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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能不能。。。”庄颜歪头看着罗辑,犹豫着。
罗辑想说后一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又不忍心说出来:“能怎么样?”
“能不能不把他们赶到宇宙中去,那样他们都会死的,给他们一块地方,让
他们和我们一起生活,这样多好啊。”
罗辑在感慨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指指天空说:“颜颜,你刚才的话不是只
有我在听。”
庄颜也紧张地看看天空:“啊。。。是的,我们周围一定飞着很多智子!”
“也可能这时听你说话的,是三体文明的最高执政官。”
“你们都会笑我的吧?”
“不,颜颜,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罗辑这时有一种握住她的手的强
烈愿望,她那纤细的左手也就在方向盘旁边,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我在想,
其实真正有可能拯救世界的,是你。”
“我吗?”庄颜笑起来。
“是你,只是你太少了,哦,我是说你这样的人太少了,如果人类有三分之
一像你,三体文明真的有可能和我们谈判,谈共同生活在一个世界的可能性,但
现在。。。”他也长叹了一声。
庄颜无奈地笑笑:“罗老师,我挺难的,都说毕业后走向社会,就像鱼儿游
进了大海,可大海很浑,我什么郭看不清,总想游到一处清清的海,游得好累。。。”
但愿我能帮你游到那个海域。。。罗辑在心里说。
公路开始上山,随着高度的增加,植被渐渐稀疏,出现了裸露的黑色岩石,
有一段路,他们仿佛行驶在月球表面。但很快,汽车开上了雪线,周围一片洁白,
空气中充满着清冽的寒冷。罗辑从车后座上的一个旅行袋中找出羽绒服,两人穿
上后继续前行。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个路障,道路正中的一个醒目的标志牌上有
这样的警示:这个季节有雪崩危险,前方道路封闭。于是他们下车,走到路旁的
白雪中。
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周围的雪坡处于阴影中,纯净的雪呈现一种淡蓝色,似
乎在发着微弱的荧光,而远方如刀锋般陡峭的雪峰仍处于阳光中,把灿烂的银光
撒向四方,这光芒完全像雪自己发出的,仿佛照亮这世界的从来就不是太阳,而
只是这座雪峰。
“好了,现在画里都是空白了。”罗辑伸开双手转了一圈说。
庄颜欣喜地看着这洁白的世界:“罗老师,我真的画过一幅这样的画!远看
就是一张白纸,画幅上几乎全是空白,近看会发现左下角有几枝细小的芦苇,右
上角有一只几乎要消失的飞鸟,空白的中央,有两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儿。。。这是
我最得意的作品。”
“能想象出来,那画儿一定很美的。。。那么,庄颜,就在这空白世界里,你有
兴趣知道自己的工作吗?”
庄颜点点头,很紧张的样子。
“你知道面壁计划是什么,它的成功依赖于它的不可理解,面壁计划的最高
境界,就是除了面壁者本人,地球和三体世界都无人能够理解它。所以,庄颜,
不管你的工作多么不可思议,它肯定是有意义的,不要试图去理解它,努力去做
就是了。”
庄颜紧张地点点头:“嗯,我理解,”她又笑着摇摇头,“呵,不不,我是说
我知道。”
罗辑看着雪中的庄颜,在这纯洁雪白几乎失去立体感的空间中,世界为她隐
去了,她是唯一的存在。两年前,当他创造的那个文学形象在想象中活起来的时
候,罗辑体会到了爱情;而现在,就在这大自然画卷的空白处,他明白了爱的终
极奥秘。
“庄颜,你的工作就是:使自己幸福快乐。”
庄颜睁大了双眼。
“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女孩儿,是面壁计划的一部分。”
庄颜的双眸中映着那照亮世界的雪峰的光芒,在她纯净的目光中,种种复杂
的感情如天上的浮云般掠过。雪山吸收了来自外界的一切声音,寂静中罗辑耐心
地等待着,终于,庄颜用似乎来自很远的声音问道:
“那。。。我该怎么做呢?”
罗辑显得兴奋起来:“随你怎么做啊!明天,或是我们回去后的今天晚上,
你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过你想过的生活,作为面壁者,我会
尽可能帮助你实现一切。”
“可我。。。”女孩儿看着罗辑,显得很无助,“罗老师,我。。。不需要什么啊。”
“怎么会呢?谁都需要些什么的!男孩儿女孩儿们不都在拼命追逐吗?”
“我。。。“追逐过吗?”庄颜缓缓摇摇头,“好像没有的。”
“是,你是个风清云淡的女孩儿,但总是有梦想的,比如,你喜欢画画儿,
难道不想到世界上最大的画廊或美术馆去举办个人画展?”
庄颜笑了起来,好像罗辑变成了一个无知的孩子,“罗老师,我画画是给自
己看的,没想过你说的那些。”
“好吧,你总梦想过爱情吧?”罗辑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话,“你现在有条
件了,可以去寻找啊。”
夕阳正在从雪峰上收回它的光芒,庄颜的眸子暗了一些,目光也变得柔和起
来,她轻声说:“罗老师,那是能找来的吗?”
“那倒是。”罗辑冷静下来,点点头,“那么,我们这样吧:不考虑长远,只
考虑明天,明天,明白吗?明天你想去哪里,干什么?明天你怎样才能快乐?这
总能想出来吧。”
庄颜认真地想了很长时间,终于犹豫地问:“我要说了,真的能行吗?”
“肯定行,你说吧。”
“那,罗老师,你能带我去卢浮宫吗?”
当泰勒眼睛上的蒙布被摘掉时,他并没有因不适应光亮而眯眼,这里很暗,
其实即使有很亮的灯,这里仍是暗的,因为光线被岩壁吸收了,这是一个山洞。
泰勒闻到了药味,并看到山洞里布置得像一个野战医院,有许多打开的铝合金箱
子,里面整齐地摆满了药品;还有氧气瓶、小型紫外线消毒柜和一盏便携式无影
灯,以及几台像是便携式X 光机和心脏起搏器的医疗仪器。所有这些东西都像
是刚刚打开包装,并随时准备装箱带走的样子。泰勒还看到挂在岩壁上的两支自
动步枪,但它们和后面岩石的颜色相近,不容易看出来。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从他
身边无表情地走过,他们没穿白衣,但肯定是医生和护士。
病床在山洞的尽头,那里是一片白色:后面的帷帐、床上的老人盖着的床单、
老人的长胡须、他头上的围巾,甚至他的脸庞,都是白色的,那里的灯光像烛光,
把一部分白色隐藏起来,另一部分镀上弱弱的金辉,竟使得这景象看上去像一幅
描绘圣人的古典油画。
泰勒暗自啐了一口,妈的该死,你怎么能这样想!
他向病床走去,努力克服胯骨和大腿内侧的疼痛,使步伐有尊严地稳健。他
在病床前站住了,站在这个这些年来他和他的政府都朝思暮想要找到的人面前,
有点不敢相信现实。他看着老人苍白的脸,这果然像媒体上说的,是世界上最和
善的脸。
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很荣幸见到您。”泰勒微微鞠躬说。
“我也很荣幸。”老人礼貌地说,没有动,他的声音细若游丝,但却像蛛丝
一样柔韧,难以被拉断。老人指指脚边的床沿,泰勒小心地在那里坐下,他不知
道这是不是一种亲近的表示,因为床边也确实没有椅子,老人说:“路上受累了,
第一次骑骡子吧?”
“哦,不,以前游览科罗拉多大峡谷时骑过一次。”泰勒说,但那次腿可没
磨得这么痛,“您的身体还好吗?”
老人缓缓地摇摇头,“你想必也能看出来,我活不了多久了。”他那双深邃的
眼睛突然透出一丝顽皮的光芒,“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看到我病死的
人之一,真的很对不起。”
后面这句话中的讥讽意味刺痛了泰勒,但说的也确实是事实。泰勒以前最恐
惧的事情就是这人病死或老死。国防部长曾经不止一次地祈祷,在这人自然死亡
之前,让美国的巡航导弹或特种部队的子弹落到他头上,哪怕是提前一分钟也好
啊!自然死亡将是这个老人最终的胜利,也是反恐战争惨重的失败,现在这个人
正在接近这个辉煌。其实以前机会也是有的,有一次,一架“食肉动物”无人机
在阿富汗北部山区一所偏僻的清真寺院落里拍到了他的图像,操纵飞机直接撞上
去就能创造历史,更何况当时无人机上还带着一枚“地狱火”导弹,可是那名年
轻的值班军官在确认了目标的身份后,不敢擅自决定,只好向上请示,再回头看
时目标已经消失了。当时被从床上叫起来的泰勒怒火万丈,咆哮着把家里珍贵的
中国瓷器摔得粉碎。。。
泰勒想转移这尴尬的话题,就把随身带着的手提箱放到床沿上:“我给您带
了一份小礼物,”他打开手提箱,拿出一套精装的书籍,“这是最新阿拉伯文版的。”
老人用瘦如干柴的手吃力地抽出最下面的那一本:“哦,我只看过前三部曲,
后面的当时也托人买了,可没有时间看,后来就弄丢了。。。真的很好,哦,谢谢,
我很喜欢。”
“有这么一种传说,据说您是以这套小说为自己的组织命名的?”
老人把书轻轻地放下,微微一笑:“传说就让它永远是传说吧,你们有财富
和技术,我们只有传说了。”
泰勒拿起老人刚放下的那本书,像牧师拿《圣经》似的对着他:“我这次来,
是想让您成为谢顿(1)。”
①美国科幻作家区萨克·阿西莫夫名作《基地》中的主人公。
那种顽皮戏谑的光芒又在老人眼中出现:“哦?我该怎么做?”
“让您的组织保存下来。”
“保存到什么时候?’
“保存四个世纪,保存到末日之战。”
“您认为这可能么?”
“如果它不断发展自己,是可能的,让它的精神和灵魂渗透到太空军中,您
的组织最后也将成为太空军的一部分。”
“是什么让您这么看重它?”老人话中的讽刺色彩越来越重了。
“因为它是人类少有的能用生命作为武器打击敌人的武装力量。您知道,人
类的基础科学已经被智子锁死,相应的,计算机和人工智能的进步也是有限的,
末日之战中,太空战机还得由人来操纵,球状闪电武器需要抵近攻击,这只有拥
有那种敢死精神的军队才能做到!”
“那您这次来,除了这几本书,还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泰勒兴奋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那要看你们需要什么了,只要能使您的组织
存在下去,我能提供你们需要的一切。”
老人挥手示意泰勒再坐下:“我很同情您,这么多年了,您竟然不知道我们
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您可以说说。”
“武器?金钱?不不,那东西比这些都珍贵,组织之所以存在并不是因为有
谢顿那样宏伟的目标,你没办法让一个理智正常的人相信那个并为之献身,组织
的存在就是因为有了那东西,它是组织的空气和血液,没有它,组织将立刻消亡。”
“那是什么?”
“仇恨。”
泰勒沉默了。
“一方面,由于有了共同的敌人,我们对西方的仇恨消退了;另一方面,三
体人要消灭的全人类也包括我们曾经仇恨过的西方,对于我们来说,同归于尽是
一种快意,所以我们也不仇恨三体人。”老人摊开双手,“你看,仇恨,这比黄金
和钻石都宝贵的财富,这世界上最犀利的武器,现在没有了,您也给不了我们,
所以,组织和我一样。也活不了多久了。”
泰勒仍然说不出话来。
“至于谢顿,他的计划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