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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千墨也站起了身,“濮阳,我们走吧。”
“是。”哪怕还有些担心,但赵濮阳终于是听话的。
南寄贤给了刘颉一个眼神,刘颉轻轻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力。
等他们几人出去,刘颉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依旧在原来的位子坐着,望着窗外。
陆由听到门响,以为大家都走了,抬起头,却看到刘颉还在。
对这个三师兄,他始终是心存感激的,那种感激,不同于南寄贤高高在上的替他还钱,也不同于赵濮阳亲切的叮咛殷勤的照顾,而是一种,对他对自己的欣赏和理解的感恩,他想,恐怕这些师兄里,三师兄是唯一一个,没有轻视过他的吧。哪怕是小师兄,对他照顾的同时,也会把他当成个小师弟,而不是那种,平等的照顾。只是,现在的他,真的没有力气说什么话。
刘颉也安静地很,陆由不开口,他也不过来硬凑,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就像房里没有自己这个人一样。最后,还是陆由忍不住。
那么激烈的爆发之后,肯定需要一个出口,任谁,都不能还继续鸵鸟下去。
陆由的第一句话是,“老师他——”
刘颉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他的神态很平静,好像还在惋惜那只停在电线上的鸽子,“老师的身体不太好,生不得气。不过,小师弟是不知道的,他一直以为,老师没什么大病。”
陆由一呆。这是他预期之外的事,他会问,只是因为,徒千墨手上的血弄到了他被子上而已。
刘颉看陆由神色,便知自己误会了,也有些尴尬,不过他性子一向淡得很,旋即就道,“也没有什么的。我从前那么犯浑,不也是,顶着老师的脾气上吗?”他说到这里,便从床的另一头绕了过来,顺手将掉在地上的那张银行卡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你不用觉得内疚,其实,老师就是这样。发起脾气来好像凶得很,但是,对自己徒弟,终究是生不起大气的。”
“嗯。”陆由应了一声。
“其实,你也不一定,要做徒弟的吧。”刘颉道。
陆由肩膀颤了,难道,连三师兄都不愿意接受自己了吗?想想也是,一个害得他们最敬重最爱戴的老师几乎发病的人。
陆由的反应让刘颉苦笑了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就说出这句话,可是如今,他确定,老师的感情,陆由是真的不知道的。
其实,最了解老师的人,还是我,不是吗?刘颉对自己说。可是,这句话之后,他就是深深地自责,陆师弟是信任你的,我们这些人,可能陆师弟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所以,老师才放心将你留下来,大师兄才会也要你留下来,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想得还是自己!刘颉!你这样做,对得起老师,对得起陆由吗?
刘颉抽出了那个团凳坐得离陆由更近些,“我是在想,其实,你最初,如果只是想成名的话,也不一定是要做老师徒弟的吧。”
陆由没否认,“最初,我没想要老师什么。如果他能捧红我,身体,还是别的,无所谓。”
“人都是这样。得到的越多,就会要求更多。”刘颉道。
“是,我要求的,太多了。”陆由的声音软软的,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心累了。
“伤疼得厉害吧。”刘颉问。
“还好。谢谢三师兄。”陆由道。
刘颉揉揉他的头,“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老师,是怎么过的!”
陆由没有接话,他不愿意去想,更不想听这些。从最自私的角度,徒千墨过得不好,他的罪孽就更重了。
刘颉的声音淡淡的,没有指责,更没有想去说服陆由什么,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老师每天都在和自己怄气,吃饭的时候,吴嫂但凡做了你爱吃的菜,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发火。可是,他还要小心,不愿意让我看出来。前天晚上,栩棂送来了《犀角》的新剧本,老师的情绪,就更不好。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特别焦虑,可是,又好像期待着什么。那样的老师,让我觉得,哪怕他也在担忧,或者说并不是很幸福,可是,二师兄走了之后,他是真的,像是活过来了。”
陆由道,“是。可能,我真的,还有一点,填补空缺的作用。”
刘颉摇头,“你若是这么想,那也没什么。最多,就是再冤枉老师一次罢了。”
“难道不是吗!”陆由又激动了。
刘颉看他的目光还是那样,声音也轻,“不是。”而后,他说,“老师有两个晚上,没有回家里住。我起初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刚才,你和老师争执,我想,恐怕,他去了哪里,你也该猜到了。”
“你是说——你是说他去酒店找我!”陆由问。
“那是去哪呢?一次18号,一次25号。”刘颉道。
陆由不说话了。事实上,他想,他对徒千墨彻底散尽了最后一丝期望,也不过是因为,第一次,冲进褚云飞房里,将他一把拽出来卸了他一条手臂的,是慕斯。他问了一个外人听起来特别可笑的问题,“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刘颉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印象中的老师,一向是很骄傲的吧。像今天这样,威胁你留下来,还动皮带,真的很少见。他通常,无论是谁要走,都不会挽留,哪怕,当年的二师兄,也一样。”
陆由觉得有一种不知什么样的情绪化进了心里,“既然他这么骄傲,又何必还来看我!”
刘颉望着陆由,“我不知道老师心里怎么想,只是,我猜,老师会跟着你,不是想抓你出来,只是,怕你出事,他好有个照应吧。”
“我都爬别人的床了,还能出什么事!”陆由吼道。
刘颉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陆由,你告诉我,你和别人,真的——”
陆由打断他,“如果是真的,会怎样!三师兄是不是也会像别人一样看不起我,认为我自甘下贱!”
刘颉道,“那倒不会。这种事,虽然我们都没经历过,但是,这个圈子呆久了,也寻常。不过,我想,你不是那种人。”
“我为什么就不能是那种人!”陆由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刘颉倒是没答他这个问题了,“你休息一下吧,你的情绪,现在不适合说这么多话。”
“是不是,如果我是那种人了,我就不配再进你们的门了?”陆由问。
刘颉望着他,“你想得太多了。老师如果看中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会丢掉你。陆由,你很像从前的我,从前,对这一点,我也不确定,不过,我也不必向你解释,你跟着老师久了,自然,就会确定了。”
陆由没有说话。
刘颉看他,“护士只替你处理了后背的伤口,老师发了那么大脾气,你身上的伤,还是要上药的吧。我去替你叫老师。”
“不用——”陆由很激动。
刘颉看他,“别忙着拒绝,我想,现在,其实,你们真的可以,好好谈一谈。”
徒千墨没有和陆由谈,他只是替陆由上了药之后,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等护士来再挂液体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说什么话,就这么一直坐着。陆由迷迷糊糊的,究竟是折腾了太久太疲惫,他睡着了。
徒千墨听护士的要求给空的液体瓶子里灌上热水,毕竟是十一月,液体还是有些凉的。他小心地抬起陆由的手,将温度正好的玻璃瓶子垫在陆由掌下,这样陆由指尖就不会太冷。
他看着这个小弟子,陆由的头在枕头上偏过来,脸上被南寄贤掴的巴掌印子还在,他皮肤很白,那红色的指痕就更显得触目惊心,只是这孩子恐怕真是累了,他睡得很安静。
徒千墨用手指轻轻试他额上温度,好像,头又烫了。徒千墨问自己,或者,我真的是,太不讲理了。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张银行卡上,这卡,他曾给了陆由,陆由又给了孙引弟,后来再落到南寄贤手里,辗转转了一个圈,如今,竟是又回来了。
徒千墨盯着那卡看了很久,却连卡号的颜色是金的还是银的都记不住,他一直在想陆由的话——有的人,除了真心,他还能给其他很多东西,比如,您;可是,有的人,除了真心,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徒千墨苦笑了一下,或者,的确。
徒千墨握住了那张卡,卡的边缘铬的他手指生疼。徒千墨,你又凭什么,用对你最微不足道的钱来换对于他最宝贵的信任!徒千墨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摩挲着自己手背上的创可贴,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失败。
“您是真正的救世主,您永远不会忘了在洪水来临之后派一条小舟,我承认,绝望时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都会顶礼膜拜诚心皈依。可是,我也不会忘,如果没有你,这场大雨就不会降下来,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不用流离失所去挤这条小破船了!所以,请不要苛责我对您的恩惠没有感激,因为,如果不是你逼我到如斯田地,我根本,就不用受谁的恩惠!”
曈曚,又被你说中了!你就是我生命的预言家,我究竟要用多少年,才能突破这样的魔咒呢?
另一侧的楼梯口,是赵濮阳小心翼翼地叫着大师兄。
南寄贤回头,揉揉这小师弟的小脑袋,“你大慕哥带你去看会唱《月光微微光》的小朋友了?”
赵濮阳点头,“我买了糖给他吃,那个小弟弟真的好可爱。”
南寄贤鼓励小师弟,“那就更要努力啦!被小孩子喜欢,是最幸福的,他们喜欢你,一定就是真的喜欢了!”
“嗯。我知道。”赵濮阳点头,而后他看着南寄贤眨巴着长睫毛,“大师兄,您,您心里,很不好受吧。”
南寄贤笑,“怎么会?”
赵濮阳靠着师兄肩膀,“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的。可是,老师从来没有那样说过您,不管大师兄再坚强,也会委屈的吧。”
南寄贤轻轻刮了刮赵濮阳小鼻子,“别胡思乱想了,大师兄一点也不介意。师兄,可不就是为你们这些小孩受委屈的嘛。”
赵濮阳看大师兄是真的不介怀也放了心,这孩子又撒起娇来了,“我不是小孩,老师才是,这么大的人了,吵起架来真怄。”
南寄贤被这小师弟逗乐了,他顺手拍了拍赵濮阳的小屁股,“这才几分钟,又编排起老师来了,我看,你就是讨打。”
赵濮阳笑啦,而后,这小家伙很坏心眼地拽了拽南寄贤裤子,南寄贤看他,“怎么了?”
赵濮阳抬起头,一脸无辜,“没怎么啊,我就是试试,没有皮带,大师兄的裤子会不会掉下来。”
南寄贤拧了一把他脸,“你就皮吧!回头闹砸了我的演唱会,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已经变小师兄了,剥了裤子打你!”
病房里,陆由再一次醒来,没有任何所谓心灵感应之类的玄妙反应,而是两天差不多就喝了一点粥,他太饿了。 肚子咕咕叫,实在不算是有面子。不过,他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一点。
陆由知道自己不争气,可是,他控制不住那种若有若无的安心和释然,那种感觉,就像是,买白菜讨价还价最后少了三毛钱一样。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有一次,在不太好的状态中惊醒,张开眼,第一个刹那,看到的,可以是,徒千墨。
作者有话要说:歌的名字改了下,本来是想照着《月光光,照地堂》那首儿歌的,不过我总觉得如果有这样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