毅淡淡道:“本王不爱吃甜食。便请常乐姑娘代为替主人家祝福。”
这雪圆酿莲子一般宾客都是要吃一点的,哪怕不爱吃。咬一口也是个意思,若是寻常客人,不吃就是不给主人家面子了,但是赵容毅是皇子,主人家哪敢强求。况且吃不吃的,其实也不碍什么。
赵容止见赵容毅拒绝,没说什么,扭过头去跟旁边的赵梓真说话。
但赵容毅却仿佛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不由心头一动,扭头去看常乐。常乐此时却已经将他小盏里的雪圆酿莲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
只不过,常乐要了他的这一份,原本并不是说多么爱吃,只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吃醋,故意为了气那个红榴而已。她已经吃了自己那一份,此时再吃第二份,也有些甜腻,也不过吃了两口,就摆在了一边。
捏了手巾擦嘴,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发现那个妖娆的丫头红榴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她也只当那女人自惭,退了下去,也没放在心上。
红榴就是在赵容止说完话的时候,悄悄离席的,也没人注意到她。她脚下轻快,离开了宴席,穿廊过院。
今日婚礼,府中下人大多在前院伺候,其他地方都有些冷清。红榴一面注意是否身遭人迹,一面走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僻静地方。
这里却早有一个人在等候,青衣小帽,像是哪家宾客带来的下人似的。
红榴见了他,便压低声音道:“事情出了变故,二皇子没吃。”
“怎么回事!”这人声音虽然也刻意压低,但还是听得出有些恼怒。
红榴皱着眉头,将赵容毅不爱吃甜食,将自己的一份让给顾常乐吃了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下。
这人沉默了片刻,也不说什么。
红榴就道:“要不要再动手?”
这人摇了摇头:“那药不好弄,拢共才这么点。事已至此,若再动手,保不齐露陷。你不必回前面去,即可出府,免得有个万一,暴露了身份。”
红榴点头,不再说什么,只观察一下四周,悄悄儿地走开了。
只等她走远了看不见身影,这人才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了瘦削仍不失英俊的一张脸。
“赵容毅倒是走运,可惜你顾常乐不知死活,竟接连吃了双重的药量。”罗子骁望着前院喜宴的方向冷笑不已,满脸都是阴鸷乖戾。眼底一片酷寒。
前院婚宴仍旧在继续,新郎已经被灌了不知多少酒,满脸酡红,若非小厮们架着,只怕已经要倒地不起了。秦国公大声吆喝,不许宾客们再灌新郎,他虽然身份贵重,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宾客们都不怵他,嘻嘻哈哈仍旧闹个不休。
场面很是喧闹。
常乐坐在位子上。却只觉心跳得好快,有种身体都承受不住的感觉。浑身也像是置身于蒸笼中似的热得不行,口干舌燥。偏生脑袋又轻飘飘,耳朵里朦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