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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怔了一怔,他立时想到,把「鬼界」这个词带到人间来的,是那个第一任大祭师,大祭师自然是在山区长大的,和他们来自文明世界不同,正如海棠所说,会不会和他们一样有同样的感觉呢?
这时,浓黑又开始包围他们。那种鬼气森森的感觉,对他们来说自然浓烈之极,但土著显然是不会有同样感受的!
那麽「鬼界」这个词,是另外有具体的意义的了?
原振侠转过头去,望向海棠,海棠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问一样,徐徐地道∶「这一带土著的语言,是一种原始的语言,表达能力不强,而且也很简单直接,不像成熟了的语言那样,有那麽多的花巧。所以,在他们的语言之中,「鬼界」这个词,就要从最简单原始的方面来了解。」
原振侠苦笑∶「如果只照字面来看,最简单的含义,就是鬼的境界,或者是鬼的地界,那又有甚麽含义?」
海棠立时道∶「怎麽没有?含义再明白也没有了,就是鬼聚居的地方。」
原振侠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就是「阴间地狱」?」
海棠沉默了半晌,才道∶「在佛经故事之中,鬼魂聚居的地方是「阴间」,阴间,当然也就是鬼界了。」
海棠说得十分认真,可是原振侠在听了之後,却只觉得好笑∶「阴间也有很多别名,中国人就有一个名称∶酆都城。据说四川省有一个县,就叫酆都县,在那个县中有一座庙,庙中有一扇不知通向何处的门。历代县官上任,都要加一张封条上去,绝不准人开启。据说,那道门的後面,就有一条通道,是通向阴间的!」
或许是由於原振侠的语气有著太多的揶揄的意味在内,所以海棠并没有立刻回答。
而原振侠又笑了起来∶「这个传说,和缺口的天哨之内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向鬼界,倒十分接近。真可惜我们早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然的话,就到酆都县去走一遭,总比这几天的旅程愉快多了!」
海棠的声音相当低沉∶「传说有相同的地方,但是如今的传说,有实际的证据。大祭师从圣墓中,带回来的那一箱东西──」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又改了口∶「我曾研究过土著的语言,发现在土著语言中的「鬼」字,含有十分神秘的、巨大的、不能算是邪恶的力量的意思在内,他们崇拜这种力量。」
当海棠在解释土著语言中「鬼」的含义之初,原振侠并没有怎麽用心听。可是等海棠说完之後,他陡然想起了海棠想要进一步说明的是甚麽,他不禁一怔∶「你的意思是,照土语来解释,「鬼界」可以解释为,一群有神秘力量的人聚居的所在?」
海棠只纠正了一个字∶「一群有神秘力量的鬼聚居的所在!」
她特别把「鬼」字说得十分响亮,原振侠不由自主,陡地坐了起来,转过头,望向海棠。他自然看不到海棠的神情,但是他至少可以听出,海棠的声音是十分认真的!
一时之间,他思绪十分紊乱。海棠说得这样肯定,那表示她确信,真有一群有神秘力量的「鬼」,聚居在一处地方,而那处地方,可以由「缺口的天哨」进入!
原振侠早就知道,自己这次探险历程非比寻常,但是他也绝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真的和鬼接触的地步!
鬼是甚麽呢?从字面上来看,魔鬼和鬼魂又有不同,那只是存在於传说中的一种现象。如果这种现象变成实实在在,那麽,处身於一群鬼之间,又会是甚麽样的一种情形?
这实在是无法想下去的事,他的声音有点乾涩∶「你认为真有一群鬼¨¨¨在那里生活?」他大力摇头∶「我也混乱了,「鬼」怎麽可以和「生活」这样的词关联在一起?鬼,是人死了之後才叫鬼的,既然死了,如何还会有生活?」
海棠摇头,她也坐了起来∶「这只不过是语言上引起的混乱,鬼,可以是人死了之後的一种存在,也可以如同土语之中,是一种有强大神秘力量存在的代名词!」
原振侠闷哼一声∶「存在,是一种甚麽形式的存在?」
海棠的双眼在黑暗之中闪著光∶「不知道,我们正要去弄明白它!」
原振侠呆了半晌,他的思绪依然紊乱。过了半晌,他才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海棠的语音之中有点讶异∶「我以为你早已明白了,我们在未曾出发之前,你就知道要到鬼界去!」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不知道¨¨¨「鬼界」竟可以作那麽实在的解释──」
他说到这里,陡然又想起了一些事来,那令他感到了一股寒意,使得他一开口,声音也变得尖利。
自然,那也有一半原因,是由於想到了那些事之後,心情变得十分激动之故。
原振侠用尖利的声音道∶「你是早已肯定了,有那麽一种具有神秘力量的存在的。你的目的,是你,或者该说你们,想利用这种力量!」
或许是由於原振侠太激动了,所以他的声音听来有异寻常。
#奇#他尖利的声音,和尖锐的风声夹杂在一起,令他自己也有吃惊之感。
#书#海棠不出声,双手捧住了头罩,一动不动地坐著。原振侠还想向她追问甚麽,可是口唇发著颤,一时之间竟讲不出话来。
然而,他的心情虽然激动,思路还是十分清楚的,他陡然又想到了一点。他要竭力抑制著自己的情绪,才能再发出问题∶「你们¨¨¨你们在得到了大祭师的那一箱薄片之後,进行研究,是已经有了结果的,是不是?你告诉我研究下来一点结果也没有,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话,是不是?」
他一面追问著,一面双手按住了海棠的肩头,用力地摇著。
海棠一点也不抵抗,任由原振侠摇撼著她的身子。直到原振侠摇了她好几十下,她才抬起头来,用腻得化不开的声音道∶「你¨¨¨请你¨¨¨别那麽狂暴,我¨¨¨」
原振侠陡地住了手,整个人如同受到雷击一样地怔呆,几乎连呼吸也停止,几乎令血液也为之凝结!
海棠这时所说的那句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而是第二次了。就在那个他这一生再也不会忘记的那个晚上,在他的住所,当他紧拥著海棠柔软香馥的身子,全然沉浸在无比的欢愉时,海棠就曾喘息著,讲过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时,原振侠只觉得他的身体之内,似乎也有著烈风在吹袭,以致整个身子都充满了嗡嗡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他才定过神来。在他震动那一段时间中,他思绪杂乱之极,等他又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听来是那麽疲倦,那麽无力,他只问了三个字∶「是不是?」
海棠的眼睛在玻璃罩下闪动著,原振侠可以感觉得到,在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中噙著泪水。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海棠的回答,竟是那麽肯定和简单∶「是!」
原振侠一听得这样的回答,像是整个人一下子都了气一样。他本来是坐著的,这时,缓缓地仰躺了下来,一动也不想动。
那些薄片,海棠他们曾研究过,而且有了结果,这就是海棠一定要到「缺口的天哨」来的原因。由此,自然可以证明海棠的一切行动,都是有计画、有目的的。
海棠的一切行动都有计画目的,那自然包括了她邀请自己前去探索,而遭到了拒绝之後,那一连串行动在内!
那一连串行动,在原振侠来说,是如此美好,如此值得回味,如此纯真,如此象徵著生活之中最欢愉的一面!但现在证明一切全是相反的,那只不过是一个女特务人员,为了达成任务,而不择手段的一种行动而已。
而他,原振侠,自以为有幸得到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女郎的崇高感情,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被利用了的工具,一条被诱人的饵诱得上了钩的鱼!虽然用来引诱他的饵,几乎是没有任何鱼可以抗拒的,但他毕竟是一条上了钩的鱼!
当这一切都明白了之後,原振侠真的感到了疲乏,疲乏得连动一动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真难以想像过去的几天来,他一寸一寸地在峭壁上移动,在那麽可怕的蛮荒山岭之中,是怎麽度过来的!
他甚至闭上眼睛,他要甚麽都不去想。但是他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那种屈辱感和难以形容的伤心和失望,像是巨大无比的铁锤一样,一下又一下捶击著他。
他感到胸口真的有一些重压,他知道一定是海棠把头靠向他的胸口。她想表示甚麽呢?表示亲热,还是表示歉意?
原振侠真想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连发笑的气力都没有,他只是无力地睁开了眼。本来,他只是想看上一眼,再闭上眼睛的,他根本不想做任何事,也不知道自己以後应该怎麽做。
可是当他一睁开眼来之後,他不禁怔住了,不由自主「啊」
地一声叫了出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海棠!
海棠就在他的身边,他本来就应该一睁开眼来就看到海棠的。可是,令得他震惊的是,海棠已经脱去了头罩,他真正看到了海棠,而不是戴著头罩的海棠!
在黝暗的光线下,海棠的俏脸,看来是那样苍白,那样凄楚而令人心酸。
她的口唇微颤著,可是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或许是为了不发出声来,她洁白整齐的牙齿,轻咬著下唇。泪水自她莹澈的双眼之中,汩汩地流出来,无声地,沿著她白玉一般的脸颊向下流,一直流到她尖巧的惹人喜爱的下颔。
泪水在海棠的下颔上凝成了一大滴,然後再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她一定已流了相当多泪,满面都是泪痕,有几丝头发因为泪水而沾在她的脸颊上,她也没有拂开它们。她只是怔怔地望著原振侠,伏在原振侠的胸口,望著原振侠。
原振侠才一看到海棠时,只想到一点∶除去了头罩,那太危险了!所以他才感到震动。
可是,接著,海棠那种动人的神情,却使他忘记了一切。海棠只是望著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一个字也没有说,可是她的眼神,却胜过了千言万语!原振侠在怔呆过去了之後,双臂一环,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而也就在这时,黑暗之中有暗黄的光芒闪动,已向著海棠袭了过来。原振侠发出了一声惊呼,幸好他早一步把海棠的头搂进了怀中,所以他能及时把来袭的不知名的甚麽毒虫,一下拍了开去,然後他以极快的动作,提起头罩来套向海棠。
几乎是在一秒钟之间,那种暗黄色的光芒──毒虫的眼睛发出来的,环绕在他们的周围,像是无数妖魔在飞舞一样。
原振侠仍然搂著海棠,过了半晌他才道∶「你¨¨¨不应该这样做!」
海棠不出声,只是柔顺地依偎著原振侠。
原振侠叹了一声,连他自己也有点不明白,刚才的那句话,是说海棠不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除下头罩呢,还是在说,她不应该为了达成任务而利用他。反正海棠没有出声,那就随便她怎麽去想好了。
维持了好一会沉默,海棠才挪动了一下身子,取出了饮水来,把吸管先伸进原振侠的口中。原振侠正感到了口渴,喝了一大口──为了摄取营养,饮水也早已加上各种人体必需的营养成分。
海棠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後又紧靠著原振侠,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我睡不著。」
原振侠深吸了一口气∶「明天你就可以到目的地了!当然兴奋。」
海棠的声音仍是那麽平静∶「我知道,你不肯陪我走完最後一段路程了。」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才道∶「陪你,我肯!陪你代表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