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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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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这个故事,其实应该正名为《前世遗传)。但由于以前已有一个故事叫《遗传》,所以就叫《前世》算了。
前世、今生、来世,这样的轮回,可以化出无数不同的故事来,以后若有所想及,还会再选用这个题材。
一九九五年二月十六日 三藩市
清早极冷,中午很热,怪天气
一、不见客的主人
这个故事,发生在若干年之前,请留意此点。
许多年来,在我记述的故事之中,有不少涉及到人的前世。前世、今生、来世,自古以来,一直是人类在思索,而又未曾有确实证据可以详细说明的疑惑。牵涉的范围极广──灵魂、轮回、记忆在在都和生命的奥秘有关,堪称是人类的最大神秘。
在我记述的故事之中,曾从不同的角度去探讨,又以各种各样的设想去假想,各位熟知我故事的朋友,自然可以知道,只怕在我之前,并无他人在文字上以如此多样化的形式去探索这个生命大奥秘的究竟。
结果如何呢?
结果,还是在想像和假设的阶段。
在以往所作的努力之中,并没有一个故事正式以“前世”为名,如今的这个故事,既然名为“前世”,讲的自然是有关人前世之事。
这个故事之所以打正旗号,是由于发生的事,和以前的种种假设,有些分别,独特而诡异,确然是人的前世和今生的纠缠。除了诡异之外,甚至还很恐怖,若说每一个人都有前世的话,更值得令人深思。
好了,闲话表过,开始说故事。
故事开始在一个寒夜,我又恰好在一个寒带地区,大雪纷飞──至于我何以会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地方,后文自当细表,那和本故事大有关连。
我当时所在的环境,是一个山区,大雪自早上开始,下了整整一天,天地之间,除了白色之外,别无其他,而且,连声音也像是被盖住了,静得出奇。
在山坳中,有一座规模中等的庄院,我就在那座庄院之内。那庄院所在的山坳,极其隐秘,要通过一道很窄的峡谷,才能到达。那峡谷有几条通道,宽度都不超过两公尺。庄院的主人,就在那几条通道,设置了坚固的钢闸,当真是一夫当关,万人莫入。
除了这些通道之外,四面高山环绕。那山和中国的山水不同,全是巍峨的岩石,山势突兀崇峻,不是普通人所能翻越。
庄院是很典型的古代欧洲式,四面是高墙,当中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就地取材,铺著青石板,显得冷漠无情。院子三面是房舍,两层高,据主人说,共有三十四间房间,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厅堂等等。
我到了那座庄院之后,初安排住在东翼二楼的一间大套房之中,房间很大,陈设粗犷简单,一点也说不上豪华,但是设备齐全,暖气设备很好──并不现代化,是烧木取暖的那种。一进院子,就可以看到一角堆积如山的一段一段的木棍子,都是山区的杉木,烧起来,松油会发出“劈啪”的爆裂声,迸出火花,还会有一股伴随著暖洋洋感觉而来的香味,是取暖的上佳材料,看见有那么多的木段,给人安全感,不会再惧怕严寒。
我比较详细地描写这些,目的是想说,这里,在感觉上如同世外桃源一样,一切生活上必需的物质,应有尽有。其平静宁谧,无以尚之,确然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庄院的主人,确然也称得上是一位隐士。
这主人的真正身份,我不是很明白,本来,这不是我做事的作风,我不可能不明白一个人的身份,便到他的庄院作客。
但如今的情形,确然如此,这其间自然有特别的原因在,我自会在后文说明。
从庄院的规模和主人的谈吐举止看来,我可以凭推理能力估计他的身份,我估计他是欧洲某国的一个贵族,可能更是曾执掌实权的那种,随著王国的崩溃,而离开了权位的。
欧洲有的是这样的贵族,有的穷途潦倒,生活不堪,有的却依然坐拥巨资,花天酒地。那庄主人显然是经济极度宽裕,但是他却避世隐居,也算是很特别的情形。
好了,现在该说说我是何以会破例来到这里的。其实情形也很简单,那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一听那口苍老的、标准的牛津口音英语,我就叫了起来:“爵士,我以为你已变成灵魂了。”
电话那头传来呵呵的笑声:“真是,每天我都以为自己会变灵魂,可是身体却还在。”
在这样不寻常的对话,当然是由于对方是一个不寻常的人。对了,熟悉我故事的朋友,一定知道那“爵士”就是普索利爵士。
普索利一生醉心于灵学研究,创办了灵学研究学会,广泛搜集各种有关灵魂存在的证据,成绩卓然。我和他相交多年,所以可以这样对话。
我又问:“你今年贵庚──”
普索利爵士轻叹:“九十三岁了,卫,是老得应该变灵魂了﹗”
我安慰他:“不必性急,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给我的,所以就等他继续说下去,他乾咳了几声,才道:“卫,我向你作一个请求,希望你不要拒绝,我是一个快变成灵魂的老人了﹗”
由于他最后这一句话,我一时之间想岔了,以为他要托我在他变成灵魂之后,做些甚么事,研究灵学正是我的一大兴趣,所以我一口答应:“行,绝无问题,你只管说。”
普索利反倒顿了一顿,才道:“我请你到一处地方去,在那里,有一桩奇事在等著我们。”
我怔了一怔,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普索利不等我再有反应,便说出了那庄院的所在,我一听是在如此之北的地方,更想设辞拒绝。
普索利又道:“那庄院主人姓牛顿,我看是假姓,牛顿先生不但请了我,还请了另外一些人──”
接著,他念出了五六个人名来,我一听,全是知名的灵学专家、降灵师、通灵者等等。这样的一批人聚集在一起,不必说,一定又是举行召灵行动了。
召灵会之类的行动,属于“灵学初阶”,我对灵学的接触,早已超越了这个阶段,所以我更没有兴趣。而且,在普索利的话中,我找到了很好的推辞理由,我先打了一个呵欠,虽然不礼貌,但也很实在地表示了我的不感兴趣,胜过许多言语。
我道:“爵士,你忽略了一件事,那位牛顿先生并没有请我。”
普索利道:“他极想邀请你,可是不知道该如何著手,所以我自告奋勇出马代劳。”
我支吾著,要想推辞。普索利已道:“我已在世不久了,你就当是来见我最后一面吧,难道你忍心拒绝?”
听得他这样说,我当然只有答应了。因为我和他虽然都相信有灵魂的存在,到大家都变成灵魂时,一定还有机会相聚,但那毕竟是另一种存在形式了,几乎一切全是不可知之数,自然趁如今大家还有身体,还是人的时候,相聚一次的好。
普索利叮嘱我︰“请立即动身,要是迟了,遇上了大风雪,旅途不会那么愉快。”
我答应了,转头和白素一说,白素笑道︰“真有人情味,连去做甚么都不知道。”
我一摊手︰“就当是去看一个老朋友,有何不可?”
白素自然没有异议,所以我就来到了这个庄院。
却说我到了离庄院最近的一个小机场,已有一架小型直升机在等著我,驾驶者是一个金发小伙子,极高瘦,一见我就道︰“牛顿先生千万致意,他实在是足不出户,不然一定亲来迎接。普索利爵士是上午到的,他老人家精神极好,因为牛顿先生没来机场接他,骂了三句粗话。并且说,卫先生你至少要因此骂六句,要我千万不可回嘴。”
我闷哼了一声︰“爵士错了,我一句也不骂。”
小伙子忙道︰“牛顿先生一定感激莫名,他会在庄院恭候大驾。”
我笑了一下,心想这个叫牛顿的家伙,若是没有特别的理由,而如此慢客的话,那么他必然会自食其果,我只当是来会见老朋友普索利好了。
那小伙子驾著直升机,升空之后,不多久,向下望去,就全是延绵崎岖的山岭,偶然可以看到一些村落城镇,也是十分稀疏。
大约飞行了四十分钟左右,就看到了那座庄院,我首先看到庄院中间的空地上,有几个人站著,其中一个人正双手向天空挥舞著。
这个人的一只手,执著手杖,那手杖的一端,是一个迎著阳光会发亮的银球。一看到这手杖,自然知道这挥舞双手的人,就是普索利爵士了。
直升机降落,普索利叫嚷著,步履有点艰难地急急走来,他毕竟已是一个很老的老人了。我连忙奔过去,两人相拥了好一阵子,互相拍著对方的背部,很是感慨 光阴如箭,自从上次和他相会,至今又过了许多年,在这许多年之中,又发生了太多事,都是在当时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最令人感慨的,自然是我们共同的朋友陈长青 那块内有灵魂的木炭,首先是他发现了报上的怪广告来找我的,如今陈长青却不知魂归何处,自然令人伤感。
我们急急地交换著彼此的伤感,倒把另外几个人冷落了。
直到话旧告一段落,普索利才一一向我介绍另外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全是灵学专家,有一两位我也曾听说过,等他介绍完毕,我不觉愕然,因为主人牛顿先生竟然不在其内。
虽然有陌生人在,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要我不发话,却与我的脾性不合。
我冲普索利一瞪眼,他倒知我脾气,不等我开口,就一叠连声道︰“稍安,稍安,毋躁,毋躁!”
我哼了一声︰“是怎么一回事,总得有个交代!”
本来,我还怕有陌生人在,我发作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谁知我话一出口,响应之声四起︰“是啊,总该有个交代,不然,算甚么!”
从来自各人的反应,我可以肯定两件事。其一,这些人都是普索利约来的,情形和我一样。其二,他们也都未曾见过此屋主人牛顿先生,所以我的话,才能引起名人的共鸣。
普索利叹了一声︰“各位,既来之,则安之!”
我冷笑一声︰“主人躲起来不见人,客人哪能安得下来。”
普索利一顿手中的手杖︰“我邀各位来的时候,已经说明有一件极其特别的事要各位参与,既然是特别的事,自然也要有与众不同的开始,不然,就变成普通的事了,对不对?”
对于普索利这样的强词夺理,各人都又好气又好笑,我道︰“好,那主人为甚么躲起来不见人,你把原因说出来听听。”
普索利道︰“真正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还在等一个人,等那个人到了,自然会露面 他千辛万苦的请了诸位前来,就是有难题要各位相助,若非真有苦衷,万无慢客之理。”
正说著,一个穿著管家服装的人,走了进来,他手提著一只盒子,来到了跟前,道︰“请卫斯理先生接受牛顿先生的欢迎。”
说著,他捧起了那只盒子来。我闷哼了一声:“原来牛顿先生在这盒子之中。”
那盒子的大小如两包香烟,当然不可能有一个人在里面。管家还没有回答,那盒子竟传出了一个听来又是疲倦,又是苦涩的声音︰“可以这样说,卫斯理先生,可以这样说。”
那盒子原来是一个通讯仪,我仍然表示我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