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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抢过来的酒,递向船长,船长十分自然地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我右手再一发力,他后退两步,颓然跌进了一张沙发之中。
我立时到他的面前,盯著他,用十分诚恳的语气道:“没什么,任何事都没有什么大不了!”
一面说,一面向身后连做手势,示意拿酒来,因为船长这样的情形,令他尽快安静下来的方法,是再让他喝更多的酒,使酒精令他昏迷!
等到船长又喝了近十杯酒之后,他的头向旁一侧,呻吟声大作,双手挥动著,可是连讲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时,那个被船长攻击的人(也是一个高级海员)仍然站著,又惊又怒,不断无意义地挥著手,想说什么,可是又气得说不出话来。我指了指船长,问他道:“你看到他的情形了,希望你别和一个酒狂症患者计较。”
那人叹了一声,一副自认倒霉的神气,一面抹著脸上的血和酒,走了开去。
几个船员走了进来,神情惊惶,不知如何才好,我问:“有医生吗?”
有一个人在门口搭口:“这样的情形,神仙也没有用 别说医生了!”
我循声看去 看见刚才我一进门就遇到的三个人,正在门口,可能是喧闹声吸引了他们来看热闹的,那句话,就是其中一个人说的。
那个捱了骂的的人,到这时,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指著那三个人,十分不满:“你们快离开吧!就是因为我对你们所说的事表示了一点兴趣,才会有这种倒霉的事发生!”
我在这时,并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且也不想去研究,因为对一个酒狂证的患者而言,任何细小的事故,都可以演变为不可收拾的大祸害。我只是在考虑,该把船长送到什么医院去,替他进行彻底的治疗。我考虑到的第一人选,自然是原振侠医生。
原振侠医生其实亦不能算是一个好医生 他的杂务太多了,但是他有一个长处,像船长这样,由于心理沉重的负担而形成酗酒,以致成为酒狂症患者的情形,堪称疑难杂症,原振侠医生对付疑难杂症的本事,倒还在一般医生之上。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大呼小叫的声音:“天,你是卫斯理,我认出你来了,你是卫斯理!”
我不禁皱了皱眉,任何人都不喜欢被人指著这样叫嚷的。我用不是很友善的眼光去望著那个十分兴奋、几乎手舞足蹈的人 他就是那三个人之一,刚才在门口,拿出一张哈山的名片,令得俱乐部职员对他前倨后恭的那个人。
我冷冷地道:“认出什么人 值得那么高兴?像开了一个金矿一样。”
谁都听得出我是在讽刺他,那人却一点也不觉得,而且更加兴奋,他真的手舞足蹈起来,而且叫:“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个城市来?就是想找你,见到你,比开金矿更好!”
从他的神情和动作来看,他是真的感到高兴,而且是异乎寻常的高兴,那不禁使我莫名其妙,自然,我也不免多打量了他几眼,这个人身形十分强壮,一望而知是长期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他有著一头红发,本来有著一股剽悍的神情,这时却快乐得像小孩子一样。
我迅速地在记忆中搜索,想知道以前是不是见过这个人,可是没有结果。
在这时候,那人已大踏步向我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双手一起抓住了我的右手,用力摇著,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热情,简直叫人受不了。
这种情形,相信很多人都遇到过!人家把你当作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可是在你的记忆之中,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我本来想跟他客气几句,可是又急于把船长送到医院去,所以我抽出手来,十分冷淡地道:“对不起,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那人在我抽开了手之后,双手仍然维持著握住我手的姿势,叫了起来:“我是毛斯,毛斯﹒麦尔伦!”
他在叫出了这个名字之后,脸上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有增无减,一副希望我扑上去拥抱他的样子,那真令人又好气又好笑,我叹了一声向其余人望过去。
那人一叫出了我的名字之后,周围的人,都曾发出一些表示知道我是什么人的声音,这时,我向各人望去,是想在各人的反应之中,看看各人是不是也知道毛斯﹒麦尔伦是什么人!
可是很显然,各人和我一样,根本不知道毛斯是何方神圣!
一时之间,大家都静下来。
这时,气氛相当尴尬,那自报了姓名的毛斯,窘得一头红发,几乎都要竖了起来。
他搓著手,仍然用十分殷切的目光望著我:“卫先生,你至少应该记得麦尔伦这个姓氏!”
他的声音,又诚恳又充满了希望,这倒令我产生了丝歉意、又想了想,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印象。
这时候,在旁观者之中,已经有笑声传了出来 有一个人叫:“如果你的姓氏是麦哲伦,卫先生一定有印象!”
麦哲伦是历史上著名的航海家,我自然知道。那人一叫,毛斯用十愤怒的目光,瞪了那人一眼,我不想再有冲突,只好道:“还有什么提示?”
这样一说,气氛就轻松了不少,毛斯指著自己的头发,连声道:“红头发,红头发是麦尔伦一家的特微!”
我又尽量在记忆中搜寻,可是仍然找不出两者之间的关系,所以只好向他十分抱歉地摇头,这时,另外又有人开玩笑地叫:“再来一个提示!”
毛斯的神情有点咬牙切齿,他叫了出来:“潜水!”
而不等我再说什么,他又道:“我叔叔保留了和你一起拍的照片,所以我才从出你来的!”
看样子,我要是再认不出他是什么人来,他会把我当作大仇人,但是这时,我己经想起他该是什么人了!
并不是我的记忆力不佳,而是一来,事情相隔得相当久远,有若干年了。二来,我根本没有见过他,我曾认识的是另一位麦尔伦先生,应该是他的叔叔!
而单凭这一点,这个人一叫他自己的名字,就希望我认出他是什么人来,也未免自视太甚,令得他发窘,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他的叔叔,麦尔伦先生,曾是出色的潜水家,在若干年前,我、麦尔伦和另外一个叫摩亚的年轻人,曾在大海之中有一段奇诡莫名的经历,在这段经历之中,我,卫斯理,由于极度惊恐的刺激,而变成了疯子,在进了疯人院,若不是万分之一的幸运机会,只怕我就会一直在疯人院中度过。
而那位曾经是世界最出色的潜水员的麦尔伦,当时已经退休了大半年,那年他三十八岁,仍然体壮如牛,可是同样由于受不了恐怖的刺激,情形比我更坏!把一支来福枪的枪口,塞进自己的口中,然后,再用绳子连结枪机,放枪自杀!
那件奇诡莫名的事,我自然记得,曾记述在《沉船》故事之中,印象异常深刻,可是麦尔伦这个姓氏,毕意淡忘了,不是那么容易想得起来。
这时,我全想起来了,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令叔自杀那年,你还是个青年吧!”
一听得我这么说,毛斯知道我想起了他是什么人来了,他显得极其高兴,忙道:“那时,我也已经开始潜水了,半职业性,我们全家都酷爱潜水。”
我又叹了一声:“是,令叔和我说过,你们是北欧威金人的后代!”
我连连叹息,自然是由于麦尔伦的确是十分出色的潜水家,他英年早逝,十分可惜 那种恐怖的景像能令我得发疯,自然说明麦尔伦因这自杀,自不是他特别软弱的缘故。
毛斯见到我终于想起了他的叔叔,十分高兴,但是他的神情,立时变得十分鬼头鬼脑,四面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卫先生,有十分重要的事,关系到……嗯,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一个地方详淡?”
我皱了皱眉,我一向不喜欢行事鬼头鬼脑的人,所以我摇头,指著船长;“他变成这样子,我多少有点责任,我要把他送到医院去!”
我拒绝了他,谁知道毛斯很会利用机会:“好极,我帮你送他进医院,在途中,我们正好详谈!”
他说著,不等我有反应,就向另外两人招手;“大半、小半,扶起这位先生命!”
那两个和他在一起的人,十分听话,立即一边一个,扶起了船长,他们显然对付烂醉如泥的人很有一手,扶住了船长之后,又伸手略为托住了船长下垂的头 烂醉的人,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很可能在头部的摆动之中,折断头骨!
我看到这种情形,倒也不便再推辞,反正我也需要他帮助,我们一行人等,出了俱乐部,那职员恭而敬之地送了出来。自然是由于毛斯有哈山名片的缘故。大半小半 他们是兄弟,有十分古怪的名字,本来是流浪儿,从小跟著毛斯,所以对毛斯十分尊重,他们两个人把船长夹在中间,坐在后面,我驾车,毛斯就坐在我的身边,我第一句话就说:“从这里到医院,大约是二十分钟的车程,希望你要说的话,在这二十分钟内可以说得完。”
毛斯十分感激:“足够了!足够了!”
接著,他介绍了大半和小半,又解释自己何以会有哈山的名片:“哈山喜欢稀奇古怪的故事,我一直在世界各地从事潜水工作,海面上固然风云莫测,海底更是千变万化,有的是怪事,我曾对他讲了许多怪事,他就送了这张名片给我!”
这时,我已经驾著车,驶向原振侠医生服务的那家医院,我好意地提醒他:“你只有十七分钟了!”
毛斯吸了口气,居然又沉默了半分钟之久,我也由得他去,不去催他,他取出了一支烟来,想吸烟,可是看到我的脸色并不同意,又放了下来,这才开了口;“卫先生,我不知道我将会成为什么样的富翁!”
一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我真想立即停车,把他一脚踢下车去!
我问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为了能使你尽量利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尽量不发问,由你来说!”
潜水人多半做这样的梦:“打到一艘沉船,沉船上有著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虽然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可是成千上万的潜水人,能有这样幸运的,屈指可数。不错,在汪洋大海之中历年来,不知有多少船沉在海底,也真的不知有多少金银珠宝静静躺在海底,可是,也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毛斯一开始就那样说,我自然不感兴趣,所以在讲完了那几句话之后,就大大打了一个呵欠,希望毛斯能够知趣,别再继续下去。
可是毛期依然如我所料地继续下去:“我找到了……一些沉船……几艘船,沉在一起。看来是在一场海战之中,一起沉进海中的,其中的一艘船上,有著一个十分巨大的铁箱子,里面有可能是数不尽的珠宝!”
我连“嗯”一声都省了,只是自顾自驾车。
毛斯咽了一口口水,神情一如他已找到了那大箱子,也变成了“不知是什么样的富翁”一样。“照我的推测,这艘船,遇上了海盗,在和海盗的抗争之中它被毁下沉,另外有三艘海盗船也沉没,所以才会有四艘船沉在一起的情形。”
我这时,正转了一个急弯,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毛斯没有注意我的神态,显然他认为自己的故事,十分动人,继续道:“那艘船是西方的船只,而几只海盗船,是中国式的木船 ”我一听到这里,勃然生怒,几乎要用粗话骂他,虽然我终于没有骂出口,可是我的语意必然不客气之极:“为什么中国船就是海盗船?你对中国人的评断是根据什么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