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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影十二剑-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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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彰徐庆几乎同时叫起来:“老五你!”

庞佶这会儿怕变故再生,已经招呼下人把红绸交椅再统统摆出来,又让奏乐,把司仪重新叫到台上,再不给展昭等人面子。

江宁用龙头拐指着白玉堂:“好。好。你拜罢!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儿子!”说罢拉了韩徐二人就走。

白玉堂缓缓起来,转身之际,最后望了展昭一眼。

展昭兀自不动。江宁婆婆叫道:“昭儿,走吧!”

那边白玉堂已经褪下残缺的吉服,重新穿上刚开始比武时的红色便装,也还过得去。

司仪再不啰嗦,反正吉时早就过了,再唱些虚词儿也没用。

“一拜天地——”

展昭立在台边,众人都不理他。这一身素服,此时也真可以忽略不计的。

“二拜高堂——”

他眼睛模糊了。

“昭儿,还不快走!”江宁婆婆看不过,从远处甩出捆龙索,把展昭缠住,带着他飞上房檐。

展昭只觉身上毫无力气,仿佛刚才时间不长的打斗和劈剑竟把身体耗干了。由着自己被捆龙索带着飞远,耳边终于飘来最后那句:

“夫妻对拜——”

淮阳城外,江宁婆婆去了展昭身上的捆龙索,见他仍木木地站着,不禁叹气:“那没良心的小子,咱们也不必再想他了。”

韩彰也有些发呆,叉腰望着地出神:“干娘,你说,老五他就这么,就这么……”

徐庆不吭声,蹲在一旁,只是恨恨地哼着。

江宁看了看展昭,对韩彰道:“我饿了。你们哥俩儿看哪里有吃的,给弄点儿来。淮阳城我是再不进了。”

韩彰应了一声,拉着徐庆去了。

江宁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道:“昭儿,来,跟娘说说话。”

展昭站在义母身旁,仍是一声不吭。

“今天我看你这样子,不太对。”听江宁这样说,展昭叫了一声娘,欲言又止。江宁续道:“出陷空岛时,你已褪下孝服,今天却又穿上了。你是故意要在那台上扎眼的……你,你不像是为了那个假阿敏啊。”

他喉头一哽,却也不知从何说起。要说今天的行为,自己都觉得那不是他展昭的作风。听江宁提到假阿敏,只能答道:“不是。这个人,定会害了玉堂。”

“那女子到底是谁?”

“公孙先生曾说,有一门借尸还魂的左道邪术……不过,昭儿并不敢确信。”

江宁眉头一皱。如果只是和庞老贼联姻,也倒罢了。如果他们是密谋要害我奶娃子,可怎么好?想到这里,咬着牙说:“那可恶的小崽子,他怎么就不识人呢!”

展昭眸中水雾骤起,黯然叹道:“玉堂他或有苦衷……”说着,眼神游移,微微转开了头。

江宁看这神情,陡然一惊:“昭儿,你对他……你们不会是……”

他哽咽一瞬,终于跪下,言道:“娘,分桃断袖非我所好。然而事关玉堂,我却欲罢不能。从前虽然喜欢他,却只道是至交好友,从未想过情爱之事。可是今日我却再难自欺。当时在台上,我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不论他娶的人是好是坏,看着他成亲,都是那么的痛苦……”他蹙着眉头,迎上义母的目光,“我知道,您视玉堂胜过亲生骨肉。昭儿纵有私念,也是敬他爱他,非敢作孟浪之言。今日以血为誓,展昭若有折辱白玉堂之心,天地不容。”说着,从怀中掏出匕首。

江宁忙伸手抢过匕首:“傻孩子!娘又怎会怪你。”她听展昭这番话虽然简单,却情真意切,再一看,这把被心窝热度暖得烫手的银鞘匕首,柄上赫然刻着一个“堂”字,依稀就是那小子的笔法。

“这匕首是……”

“是他送给我的。说是……给未来儿女之物。”

江宁微微吃惊。白玉堂虽然率性随和,却不是粗心的人。哪有尚未婚配就给儿女交换信物的?就算给了,不知儿女名字,不刻便罢,怎么刻了自己名字?细看这银鞘,一面凸出成柱状,刻有云纹,另一面却是平滑的,似乎应有一对儿,问道:“另外那一把,是刻了你的‘昭’字?”

展昭俊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江宁眼中亦是湿润,叹气道:“冤家,冤家!”想到那时徐州城外,他们自己绑了手,换了剑,都打斗得脱了力,受了伤,还缠在一起;中秋佳节,白玉堂竟然不回岛,硬是随他去了开封,可见那小子多半也喜欢昭儿,只是浑不自知罢了。这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特别疼爱的,如果他们能真心相对,自己哪怕不抱孙子,也是值的。可是现下……

“昭儿,娘现在知道你们的事了。娘不怪你。世间多少人为情所苦,却去做那违心之事。你能正视自己内心,我倒是很欣慰。”她抚着展昭的肩,“可是昭儿,你要知道,不论那女子是谁,他们已经拜堂了。那小子向来后知后觉,就算他是被骗去的,一切苦头也要他自己吃——”

他摇摇头,凄然道:“我多想和他一起吃苦。往日凡有危险,都是共同承担的。”

“可是今天不行啦。这枕边人是他自己选的,就算是选了一条毒蛇,把命送了,你都无可奈何。昭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又终日操劳。除了这臭老鼠之外,就没什么可以进得你心的人么?”

展昭默然。

“纵然他负了你,难道就没有人对你有过恩情?你可负过别人?”

这句话却让他一震。有一人,他也许把她辜负了。

江宁看他神情,已知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便道:“如果有,那么那人的心境,想必与你此时相同。白玉堂不属于你,你却可以属于她。”

展昭站起身来,道:“若非您提醒,险些做了负心人。那姑娘身在江洲,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嫁人。”

“那就去看看罢。昭儿,你一直很忙,我和你见面时间也短。可娘还是那句话,很多事情,一时想不明白,就放一放。去吧。”

这时韩徐二人也已经买了吃的回来,见到这娘儿俩的情景,知道又是一番不寻常的对话,也不多问。反正自从干娘多认了这么个儿子,他们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甚至连五弟都不及这只猫了。

于是展昭别了三人,先回开封见包大人,大略说了路上情况,又知府中无事,便告了假,一个人向江州而去。

第十剑 竹园青衫

9

 江州那个女子是展昭青梅竹马的伙伴,叫水寄萍。名如其人,她真是飘零如浮萍,寄在人家家里,给小相公做了冲喜的媳妇儿。

展昭本来记挂着白玉堂,见到水寄萍,才知自己这些年杳无音信,已害了这个姑娘,心下愧疚。此时偏遇到她遭人陷害,谜团重重之中,展昭又被搅了进去,周旋到后来,才知对手是西夏皇姑。

原来党项人在甘陕来明的,在江州来暗的。

在四鼠的帮助下,终于把水寄萍救了出来,案子也到了云开雾散之日。然而水寄萍却领着她的小相公悄然离去了。

她说,展昭属于天下人,她不能绊了他。

她当然还有没说的话——她从展昭的眼睛看出来,他已经不是属于她的那个略带青涩的昭哥了。

四鼠先一步带走大风堂武士。展昭带着一队人押了西夏皇姑,走在回开封的路上。

这天傍晚,走到南阳地界一个村落,已是寒风萧瑟,彤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雪了。他们人多,在这村里没有客栈可投,只好先进了村外一间破庙。军士中有个领队的邹头儿,这会儿自去买些酒菜来与展大人并众兄弟。

不多时,北风更紧,果然飘起了一片片雪花。展昭除去身上棉衣,走到囚车旁,对皇姑道:“夫人,快数九了,您衣服单薄,披上这个吧。”

皇姑接过衣服,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不愧是侠义风骨。唉,你和水寄萍还真是一对儿。”

展昭听她说这个,也不知接什么话好。转过身,刚要吃点东西,忽然警觉地握住巨阙,道:“戒备!有人来了。”

众人静了下来,凝神细听,果然有种极细的唿哨声从远处飘来。这时天已全黑,展昭令众人不要出声,将囚车守住。

唿哨声越来越响。他微微皱眉,听这声音,至少有好几十号人。

果然,破庙很快被团团围住。

夜色中,有人笑道:“展昭,你的时运总是那么好,竟能拿下这位重犯。可惜,可惜!”

展昭听这声音耳熟,略一思索便即恍然:是赵龙。赵幼龙。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话音刚落,火箭如雨,已将庙宇点着。

江州军士与展昭本不相熟,兵将不同心,大敌当前先自乱了阵脚。这些人一多半不愿死守囚车,啊啊叫着,自顾自地避箭逃命。

赵幼龙早就盘算清楚,展昭定不会撇下皇姑走人,也不会任火箭伤她,所以完全没有顾忌。然而展昭又怎会糊涂。他知道手下人靠不住,挥剑劈开囚车,自己押了皇姑飞身冲出。

襄阳王孙仍是他的一贯作风,把手一挥:“上!”

甫一交手,展昭心中便觉沉重。这次的敌人与徐州青楼那些人大不相同,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武士,出手全是杀招。赵幼龙显然是作了周密安排,要一举夺下皇姑,将展昭置于死地。

展熊飞自出师以来,屡逢难关,入公门后更是常将生死悬于一线。大风大浪也不知经了多少。赵幼龙这点伎俩,他完全不放在心上,仍然全神贯注,毫不松懈地且战且退。然而他毕竟拉了一人,甚是不便,半个时辰过后,虽然杀得几个敌人,身上却也有了两处刀伤。

雪大了。巨阙宝刃上映着雪光,也映着血光。

赵幼龙站得远远地观战,叫道:“展昭,你此刻弃剑投降,改做本公子的家臣,我可以饶你一条猫命。”

展昭懒得理他,将手一抖,扑扑两剑,又杀了两人。他身后有人使的是铜锤,呼地一下攻过来。展昭不欲伤皇姑,挥剑硬接,左臂却挨了一斧,敌人把皇姑抢了过去。

“哼,你这不识好歹的御猫!既然不投降,也没必要留你。给我杀!”

犯人被抢走,他反倒没了顾忌,重新凝聚内力,一剑挥去,啪啪啪啪啪连响,围攻众人十余个手指被他斩断,叫娘声连成一片。

“上火箭!”赵幼龙发令声中,外围打手已经搭上火箭,嗤嗤嗤地射了过来。展昭大喝一声,纵身而起,拨去十余箭。第二批火箭又续上来,仍是全力击打,却有两箭避不过,刺入肩头和右胸。他体力已经透支,中箭后在雪地上几要滑倒,眼前人影已开始模糊,忙用剑鞘支撑身子,削了箭羽。看样子,只怕再有一批火箭射来,就能要了他的命。

赵幼龙当然看得清楚,眯缝着眼,从牙缝中挤出号令:“射!射死他!”

就在第三批火箭射出的时候,一个黑影跃入圈内,铛铛铛,挡开了这番攻击。

来人黑衣黑剑,束发蒙面,也不说话,疾速拨开火箭,剑锋顺势朝下一划,挑起些地上积雪尘灰,趁众人眼花之际,拉了展昭,疾驰而去。

奔了一阵,来到一处山岗背后。蒙面人扶着展昭靠在一棵树上,登高观望,料想赵幼龙的人找不到这里,才返回来看他伤势。

展昭奔驰之中,已有一种异样感觉。此时见这人走近,蓦然瞥见那黑黑的剑鞘剑柄都像是被黑布包裹着,不禁心跳加速,一手扶住了这人肩膀。

蒙面人见他这样,眼睛眨了一下,充满了俏皮。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精巧的玉白瓷瓶,就要给他敷药。展昭一见那瓷瓶,惊喜之情更加难以掩饰,声音发颤:“玉堂……”

黑衣人自己把蒙面布扯下,道:“臭猫。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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