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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安亦问倒是懵懵懂懂,拿小匕首当成了一个玩具。
“你也想习武?”安亦寻表情上的变化瞒不过安元志的眼睛,安元志问自己的这个小侄子道。
“想啊,”安亦寻说:“不过祖父和父亲都说,读书才是正道。”
安元志一笑,伸手在安亦寻戴着的小帽子上拍了一下,说:“那你就做个文武全才的人,不是更好?”
安亦寻仰头看着安元志,只是说了这几句话,安元志给他的陌生感不能就此消褪了,不过安亦寻对安元志很有好感,下意识里也愿意亲近安元志这个五叔。
“回去吧,”安元志却收回了手,说:“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们说话了。”
格子很有眼色地又上前来,送安亦寻小兄弟俩走。
安元志很快也离了府,在府门前上了马后,打马就往帝宫去了。
老太君坐在自己的卧房里,安锦绣从宫里派来的嬷嬷还是在,只是老太君这几年没再兴起什么风浪来,嬷嬷们也不时时刻刻地盯着这个安府的老太君了。
大管家送走了安元志后,走进老太君的房里,小声道:“老太君,五少爷回宫去了。”
老太君也没有睁眼,转着手里的佛珠,说:“他回府后做了什么?”
大管家说:“五少爷把莫氏那个女人杀了。”
老太君嗯了一声,莫雨娘在外面干了什么,安太师已经跟老太君说过了,听大管家说安元志杀了莫雨娘,老太君冷道:“那个女人该死。”
大管家说:“冯姨娘也带了孩子去见五少爷。”
老太君说:“然后呢?”
大管家说:“没进去一会儿,冯姨娘就抱着孩子出来了,看冯姨娘那样子,五少爷应该没认那孩子。”
老太君冷声道:“没名没份的,就让冯姨娘养着好了,我安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丫头。”
大管家说:“老太君,那五少爷那里?”
老太君说:“你还怕他以后身边没有女人?那丫头有命就活,没命,也不过就是一个坟头的事。”
“是,”大管家应了老太君一声后,又道:“最后四少夫人带着亦寻和亦问两位小少爷去了五少爷那里,两位小少爷进院给五少爷请了安。”
老太君这才睁了眼。
大管家看老太君睁眼看向自己了,忙把腰身往下一哈。
老太君小声道:“看来这个晃氏是个聪明的。”
大管家陪着笑脸说:“五少爷跟两位小少爷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走了。”
老太君复又闭眼道:“关人的那个院子你要看好了,若是传出什么话来,那我唯你是问。”
“是,”大管家忙说:“奴才一定管住府中人的嘴。”
安锦颜和安元信就关在秦氏的小院里,这会儿院中的奴仆都被打发出去了,一个小院,正房加左右耳房,足足六间屋子,就关了母亲,女儿,儿子三人。
院外站着一队卫**,安府中人一律不准进院,连在这院门前站下都不行。
安元信从慎刑司回来后,身子就没了力气,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说话也说不出来,整个就是一个废人了。
安锦颜从被关进这个小院后,就没再说过话,能动能说话,却也只是每日待在自己的床上,比死人就多了那么一口气。
秦氏夫人看到一儿一女这样,整个天都榻了,只是任凭她在院中哭天喊地,喊救命,院里院外,都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安元志回府的这个晚上,秦氏夫人跟门外的兵卒们求了半天,她想请大夫来看看安元信,只是秦氏夫人好话说尽,门外的兵卒们还是跟前几日一样,对她完全不理睬。秦氏夫人最后只能拎起由兵卒们送进院来的食盒,脚步虚浮地回了房。
院外的兵卒们听秦氏夫人终于闭了嘴,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奉命不理睬归不理睬,可天天这么听一个妇人哭喊,这对他们的耳朵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食盒里的饭菜已经冰冷了,让人看着就没有食欲。
秦氏夫人喂了安元信吃了半碗饭,看安元信往外吐饭菜了,便停了手,又拎着食盒到了安锦颜睡着的房里。
这间屋里没有点灯,下雨的夜里,没有星月光芒,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大丫头?”秦氏夫人站在门前,冲屋里喊了一声。
不出秦氏夫人的预料,屋里的安锦颜没有理她。
秦氏夫人摸黑进了屋,摸索着点了一根蜡烛,这才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安锦颜说:“大丫头,吃饭吧。”
安锦颜的头上缠着纱布,血迹已经干在了纱布上,这几日没大夫进来给她看伤,原本白色的纱布已经发了黄,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
秦氏夫人把食盒放在了床上,看着安锦颜道:“你不吃不喝的,是不想活了?“
安锦颜的目光木然,看见了秦氏夫人也像没看见一样。
秦氏夫人打开了食盒,里面一个面汤,一荤一素。面汤已经干成一个面饼,荤菜是猪肉,只是肉皮上的猪毛都没有拔干净,至于素菜,几种绿叶菜混在一起,油用的多了些,这些菜被油浸着,烂兮兮地混在一起,让人完全分辨不出这里面是哪几种绿叶菜。
安锦颜还是没有反应,双手抱膝地靠墙坐着。
秦氏夫人想再喂女儿吃一些,只是把饭碗端到手里后,秦氏夫人突然就又大声哭了起来。把碗砸在了地上,秦氏夫人跟安锦颜哭道:“你跟元信一样也哑巴了?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行不行?你告诉我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对于母亲的哭喊声,安锦颜充耳不闻。
秦氏夫人挥拳在女儿的身上打了几下,说:“你是太子妃啊,你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太子殿下不管你了?你现在连东宫也回不去了吗?你这丫头,你说话啊!”
听秦氏夫人提到了太子,安锦颜的表现才有了些变化,“哈,”安锦颜声音短促地笑了一声。
终于听到女儿这些天来发出的第一声了,秦氏夫人忙扒着安锦颜的肩膀大声问道:“外头到底出什么事了?!先头元信还跟我说,太子会成皇,你会是皇后,现在怎么又是这样了?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安锦颜抬眼看向秦氏夫人。
这些年的幽禁生活,早让秦氏夫人失了先原那副贵妇人的样子,在安锦颜看起来,这也就是一个勉强活着的人,没有指望,却又狠不下心肠去死。
“说话啊,”秦氏夫人求安锦颜道:“你让我做个明白鬼吧,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让我怎么能甘心?说话啊,你这个死丫头啊!”
☆、981离去
安锦颜在这个晚上还是没有跟秦氏夫人说一句话,她自己都还没有办法接受的事,要她如何再与人说?千秋殿的惨败,让安锦颜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在安锦绣的眼前上演着取悦这女人的滑稽戏,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这样的事,也许别人能接受,但安锦颜接受不了。
“我们就这样了?”秦氏夫人哭着问自己的女儿。
安锦颜坐着,连双手抱膝的姿势都没有变过。
秦氏夫人看安锦颜这样子,又拍打了安锦颜几下。这是她倾注了所有希望的女儿,现在竟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被幽禁的这些年,秦氏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出去,只有儿女们争气,她总有一天还是那个主管安府后宅的当家主母。现在呢?秦氏夫人一直哭到自己没有力气再哭了,现在秦氏夫人终于相信,她这辈子完了。
范舟带着几个安府的下人把莫雨娘拖出了安府后,想到没想,就拖着莫雨娘往城中一处经常有野狗出没的陋巷走去。
京都城的街上这时已经看不到尸体了,染红了京城长街的血也被人洗去,今天雨水再这么一冲,更是一点痕迹也看不到了。
几个人拖着莫雨娘的尸体进了陋巷后,范舟冲莫雨娘的尸身狠狠地呸了一声,唾了一口唾沫。
“这女人竟然得罪五少爷,”一个安府下人看着莫雨娘的尸体说:“她这是自己找死啊。”
“看这女人长了一副聪明相,”另一个下人说:“她怎么想起来得罪五少爷的?”
“吃错药了呗,”第三个下人取笑莫雨娘道。
“我婆娘还说,这女人兴许能被五少爷抬到明面上呢,”最先开口的下人说:“这下好了,别说明面了,命都没了。”
下人们突然又都有些同情莫雨娘了,这女人身材长相都不错,放到他们的这儿,一定把这女人把祖宗供啊,只是这个人换成安府的少爷,这女人也就是个用过被丢的命。主与奴,泾渭分明,这中间的鸿沟,谁能有本事越过?
范舟说:“这女人就是该死的,就把她扔这儿,我们走,”范舟说着话,转身往陋巷外跑去。
下人们跟着范舟走了,也没再多看莫雨娘一眼。
天亮之后,最先发现莫雨娘的不是范舟所希望的野狗,而是食腐的乌鸦,一只乌鸦一口便啄去了莫雨娘的左眼珠。
这鸦群里的首领开动之后,乌鸦们便开始啄食起莫雨娘的尸身来,大快朵颐,完全就是在享受一场盛宴了。
这天入夜之后,雨还是未停,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暗零带着世宗离开了帝宫。
守南城门的将军事先就得了宫里的秘令,在这天的傍晚时分就等在了城门下。
暗零赶着马车到了南城下后,也没下车,只是冲着这将军微微一躬身。
将军打量了暗零一眼,然后便回身冲城楼上挥了一下手。
城门不久之后打开。
暗零赶着马车出了城门,过了吊桥后,停在了护城河的对岸。
“关门,”站在城楼上的一个将军看暗零过了吊桥,大声下令道:“把吊桥拉起来。”
暗零看着城门关起,吊桥重又被高高地吊起,回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车厢,小声道:“圣上,这一回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车厢里还是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椁,只是比起那口放在帝王灵堂里的九龙抬棺,这具棺椁没有什么修饰,只在棺盖上刻了一个张嘴咆啸着的虎头。暗零乍一见这虎头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这虎头是当年世宗领兵在云霄关时,军旗上的花纹,随着世宗称帝,这么多年过去,知道这虎头纹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这是太后娘娘命人刻的?”吓了一跳之后,暗零当即就问送他与世宗出宫的安锦绣。
安锦绣点一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挥手让暗零离宫。
暗零把马车赶得离京都城又远了一些后,又将车停下来,他就感觉自己得让世宗再看看这座都城。
雨中的京都城,高高的城墙挡住了人们远眺这城池的视线,只隐约能让远处的人们窥见城中的灯火,点点光晕在雨中透着暖意,与灰色的城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太后娘娘也不是不关心圣上,”暗零看着远处的京都城,嘴里跟车厢里的世宗道:“她让人为圣上刻了那个虎头,若是对圣上毫不关心,她如何会知道这虎头的,还让人刻在了棺盖上?圣上,她对您还是有心的。”
官道上空无一人,只停着这一辆单骑的马车。
比起世宗当年领兵北上,入京为皇的时候,此时的离去就显得萧条和落寞。没有跟随在身遭的骁勇铁骑,没有了跪拜的百姓,没有了跪地乞命的手下败将,没有笑声也没有哭声,只有雨声陪伴左右,无喜无悲。
暗零手里的马鞭空甩了一下,赶着马车往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