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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鸢刻意避开他话中敏感之处,淡淡道:“可是王府里头毕竟还有旁人,你这样一走,让兰清怎么办,沈姐姐她们又该怎么办?大过年的,你要她们守着空屋子过么?”
“那你呢,我若不来苏州,你就要自己过节么?”宇文昊语气忽然锐利起来,却又带着少许愁怀和自嘲,“你问他们该怎么办,怎么就不想想,我自己的心意呢?我从前一直为旁人活着,为皇兄做事,为母妃顺心,如今……也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一回了。”
夕鸢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闷闷道,“我说不过你,可你来这儿究竟想做什么?倘若……倘若是想让我跟你再回王府去,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你了。无论是京城还是王府,我都绝不会再回去了。”
宇文昊闻言不禁苦笑,“我只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哪里敢奢求要你与我回去呢。你总不会,连见到我的脸都不愿意了吧?”
他这样的语气,带着些恳切相求之意,夕鸢只觉得自己若再冷然对之,仿佛显得有些太不留情面。
但她很快的又想起另外一事,语气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方才多谢王爷出手相救,只是有一点……王爷方才说的那话,为了威慑歹人也就罢了,往后可别再乱说了。”
什么“本王的女人”,她压根也没有做过他的女人啊,从前在身体上就不是,如今连名份上都不是了,怎么他还这样去说……
虽然,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她心头仿佛也有一瞬间的停滞。
宇文昊却不经意的笑了起来,眸光盈亮,薄唇扬起的弧度显得心情甚好,“怎么,你还害羞了不成?”
“这……这不是害羞不害羞的问题啊,你已经休了我了,那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咱们都不再是夫妻关系。既然没关系了,那有些话,当然不能随便乱说。”夕鸢刻意板下脸来,说的一本正经,想让宇文昊听个清楚明白。
谁知她说的一本正经,宇文昊竟也一本正经的回她,“当初是你逼我休的你,我心里可是从没想过要休你的,既然这不是我的本意,那我顺心而为,又有何不对?”
夕鸢无言,“可我已经不是你的王妃了,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宇文昊深深注视她的双目,薄唇中说出的话音富有磁性,一下一下的仿佛在轻轻叩击着夕鸢的心,“可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王妃,唯一的妻子。”
“……若再要胡说,你就赶快回京城去罢,别留在苏州来回晃悠,满嘴胡话!”夕鸢将眸子挪开,口中语气仍旧利落,只是耳根子却有些不争气的微微发红。
宇文昊看在眼中,勾唇一哂,眼底眉间都蕴着极温柔的笑意,浓的化不开,似乎已经快要漫延出来。
结果一直到夜里打烊,宇文昊除了中途出去一次,说是去见这儿的知县以外,便一直坐在酒楼之中。夕鸢每一抬眸,便总能与他的目光相遇,含着脉脉笑意,仿佛他从头到尾,目光都没瞧过别处,只是一直望着自己。
这人……可真是的……
夕鸢压下心头的触动,只作不理,谁知宇文昊却也毫不在意,一直等到她关了店,才起身走到门外,仿佛要与她同行。
“王爷,夜已经深了,王爷还不回客栈去么?”
宇文昊轻轻摇头,“我不住客栈。”
“那就官邸?”
他笑道:“你一向聪明绝顶,怎么会猜不出,我想要住在哪儿?”
幸亏这会儿天色已黑,否则脸上的尴尬局促又要被一览无余,夕鸢抿了抿嘴唇道:“我那儿地方狭小简陋,只怕怠慢了王爷,王爷不妨,还是另找一处地方罢。”
宇文昊却摇头道:“不拘什么地方,便是你让我睡在门房上也好,权当替你守夜了。我七日前离京,一路快马加鞭,几乎未曾有歇,不过是让你给我个容身之所,难道这也不肯么?”
夕鸢想起,白日里看他模样虽无变化,但神情似乎真有些憔悴疲累。她们从京城过来,当初走了约有月余,宇文昊七日赶到,他说一路未歇,想想也不是假话。
可是……
“从前你我同床共枕那么多次,我对你可曾有过半分的不敬么?”夜色下旁的一切都看不大清,却唯独显得宇文昊一双眼眸格外明亮动人,“我难得见你,只是想多在你身旁留些时日,就这么一点小小私心,你还不肯成全?”
夕鸢只觉得脸颊一阵阵的泛着热气,丝毫不像身处冽冽寒冬,她在心里不住告诫自己,一定要硬下心肠,一定不能给他三言两语就说动了。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记住,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结果……
“小姐回来了,今日怎么回来的有些晚了?”云谨听见门上有动静,连忙笑着迎上前来,结果却不经意瞧见她身后之人,一下呆在了原地,瞠目结舌,“这……这这……王爷?”
宇文昊抿唇而笑,“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照顾,才能让鸢儿安然无恙。”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怎么来了?”
宇文昊笑着看了夕鸢一眼,毫不避讳道:“千里寻妻呀。”
云谨脸色变了又变,不知眼前这是怎么一番情形,夕鸢见状不由横了宇文昊一眼,“若再胡说,我便真要赶你出去了!云谨,你去把西厢那间屋子收拾一下,挪一床铺盖过去,他只是暂住,旁的事情我稍后再与你细说,先去弄罢。”
云谨屈膝应了下来,转身后又不住回眸瞧了宇文昊一眼,只见他神情坦然,含着悠悠笑意,没有半分异样之色。
倒是夕鸢,蹙着眉头,仿佛十分不快的模样,又像是有些赌气。
云谨揣摩不透两人的意思,又不知今日白天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便先行去替宇文昊打理房间,余下的事情……便照夕鸢所言,稍后再同她细问罢。
将宇文昊的房间打理好后,夕鸢便匆匆说了句白日乏累,扭头回了房中。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避讳着什么,心里虽然清楚明白,且一便便的告诉自己,他们已经是和离的关系,只将他视作应少棠一般的朋友便好。
可不知怎么,只要一对上宇文昊的眸子,她心里的那般滋味,便实在……说不出口来。
回房之后卸了钗环妆容,又洗了个澡才躺平下来,只是这会儿也色沉重,外头就显得格外寂静,屋里漂浮着花香气息,那是用新摘的茶花制成的香皂。夕鸢喜欢这茶花清甜,便摆了两块在屋里,连熏香都省了。
这样宁静安详的夜里,夕鸢心头却并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总觉得难以入睡。自上一次在楚府失眠之后,这还是来到苏州城中的第二次失眠,闻着茶花气息,她忽然有些想去瞧瞧,在月色下的茶花,粉白成簇,不知该是何等美妙光景。
睡意迟迟不来,索性便披着衣裳趿了鞋子,轻轻推门而出。门外廊下便有一大片茶花,是夕鸢亲手种下的,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大,可却有一层薄薄的雾气,仿若罩上了一层轻纱。她俯下身去,望着这朵朵茶花,忽然想到在天龙八部那本书里,段誉头一次见到王语嫣的情形,也是这样一片茶花海间。
在这般胜景之下,确实会衬得入眼之人和事物都格外美好,月色映在花瓣上,仿佛连那茶花上也沾染了融融月色,香气四溢,伴着夜风一起,渗入身心之中。
夕鸢的睡意这下子不仅没有袭来,反而被消除的干干净净,她见有一朵茶花被风吹的飘摇凋零,便将它拾起,轻轻放于掌心之中。
这时,她听到有人说话,“晚上风凉,小心别受了风。”
恰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夜风随之扬起,将夕鸢手中的那多茶花卷了起来,花瓣纷飞,弥漫在她的眼前。夕鸢怔怔的看着眼前如幻梦一般的景象,月光的那一层薄雾似乎也被风吹的散了开来,待花瓣都落地之时,那人也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从容,含笑握了握夕鸢的指尖,“怎么不用那手炉呢?就算是夜里想出来走动,也该仔细身子才是。”
夕鸢半晌才回过神来,侧过眸子轻声道,“我身上的衣裳厚实,不碍事的。”
她这是怎么了,刚才有那么一霎,胸口猛烈的跳动起来,几乎无法抑制。
不由自主的抬手抚了抚胸口,又怕让他看出端倪,便只作拉紧领口的衣襟似的,随意弄了弄。
他在她身旁坐下,眼眸清朗宛如冬日冰封后第一下破冰而出的春水般,“怎么了,睡不着么?”
夕鸢低低嗯了一声,又解释道,“兴许是白日里闹腾的太厉害了,到了晚上也总是没有睡意。”
“我已同苏州知县说了,那些人是此地的地头一霸,原先朝廷也想抓过多次,只是却总没有咯正经名目。如今他们那里头为首的两人已经负了伤,何况又冲撞亲王,罪名绝对是够进牢狱了。如此一来,你也不必担心他们再去捣乱。”
夕鸢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多谢你了,只是你竟然也会功夫,是楚离教你的?”
宇文昊闻言失笑,“岂会,我学功夫是父王当年带我上战场时,他怕我年纪小,没有自保之力,便找了一位武将教导我。楚离的功夫造诣,在我之上,不过我认识他时,早已过了习武的最佳时候,他又如何能教我呢。”
夕鸢抿唇一笑,“这么说来,你若与楚离比试功夫,是绝对打不过他的喽?”
“那是自然,所以我也从不与他比武。人若要去做,就该做自己最有把握的事情,明知不可行还偏要为之,那并非执着,而是痴妄。”
“王爷话说的洒脱,又通晓事理,活的再清醒不过。既然如此,又何必千里迢迢的到苏州来呢?”夕鸢话锋一转,直视宇文昊眼眸问道。
他又忍不住苦笑,“有些话,说起来轻巧的很,可若真要放下……又谈何容易。我早就知道,你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不会因为我前来寻你就改变心意。我也知道京城和王府都是你不愿意回去的所在,苏州逍遥自在,你也能活得更快活些。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强迫带你走,只是想来看看你。”
夕鸢觉得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又回来了,眼神微微动了动,低声道:“那如今见到了,你回去以后就别再来了,沈姐姐温柔聪慧,识得大体,是个最贤惠不过的人。在这世上,值得你记挂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
宇文昊却摇了摇头,似是喟叹,“于我而言,没了你在身旁,余下再好的人,也不过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罢了。”
夕鸢见这话再说下去,大约也说不出什么结果来,便转了个话头,“兰清如今怎么样了,等过来了这个新岁,再过个年,她也就该出嫁了罢。”
“一切都好,只是十分挂念你,你刚走的时候,她将自己锁在房中,哭了两天。”宇文昊随手捻过一朵茶花,花瓣在他手中隐隐抖动,白衣素手,与那粉白的茶花几乎要溶成一体,“倒是云泽,来王府陪她说了几次话,后来仿佛是好了些,却不似从前那般爱笑了。”
“我当时走得匆忙,也确实不知要怎么对她当面辞行,猜到了她的难受,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若是走的拖泥带水,一哭三送的,只怕她要更加难过。”
“那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