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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原振侠默然,心下想,现在的‘江湖’,和以前的江湖,原
则不变。可见时代进步,人心不易。
雷老突然切入正题:‘所以,那几个人第一次来的时候!我
以为是寻仇者来了!’
原振侠连忙点头,表示明白他是说自己遇到的不可思议怪事
。
同时,他心中也感到暗暗好笑。像雷老这样生活的人,医院
中的那些医生,自然对他无法了解。只怕雷老才一说到他卧房中
有梅花八卦桩,那些医生就当他患了妄想症,精神不大正常了,
也难怪雷老会称他们为‘屁医生’。
雷老说著,就在床上躺了下来:‘那是子夜时分,我正练完
了气睡著。’
原振侠也明白了,何以雷老要到现场来说经过的原因。因为
在车中,他总不能说著就躺下来。
雷老躺著,声音沉著:‘天色漆黑,那些王八羔子竟是从大
门走进来的。一进来,我就知道了,不动声色,一下子就认出,
进来的是三个人,一前两后,居然步步都踏在桩子之上!’
雷老说到这里,神情十分警惕,略顿了一顿,又道:‘他们
向著床走来,我当时就心想:寻事的来了!’
他说到这里,原振侠就心中一动。而他又画蛇添足,‘此地
无银三百两’式地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桩事的主儿
,夤夜私入,怎会有好事,你说是不?’
原振侠心中的疑惑是:雷老一发觉有人入房,就立刻想到是
‘寻事的人来了’。可知他心中一定有一件事,是时常牵挂著的
,那件事,就是防人来寻仇。
而他补充了一句‘我不知是哪桩事’,那是欲盖弥彰,更说
明了他心中,必然在提防著一件重大的寻仇事件!
原振侠本来想脱口问他,究竟是一桩甚么样的恩怨,令他到
了百岁以上高龄,仍然耿耿于怀,挂在心上!
可是原振侠一转念间,并没有问出来。因为他立时又想到这
类事,多半牵连著许多江湖上的隐私秘密,不是当事人愿意自己
说出来,问也没有用处。
所以,他只是点头。
雷老吞了吞口水:‘我照样发出鼾声,那两个人和走在最前
面的一个,来到了我的床前。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一出手,
我立刻反击,骤出不意,我一下子就能叫他不死也受重伤!’
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双手紧握著拳,指节骨凸起,强劲有
力。哪里还像是人的拳头,简直就是一双有棱有角的铁锤。
原振侠不由自主摇了摇头:雷老在江湖上得享盛名,他的名
头,自然有一大半,是他那双铁锤也似的拳头,替他打出来的。
雷老说到这里,仍然躺著,可是忽然间,他陡地坐直了身子
。原振侠失声道:‘可是来人手中有兵刃?’
雷老闷哼一声:‘有兵刃我也不怕,早就准备扬起被子来相
抗。那人到了床前却不出手,而是大声地叫我的名字。’
原振侠也觉得奇怪,因为那不合逻辑──偷进屋来的人,哪
有大声叫主人名字的道理?
雷老顿了一顿,补充:‘叫的是我的小名。’
原振侠望了他,并不发表意见,作为医生,他这时心中,想
到更多的是:这种不合逻辑的事,真正发生的可能性不大,属于
他自己的一种妄想,可能性反倒高些。
当然,原振侠没有把所想的说出来──他知道一说出来,他
也会变成雷老口中的‘屁医生’了。
雷老却没有留意原振侠在想甚么,他的神情有点忸怩:‘我
那个小名,不知有多少年没人叫了‥‥‥少说也有八、九十年。
所以乍一听,我还不知道那是在叫我,可是叫到第三声,我遥远
的记忆就回来了,所以我自然而然,应了一声!’
雷老说到这里,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正对雷老所说的情形
,越来越不相信。可是雷老的视线一转过来,他立刻现出听得十
分用心的样子。
那绝不是原振侠行动虚伪,而是他知道,就算雷老真的是妄
想症患者,他也必须先令雷老对他有信心,才能对症下药。
原振侠不相信雷老的话,也很有理由──一个能叫出雷老八
、九十年来,没人叫过的小名的人,他的年纪,岂非比雷老还要
大!可能性太少了。
雷老看到原振侠在用心听,他十分满意,这才不好意思地笑
了笑:‘我的‥‥‥我的小名叫‥‥‥小猪儿。’
原振侠谅解地笑了一下。虽然雷动九天雷老爷子威名赫赫,
江湖上提起,谁不尊敬?但是每个人皆有童年,童年时小名叫小
猪儿,自也不足为奇。
雷老继续道:‘那时,我还躺著──’
他在向原振侠叙述的时候,真是躺在床上的。说到这里,他
慢慢坐了起来,神情疑惑之极,想来就是那个午夜时分的神情。
他续道:‘我心中思疑之至,坐了起来,问:你是谁?怎么
还知道我的小名?’
那时,雷老的心中,实在是疑惑之极。自从他七、八岁那年
,家乡旱灾,逃离了家乡,就一直没有和家人联络过。等到十多
年后,他在江湖上颠沛流离,尝尽人间的甜酸苦辣,机缘凑巧,
得遇高人练成了一身武功,也打出了名堂之后,才回到家乡。
可是他家乡那片苦难的大地,不但历经天灾,而且,还经历
了人祸、兵灾、盗贼,比天灾更可怕。本来聚居了百多户人家的
村落,早已荡然无存,连颓垣败瓦都没有留下。而本来就贫瘠的
大地,也赤地千里,光秃秃地,只有东一簇西一团的茅草蒿子,
有气无力地生长著。连蛇和老鼠都找不到藏身之处,何况是人?
那次雷老回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他在江湖上名声越
来越大,四面八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一有机会,他就打听家
人,甚至同村人的消息,哪怕是给他遇上一个同村的人,他也会
欢喜不尽。
照说,尤其在雷老中年之后,声名如日之中天,五湖四海,
都有他的朋友弟子,端的是一呼百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
不想讨他的好?可是全村几百人,看来早已死光死绝了,硬是一
个人的消息也探听不到!
而这个心愿,也一直存在雷老的心中,当作是人生的一大憾
事。
也正由于这一个原因,所以百岁之后,午夜梦回,忽然觉得
有人叫出他童年时代的小名,而这个小名自他逃荒离开之后,又
是绝无人知道的。
所以,刹那之间,他心情激动,无以复加。他一面问来人如
何知道他的小名,一面睁大了眼,想看清楚那是甚么人──他年
纪虽然老,可是体魄壮健,目力也好。但是屋中实在太黑了,所
以他只看到,贴床站著一个人,在那人的身后,又影影绰绰地站
著另外两个人。
他一问,站在床边,叫他小猪儿的那个,就‘呵呵’笑了起
来。
雷老心头怦怦乱跳──这笑声极熟悉,可是又实在太久远了
。想把它从记忆中找出来,得挥去许多尘封的往事。
雷老气息急促,连声问:‘你是谁?你是谁?’
那人仍笑著:‘小猪儿,你出生,还没洗乾净身子,你爹就
把你抱出来让人看,喜得直叫:“是一个大胖小子,一个大胖小
子!”也真怪,村里人人穷得脱底,靠野菜叶度日子,可是你才
出生,硬是茁壮。是我取的小名,我说:“好家伙,是一只小猪
儿!”你倒来问我,怎么知道你的小名?’
那人说到一半,雷老的脑际,‘嗡嗡’作响。他张大了口,
两个字在喉咙里打转,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所以竟然叫不出来
。
雷老出生之后,母亲就难产而死,他父亲养他到三岁,也撒
手归西。没爹没娘的孩子,就跟了村里一个单身汉,也就是在他
出生那天,替他取了一个小名‘小猪儿’的那个人,雷老从小就
叫他‘昌叔’。
要不是昌叔,三岁的娃儿没有了父母,就算他是天上的武曲
星下凡,不叫饿狼咬走,也早就饿死了。
雷老是昌叔养大的,他逃荒离开村子,也是昌叔带著他一起
走的。离开村子之后不到半个月,成千上万的逃荒人群,冲散了
他和昌叔。从此之后,昌叔就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了。
难怪他听得那呵呵的笑声是这么熟悉──尘封的记忆,一下
子冲破了时间的封锁,飞舞跳跃而出,令雷老激动得全身发抖。
站在床前的那人是昌叔,可是他张大了口,就是叫不出‘昌
叔’这两个字来。
他实在太激动了,喉间发出了一阵咯咯声,双手一起伸了出
来,握住了床前那人的手,那人也立时握住了他的手。
这种手握手的感觉,和一百年之前,完全一样。
雷老眼泪夺眶而出,他终于哽咽地叫了出来:‘昌叔,昌叔
。’
那人笑了起来:‘小猪儿,亏你隔了那么多年,还记得我是
谁!’
雷老除了‘昌叔’两个字之外,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雷老对原振侠说当时的情形,说到这里,神情仍是激动之极
。虽然不至于再度老泪纵横,但是也双眼通红,几乎难以为继。
原振侠在这时,作了一个手势,想打断雷老的叙述。但是雷
老用力一挥手,还是要说下去。
原振侠想暂时中止雷老的话,因为他越听越觉得不对路。那
个‘昌叔’,至少比雷老大十多二十岁,就算他还活著,也不能
半夜摸上门来了。
所以,原振侠那时的想法,和精神科的那个医生是一样的。
雷老由于长年累月,思念同村的人,更思念亲人。于是,曾
经抚养他的‘昌叔’就出现了,自然是出现在他的幻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