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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最不缺权贵,尔等只管读书,外头事,慢慢便晓得了。这几日且温书,将书拣起,过几日,我自有安排。”
三人齐声称是,洪谦便叫他们一处用饭。吃饭时,因有酒,张守礼兄弟两个抢来与洪谦斟酒,又顺手与林辰满了一杯,两个一齐朝洪谦敬酒,张守智又拉林辰一下儿。
洪谦观他们行动,暗道,这自幼处境于人之成长确也重要。如林辰,父祖虽是秀才,却未免有些个呆。张氏兄弟父亲是知府,想来酒宴见过不少,人又机灵,酒桌儿上便叫人欢喜。人的命,自生来便叫定了一半儿。
用过饭,洪谦不置可否,叫他们且歇息,又说张氏兄弟:“你们父亲在京中或有故人旧友,也可拜访一二。京中路途不熟,明日寻了程实,叫他派个人来与你们领路。”兄弟两个应了。洪谦又说林辰:“你是老安人晚辈,我看你如子侄一般,也休拘束了。”
那林辰回房,观这独居院落及得得上江州他父亲这一房人居住之地,固宽敞,却也有些儿惴惴。他行李极少,一应铺盖等皆是洪府与他新置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手脚麻利与他收拾了,笑道:“哥儿万福,夫人吩咐,在这里如在家里一般的,哥儿但有甚要吃的、用的,只管叫我老婆子禀了去。”
林辰因来时母亲格外叮嘱,叫书童儿取了两陌钱来谢那婆子。婆子推辞一回,也收下了,便笑得真诚,格外道:“君侯、夫人人都极好,后院佛堂那位老夫人与哥儿还是旧亲,后宅哥儿不好擅入,却也好略表表心意,那位老夫人心是极善的。”
林辰若有所悟,却也不敢造次,只说:“谢过妈妈了。”
那张家兄弟回到住处,张四郎便问张三郎:“三哥,如何?”张三郎道:“你忘了爹嘱咐了?多看少说,君侯名声极好,想不会做甚不好事,又平步青云,既是自家有本事有气运,也是会做人,你我兄弟只管学着便罢了。”张四郎道:“我又没说个甚!咱明日便去递帖儿见父亲的老师?”张三郎道:“往那处去前,先禀君侯一声儿,现住人家里哩。”
张四郎道:“柱子旧年来过京里,咱是不是朝君侯说一声儿?”张三郎道:“自是要说的,只说,爹使他来,也好跑个腿儿。后头院里那个,也不是寻常打秋风的亲戚,咱也客气些儿。”张四郎道:“哥,你说过了哩。”张三郎道:“我再说一回,你记牢了。纵是打秋风的,也不是打咱的秋风,侯府与他白眼,咱也休这般。”
张四郎道:“哥,这府上不是寻常势利外戚,怎会?”张三郎恨恨敲他兄弟一个暴栗子:“我不过白嘱咐你一回,你当我嘴痒,成不?”
张四郎才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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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张氏兄弟向洪谦禀明,洪谦也不拦他们,看他们兄弟除开书童儿,亦携了几个仆役,正好挑担儿送礼,便随他们去,只说:“晌午若有人留饭,使人回来说一声儿,若没有时,早些回来用饭。”
他自家却使人往各相熟人处投帖,约了拜会时间。又去销假,又往面圣。
官家与九哥皆喜他回来,官家更显老相,然也欢喜,听洪谦说一路看着,沿岸田地有丰收景象,不由道:“正好,打了一仗,正缺钱粮哩。”洪谦已听闻此事,笑道:“陛下洪福。”官家叹一口气,却不接这话头儿,转问路上风物,又赞玉姐:“极明事理。”洪谦笑道:“应该的。”
次后见九哥,将所携之物进贡,九哥命拿往后头给玉姐,自己却与洪谦大吐苦水:“缺钱哩。”洪谦笑道:“凡国家兴旺近百年,总有冗官、有兼并,遇着战事,缺钱也是常有的。治大国如烹小鲜,殿下,事急,人不可急。”九哥道:“我晓得。”洪谦道:“国事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不难,人难。”九哥又点头:“正是正是。”洪谦也不曾出甚主意,九哥却觉心中畅快不少。
因在东宫,规矩与宫中便有些儿不同,东宫算得这禁宫内国中之国,九哥忍不住叫玉姐来见一见洪谦。
洪谦见状,微翘了唇角儿,因两宫掌管宫禁一事,秀英也不欲为玉姐生事,总是非节庆之时也不入宫。九哥叫他父女相见,想是与玉姐两个夫妻相得,否则便不致想到这个。
玉姐确也过得不错,因有孕,吃得也好,人也圆润了。自怀孕以来,洪谦这还是头回见着她,虽则秀英怀孕了数回,那是妻子。这回看着玉姐腹儿高高,洪谦一时也傻了,恍惚间忆起秀英怀着玉姐时的景况。
玉姐不好意思起来:“爹又怎地?一路日头晒着,昏了哩?”
洪谦听她这话,便晓得他这闺女还是原来的肚肠。道:“昏了也认得你哩。”玉姐迎上来,把着他手臂抱住了:“那是。也不看是谁个的爹哩。”九哥目露羡慕之色,他虽有两个父亲,却没一个与他这般模样儿的。洪谦一手一个儿,将女儿女婿拖进殿里。
玉姐与洪谦说家常事,问金哥如何,问秀英如何,又问素姐如何。又哭一回程老太公与林老安人,叫青柳劝住了。洪谦眼睛往殿里一扫,看这殿里宫女儿,见九哥目光颇正,便也满意。玉姐却又说:“想叫娘打外头寻几个乳母来哩。”九哥听了,心中一动,道:“是哩,我听说了,这宫里宫女也并不是全由宫中采来,有些个也是外头荐的。还是自家寻来的人旋。”
洪谦道:“容我想来。”九哥自插了话,便又忍不住,复问洪谦与胡人议和事等,且说:“陈熙有功,而胡人恐非诚心议和,迟早卷土重来,真个叫人惆怅。”洪谦笑道:“这有何难?兵是朝廷的、粮草是朝廷的,命是他自己的,反不了。”九哥道:“都这般说。”洪谦道:“只是你心里忧着?只要打仗,便有人死,也便有人能历练出来。天下之大,何愁英才?看着便是了。”却并不自荐。昔年北地之行,叫他老实不少。
玉姐有心与洪谦说朝政事,又有九哥在,想一想,只得另寻他途,横竖……她快生了,生这孩子,后便有洗儿、满月、百日、周岁,见面机会总是有的。洪谦走时,玉姐再三叮嘱:“千万记着寻个放心的乳母来。”洪谦挥一挥手儿:“我比你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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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谦回家时,日尚未过午,秀英已等不迭,自往霁南侯府去接珍哥。南所携方物毕,与太夫人华氏说些个路上见闻。太夫人又与她说京中事:“如今慈宫安静许多,她是个有城府的人,虽比不得东宫聪明,却盘踞宫中数十载,东宫将要生了,乳母的人选,却要当心。”
秀英道:“我也这般想来。”
太夫人道:“休愁,你有可意的人,也可荐了去,这宫人难道全是一总采择入宫的不成?也有走门路的,只是少。乳母,也可如此办理。”秀英一拍掌道:“那却有人了,玉姐身边原有自幼伺候的一个人,最是伶俐,因配了人有了孩儿,故在宫外。如今孩儿也生了,也养到将周岁了,她母亲现在我家里管厨下事,她男人原是我家旧仆。金哥现读书,官人说,男儿不好总叫女人伺候着,他那乳母现也没事干,我看她可怜,留下来与我说话,却是个可靠人,奶金哥这么大。”
太夫人道:“那便也够了。”
不一时,洪谦也来了,拜见了太夫人,太夫人眼中含泪道:“黑了,瘦了。”洪谦尴尬道:“凡回来,总要这般说。”太夫人看着他别扭样儿,破涕为笑。又要留饭。
洪谦道:“打外头带了几个人回来,不好将他们闪在家里。”太夫人便问是何人,洪谦道:“是江州知府家正头娘子生的两个儿子,并老安人娘家那头一个孩子。”太夫人道:“养得熟便养,养不熟趁早撒手儿。”洪谦笑应了。
那珍哥将到周岁,还不会说话,见了爹娘竟有些儿眼生,只管咿咿呀呀,往太夫人身上扑。洪谦伸手儿要拎他襁褓上横捆的带子将他提起,手上早挨了太夫人一下儿:“胡闹!”招呼着秀英抱了孩子,嘱咐一路小心。
到了家里,张家兄弟并林辰皆在,洪谦问几句张家兄弟事。张嘉莹昔年考官如今却是鸿胪寺卿,眼下却算是个热灶儿,兄弟两个极有眼色,看出那家里只是客气,早早辞了出来。洪谦领着三个并金哥一处吃饭,秀英却将今日之事想了又想。
待洪谦饭毕,秀英便等不迭与洪谦商议。洪谦听了,笑道:“却是想到一处去了。小茶儿好伶俐心思,与玉姐又相得,我还说朵儿太闷,恐在那里头不得用,亏得玉姐机灵,朝她婆婆要了两个人带进去。胡氏奶大金哥,虽不多言,却是个谨慎人儿,正好!”
当下秀英便寻袁妈妈说话,袁妈妈听了,心有不舍,却是主人家吩咐,又想主人家待她们母女亦好,玉姐所出,也该当小茶儿尽力。秀英借登门拜访之时,与申氏商议,申氏正忧此事,自是赞同。
小茶儿与胡氏原是人家奴仆,主人抬举,也只有去的道理。胡氏本是无家妇人,有个去处已是万幸。小茶儿原与玉姐处得好,虽不舍儿子,却想,早与这主人家捆作一处了,也当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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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待前头和谈,讨价还价开三处榷场,天朝硬扛不与“赏赐”只册封虏主了事。盟约之日,正是小茶儿与胡氏走了手续,入宫之时,彼时天已入冬,冬至日官家也亲往与祭了。
小茶儿与胡氏一入东宫,便有个样子,玉姐原好走动,还好立个靶子拉两回弓,小茶儿一来,眼睛一竖,玉姐看看自家肚皮,也只得讪讪放下手来。小茶儿口上不停:“万事等哥儿顺利生下来再做哩,走走不碍的,不动不摇的,养得太肥壮,生时母子受苦。这般事却做不得,休叫家里担心哩……”
玉姐也只得由她说去。胡氏却是一声不吭,闷着头,寻干净旧衣物,烧了热水来煮而又煮,又曝晒,与孩子做尿布,且说:“旧衣比新衣好使。”
她两个忙上忙下,玉姐看了不觉心中欢快。有了小茶儿,玉姐也好有个说话的人,小茶儿道:“委屈了哥儿哩,好好儿的,该大大贺上一贺。”玉姐便笑:“我才不愁这个哩,他有福。你算算他的生日。”
小茶儿曲指一算:“好过年了?”玉姐道:“他爹算没算过,我不知道,多半没算过。我却算过的,早了是腊月,迟了是正月,巧了是正旦。过年还能缺了热闹了?”
今年是官家临朝三十年,自入冬起,各地便有无数祥瑞,几乎一天一个,还不缺新花样儿。正旦日更有大彩头,“万邦来贺”,赶不上正旦也不要紧,正月里总能生得下来的,正旦三日,满城灯火不禁,官家与民同乐,又有无数鞭炮,自日头未落起便放,真个“火树银花不夜天”。
小茶儿悄声道:“所以姐儿才这般大方来?”她越大方,太子便越愧疚,越要记着这份儿好。
玉姐笑而不答。
这世间的人,有个聪明的娘,真个自未生起便要享这母亲的福。玉姐算得极准,正旦这日,外头鼓乐齐鸣,玉姐正于崇庆殿里见皇后。因劳累半日,却又发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