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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投罗网而已。”引得戚承祖哈哈大笑。马太太又兜了一句;“这一下你该满意了吧!”
成承祖向马太太鞠了一躬,以感激、虔诚的态度笑对马太太说:“多蒙夫人恩典!”
走到门口,他又调皮地歪着头,摊着右手说道:“夫人请进!”
马太太忍俊不禁。
他们进大门,到花厅,转入戚承祖的卧房。今天这间卧房陈设得非常富丽堂皇,既舒适,
又美观。马太太笑说:“这房间哪里是方丈的禅房呢,简直像新婚洞房。一点也看不到茕茕
一身、生意尽了的凄凉景象。”
“这完全为夫人而设的。”戚承祖高兴地答道。
“你有没有估计到,假使对方不肯,这样地苦心张罗,岂不是空费心机吗?”她反问道,
却是春风满面。
“不,我想夫人侠骨柔肠,一定会可怜我的遭遇而恩施雨露的。”戚承祖恭维道。
“得啦,得啦,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不要尽灌迷魂汤了!”说到这已她长叹一声,
感慨地说:“不过太迟了,已近黄昏,有什么意思呢?”
“夕阳无限好!”戚承祖马上接口说。
“呸,亏你说得出!”
“不,丰姿犹在,不减当年。”戚承祖再来一个恭维。
马太太秋波一转,瞟他一眼,反问道:“真的吗?”
“哪有假的,这是由衷之语。”
“炳章,真是由衷之语吗?我明白告诉你,你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求其次。”
戚承祖急忙辩争说;“冤哉,冤哉!你当时就误会了,不告而别。你走后,不知道我和
艳秋流了多少伤心泪呀!”
“也许是鳄鱼的眼泪,也许是猫哭老鼠假慈悲吧!我自己知道,当时我是个多余的第三
者。”
“哎……”戚承祖叹一口气,满肚子的委屈尽在这声叹息里。他怕触动对方的心事,担心
这样纠缠下去会酿成僵局,对自己不利,马上转个话题问她:“梅影,二十五年来你是怎么
度过的?”
马太太笑着说:“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社会里,既无背景,又无裙带关系,有什么办
法生活呢,事迫无奈,只好出卖父母的遗体,当娼妓,当婊子,得便时做点副业当小偷,当
扒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差事可干呢?二十五年来,我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地生活着。我
在地狱里,你在天堂上,怎么好比呢?”
戚承祖知道他的情人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乐天派,听她说得轻松,知道她又在开玩笑,不
觉哈哈大笑。
马太太十分认真地说:“不要笑!我这次来因为在外面干了一桩大案子,失了风,警探
们追捕甚急,不得已跑到这个世外桃源来。避避风头。弄不好,他们跟踪登门,到那时玉石
俱焚,就会连累到你了,你怕吗?” “怕什么!有福同享,有罪同当嘛!”
马太太抿嘴说:“你呀,全凭一张嘴说得好听!当年有这样干脆,我何至远走高飞?不
过,今天你是知道我对你开玩笑,所以你才这样地勇敢!”
马太太的话虽是开玩笑,但其中不免含沙射影,戚承祖才领悟到她当年出走的原因,自
感内疚,不觉满面通红。
这时,马太太无意中走到一张精致典雅的小桌子旁边,桌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上
面罩着绿丝绸。地揭起丝绸,不禁喊一声:“啊,铜琵金缕!”扭过头对戚承祖说,想不到
这个东西还没有被你扔掉。”
“这是我的命根子,怎么舍得扔掉呢!”戚承祖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说道:“艳秋活
的时候,经常弹它,想到你,就流泪。”
马太太听了,感慨地说:“艳秋真是多情的人,我对不起她。”停了一下,她问戚承祖,
“炳章,你呢?”
“我谨遵你所嘱,快意时便焚香一柱,对鼓鸣琴。”
“那你比她更多情罗!”马太太斜瞟他一眼,觉得他有点局促不安。为了不影响对方的
情绪,马太太转了个话题对戚承祖说:“假使我在这里,你能养得起我吗?”
戚承祖笑道:“这个地方看来抬头高山峻岭,举步羊肠小道,但不要小看这个穷乡僻壤,
这里的经济收入却相当可观。单就附近的果园,四时果子不断,我们与外地果商在渡口交换
粮食,一年所收的果实可换三年粮食。湖里养着各种名贵鱼类;山上有不少山麂、山猪、野
猫、野兔;家里喂着家禽、家畜;野外有竹笋、香菇、木耳、香茶应有尽有,取之不尽。你
当年留下的家当,基本上没有什么耗用。这里的生活请你丝毫不必操心,不要说你一个人,
就是三个、五个,也绰绰有余。”
马太太笑起来,戏谑地说“那你再娶几个小老婆都有办法罗。”
“我只要一个。”
“谁?”
“你!”
马太太满脸严肃地说:“我不做人家的小老婆,假使我当年肯做人家的妾,也不至于远
走高飞了。”
成承租马上辩解道:“谁敢把你当小老婆看待,那简直荒唐!”
“就是你!”
“有什么根据呢厂
“亡妻冷艳秋的墓碑是你刻的吗?”
戚承祖愣住了,他想,梅影并没有看过墓,怎么晓得墓碑呢?真是奇怪。
“这个,这个……”戚承祖期期不能出口,急得满头冒汗。
“这个,这个,这个什么?我替你辩护吧,‘这个,我是放烟幕弹的,因为我把金银珠
宝放在墓里,你不相信,还有一部分在犬舍下面。’便便当当的几句话,一说就掩盖过去了。
这个,这个,拖了大半天,做贼心虚!炳章,我说得对吗?”
马太太提到两处窖存,打中了戚承祖的要害,他更发怔了。马太太见他呆相可悯,把他
一推,柔声笑道:“谁有闲情和你争个大的,小的,今天到了这里来,岂不是等于肉包子打
狗,便宜的还不是你!”
戚承祖被她逗活了,笑道:“夫人,我是人,不是狗。”
“我管你是人是狗,总之都是贪馋的。”
“不敢,不敢,一举一动都要经过夫人批准的。”戚承祖厚着脸皮笑说。
说着,他把马太太带到书房里。这里明窗净几,图书盈架,不像卧房那样洋气,而是充
满古香古色,有着一种宁静而抒情的和谐。
柱上挂着一副对联,是整块构木板刻的柳体蓝色凹字。右写:“不起妄心思世事”,左
书:“只好闲意养天年”。
马太太看了,非常欣赏。她说:“好一个颐养天年的处所,可算是名符其实!”
再看壁上挂着一幅名画,画着一匹老马在荒草斜阳里,画面上还垂着萧条的柳枝。此马
虽然瘦骨嶙峋,但是骨架十分高佻,依稀可见当年的雄姿。这是古代名画家赵子昂画的,此
画传到今天,也算是稀世珍物了。画上题有两句诗:“凄凉情绪凭谁诉,惟忆春风得意时。”
马太太看后无限感慨,她说:“这是烈士暮年,英雄末路。”戚承祖微微点头,没有发
言。
她看书架上许许多多的书,有的早已闻名,尚未读过,有的书名连听都没听过,不禁心
花怒放,自言自语说:“真是‘老见奇书眼犹明’,我若能在这恬静的环境里饱览群书,享
着清福,也是人生一桩快事啊!”说着,便坐在一张花梨木的靠背自动椅上,周览书房整个
布置,感慨万千地说:“哎,鸟倦飞而知还,看来百计不如归。假使我能够对黄卷以终年,
此生之愿偿了!”
戚承祖也在她对面坐下,说:“对,老来能够以‘山林作伴,风月相知’,确实难得。”
马太太笑瞪他一眼,说:“我看你未进篱门的时候,其表情如丧考妣,说什么茕茕身,
生意尽了,像你这样不甘寂寞的人,怎么甘心山林作伴,风月相知呢?你是酒色财气的和
尚。”
戚承祖被驳得笑起来:“我不服老。所以不甘寂寞。”
说完,他又把马太太带到他女儿的卧房里去。马大太巡视房间一眼,觉得这里的陈设独
具一格。所有的家具都是中西合壁,相当清雅,左琴、右剑挂在墙上,沙发后面放着两支猎
枪。马太太拿来一看,便说:“这是美国最新式的雪佛克猎枪,威力猛,射程远,在美国算
是名牌货。”
成承祖乘机凑趣道:“我真佩服你,你行行都通,真是位不可多得的女性。”
马太太笑道:“在你看来当然是不可多得罗,世间上哪有这样自动送货上门的便宜事!”
她逗得戚承祖全身热呼呼的,他不禁哈哈大笑,赞道:“夫人,你说话怪幽默的,我最
喜欢听你讲话,听起来令人飘飘然的。”
“那当然罗,对你有利的活,你肯定喜欢听的,何止感到飘飘然,我看你连骨头都酥
了!”说着,向戚承祖送过一个秋波,这秋波一如电流,振奋着他的神经,他感到通体舒适。
马太太看到琴、剑,都有所触,她问戚承祖说;“着来玉芳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女,是吗
/
戚承祖自豪地答道:“她弹琴、剑击、写诗、绘画,样样颇精,古今中外无所不通,还
打一手好枪法。一句话,和你一样,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我有什么用呢?我老了!”马太太感叹道。
“生姜还是老的辣!”
马太太啐他一口,笑道:“炳章,我哪一点对你辣过?凭良心说,我对你始终都是甜
的。”
“对,一切都好。不过你不该误我二十五年韶华!”
“这责任该谁来负呢?”说时,马太太又随着戚承祖转出后门到达后花园。
这个花园在篱笆之内,占地相当广,奇花异草,花香袭人,春色撩人醉。西南角,一抔
青家,几株白杨。戚承祖把马太太引到那里,只见所有墓石,全是青石琢磨的,灵台上的墓
碑,朱漆隶字,上书:“亡妻冷艳秋之墓”。
马太太想到当年和冷艳秋两情投洽,不禁凄然泪下;戚承祖也唏嘘坠泪。正当这时,戚
玉芳寻踪找来了,见两人眼睛哭得红红的,一阵酸鼻,眼泪也巴嗒巴嗒滚下来。
马太太是一个乐天派,不愿大家泪眼相对,便自慰自解地喟然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既称得上美人,还是早死为妙。”
戚玉芳不解其故,怔怔看着她。
马太太强作笑容说:“美人是吃少年饭的,一到老了,算什么美人呢?还是早死,能够
保留盛誉。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西汉武帝有一个宫人李夫人,天姿国色,绝世风流。武帝
非常喜爱她,所以宠夺专房。不幸这妃子得了重病,病时,武帝经常探望她,她总是脸朝床
里不肯与他见面。她母亲在旁看到,心里不忍,私下里对她女儿说:‘皇上那样爱你,那样
关心你,你为什么总是不见他呢?这岂不辜负了浩荡皇恩?’她悲切地答道:‘皇上爱我,
是看我漂亮;他关心我,也因为我漂亮。加今我病到这个地步,形容已经憔悴不堪,这样枯
槁的容颜,绝对不能给他看到。这样,我死了以后,在他心目中还留着我当年的美容,将来
让他好想念。在他想念我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也许还会沾我的光。’果然不出所料,她死了
以后,武帝思念不已,对她一家人恩赐不绝。你看,这个李夫人何等聪明!”
接着,她又对戚玉芳说:“你妈年轻时是个绝代佳人,外号‘古城皇后’,这是不简单
的。假使她得享天年,活到八、九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