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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谢过了沈太医,叫林晋送了他走。宏晅笑问我:“你这静月轩不是挺凉快的,比成舒殿还要强些,怎么还弄得中暑了?”
我垂首不言,婉然在一旁快言快语地埋怨我说:“娘子就是不爱老实歇着,日日往澜曳斋跑,能不中暑么?奴婢劝还劝不住,大概也就陛下能管住娘子了。”
“日日往澜曳斋跑?”宏晅轻笑一声,面上的不快逐渐明显,“朕也日日往澜曳斋跑,倒是一次也没见着你。”
我默然以对,他面色更沉:“你就连一面也不肯见朕?”
“陛下,姐姐她……”婉然急于要为我出言辩解,见我站起身又将话咽了回去,随我一并跪下谢罪,我道,“陛下恕罪,臣妾从前是为求自保不敢见,如今更是虑及大局不能见,却从未有过不想。”
他奇道:“虑及大局不能见?你所言何事?”
我犹豫一瞬,俄而斟酌着道:“臣妾听说,前朝近日对臣妾家中旧事多有议论。若此刻侍君,臣妾怕背上狐媚惑主扰乱朝政的罪名。”
屋中霎时安静无声,他没有叫我起身,我只盯着裙摆上的月白色四合云纹垂首不语。那四合云纹是以金线绣出来了,针脚细密,看得久了很有些灼目。他冷声一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朕若当真毁了你晏家宗祠祖坟呢。”
我断然回道:“陛下不会。”
他一声短促的鼻哼:“你怎么知道?你晏家当年那个罪名怎么办都不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
《宫记·晏然传》后宫品秩
(P。S。这是阿箫自己用各朝代的攒的……大部分都比较常见,不常见的那几个……是北齐的)
【三夫人】
正一品:夫人
【四妃】
从一品:妃
【九嫔】
…上三嫔
正二品:昭仪、昭媛、昭容
…下六嫔
从二品:淑仪、淑媛、淑容、修仪、修媛、修容
【二十七世妇】
正三品:充仪、充媛、充容、充华
从三品:婕妤
正四品:贵嫔
从四品:贵姬
正五品:姬
从五品:容华
【八十一御女】
正六品:美人
从六品:才人
正七品:令仪、秀仪、慎仪、宣仪、婉仪、润仪、丽仪、弘仪、肃仪
从七品:琼章、瑶章
正八品:婉华、穆华、闲华
【散号】
从八品:宝林
正九品:良使
从九品:采女
正文 011。事端
我抬起头,直对上他眼中的玩味:“陛下若真觉得晏家当年的罪名如此严重,就不会封臣妾这个琼章的位子了。”
他回看着我,犹自笑道:“那是当初,如今朝堂之上对此多有议论,你怎知朕不会应下此事封朝臣的嘴?”
这话说得倒像小时候的赌气之语。那时我身子弱,宫里分到太子府的血燕十有□倒是被我这个太子府尚侍吃了。所谓吃人的嘴软,我偶尔惹他不快了,他便会威胁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去告诉母后太子府的血燕其实都是被你这个身在奴籍的丫头炖了。”
我总是一副不服输地表情抬头顶撞他说:“殿下才不会说呢!”
他就低着头眉目带笑地再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总之他是一次也没有说过,否则我早不知道被发落到哪儿去了。 我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全没察觉到自己笑出了声,听到他问我“笑什么”才回了神,我盈盈笑着向他道:“陛下别问臣妾怎么知道的,陛下还记不记得太子府的血燕了?”
他一怔,想了一想随即面上一红,微显窘迫:“在这儿等着朕呢?快起来。”
我站起身复又在他身旁落座,他轻轻一叹息:“你知道朕的心思,知道朕不会做那等荒唐事,怎么就不信朕能护你周全呢?朕的后宫虽不止你一个,但与朕有如此情分的只你一个,朕不会让你委屈。”
他语中深有无奈,我浅浅一笑:“不是臣妾信不过陛下,但总不好因为臣妾惹得两位太后不快。臣妾那日说的‘家和万事兴’也并不是有意推脱之语。”他等着我的下文,我微微一顿,又道,“陛下待臣妾好臣妾素来是知道的,但眼下什么也不如愉妹妹腹中的孩子重要。待她平安生下孩子,臣妾自会想办法讨两位太后的欢心。两位太后认可了,臣妾才可安心。”
他面色一黯,淡泊道:“你是有心。若想讨太后欢心,去找母后便是了,皇太后那儿……”他睨了我一眼,“不是你尽力就能愉悦的。”
我心底暗自惊讶他竟对两位太后的称呼也已如此泾渭分明了,颌首一笑:“诺,听陛下的就是。”
我仍是未出言留他在静月轩陪我,胡夕冉有着身孕不能侍寝,他也没有去夏美人的良玉阁。今晚的言辞实在很是冒险,意在提前消除他的疑虑,让他知晓我不再避宠与家中毫无干系。但若一言不到位,亦有可能触怒他,治我个干政的罪名也未可知。
接下来的几日,我也不曾主动去见过他。去澜曳斋看望胡夕冉时,亦是听说他在便不再去。婉然对我的做法愈加不解,更多的是为我着急,在她三番五次的催促下,我只得告诉她:“陛下现在对我这样好,是因为数遍后宫也就我一个人敢这么避着他。得不到的总比投怀送抱的看着新鲜。”
婉然哭笑不得地白我一眼,凑近我说:“姐姐你可当心别把陛下的胃口吊倒了!”
又过了两天,昏定晨省后回了静月轩,简单地吃了些早餐,仔细理了妆容,挑了件樱色花枝纹绸子对襟襦裙穿上。我显少穿这样明艳的颜色,又梳了堕马髻,坠珍珠插梳两枚。站起身对镜看了一看:“去澜曳斋。”
正俯身为我整理绦上挂穗的林晋抬了抬眼,低着头道:“娘子,现在陛……”
“你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林晋双手一滞,会意地改口:“是,臣什么也没说。臣是想提醒娘子一声,现在暑气愈发重了,娘子注意着避暑。”
澜曳斋的院子里,几株新移栽的榴花开得正好。石榴素有“多子”之意,倒是应了澜曳斋的景。
还未进门,就听屋内传出胡夕冉的笑声,便也笑而朗声道:“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妹妹笑得开心,日后生下的孩子必定也是个爱笑的。”身子一转,便见屋里并不止她,宏晅正坐在她身边,面上登时生了窘意,屈膝福道:“陛下万安。”
他只一点头:“坐吧。”
我过去在他们二人对面坐下,颇为尴尬地低头不言,宏晅打量我一瞬,笑道:“鲜少看你穿这样的颜色,很好看。”
我低头局促地绞着裙带,喃喃地解释说:“愉妹妹有着身孕,想穿得喜庆些来见妹妹。”经了前几次,我与宏晅间已多少生了隙,一时气氛冷了,胡夕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只得主动找话道,“方才可是有什么趣事,逗得妹妹这般高兴?”
宏晅手一点愉婉华,笑嗔道:“她啊,变着法子地讨赏,又说什么都不缺。逼得朕没办法,问她是不是要朕给她建酒池肉林才好。她说酒池肉林劳民伤财,让朕着人快马加鞭给她送些荔枝来便是了。”
我听了神色微变,暗觉她太没分寸,如此议论昏君之事,宏晅心情好也罢了,若心情不好难免要怪她。也不便表露什么,徐徐笑道:“陛下才不会做这些事叫妹妹背上千古骂名呢,不过陛下若是不知该赏妹妹些什么,臣妾倒有个主意。”
宏晅一奇:“你素来点子多,说来听听。”
我瞧着胡夕冉微微隆起的小腹,颌首笑言:“做母亲的,怀胎十月最是不易。倒不如陛下为妹妹画一幅像,一来对妹妹而言自是珍贵,二来待得孩子长大了也可看看,当年他在母亲腹中的时候,母亲是个什么样子。”
言罢宏晅点了点头:“别出心裁,倒是不错。”又看向胡夕冉,问她的意思。
胡夕冉点一点头,呢喃道:“也好,日后还可告诉这孩子,这画是他父亲画给他母亲的。”言语间盈盈含羞,这样如夫妻般的日子莫说她享受,我亦是羡慕的。只是我知道这个人绝不能当做夫君看待,又不好提醒她。
进了书房,宏晅自在案前坐下来。我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墙上悬着的一幅麒麟送子图上,抿唇微笑:“这是个吉祥寓意,妹妹就坐在这图边上让陛下将图一并画进去可好?”
夕冉才要应好,宏晅笑起来:“故意给朕找麻烦,你轻巧地一句话,要让朕画个画中有画出来?”
我含笑瞟他一眼,跪坐案边为他研着墨,道:“陛下既然应了要作这画,就要合了妹妹的心意才好,怎能敷衍了事?”
他摇头笑笑,也不再推脱,执笔蘸了墨。
我一直低头磨墨,却见他画了不过几笔,蓦然离座起身:“婉华!”语中显有惊慌,我一惊,侧头看去,方见胡夕冉眉心紧蹙,捂着小腹伏在地上。不及思索,忙冲出书房叫来宫人,扶她回卧房歇着,又叫宫人传太医来。
太医诊过后道是动了胎气,宏晅眉毛一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动了胎气?”
太医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又怕宏晅动怒不敢直言自己尚不知缘由,我在旁笑着解围道:“陛下别急,总要叫太医慢慢查了才好禀明。所幸妹妹无事,能查出原因日后小心着便是了。”低头一思,又道,“不如先请了麒麟送子来镇一镇,求个平安?”
宏晅一沉:“也好。”便吩咐郑褚去书房请了那麒麟送子图来,又吩咐太医道,“婉华的所有吃食一一检查,不得疏忽。”
太医领命,让宦侍将愉婉华吃过的东西一件件端来细查,连桌上摆着的几碟蜜饯也依次验了。我看着他们的神色,好像哪件也没有问题。不一刻,郑褚亲自捧着那幅画进了门,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吩咐宫人挂上去,正有位太医在旁检验胡夕冉的妆品,神色陡然一悚,看向那画,又走近几步看了一看,猛然向宏晅跪倒。
宏晅知他是查出了问题,神色一黯:“说!”
那太医连头也不敢抬,只跪在地上道:“陛下,这麒麟送子图中麝香分量极重,久悬于室内必致小产。”
我面色一白,急忙跪下,俯身叩首:“臣妾为求平安一时心急,未想到这画有问题,陛下恕罪。”
宦官已手脚麻利地摘了那画拿出去,宏晅面上一阵阵起了怒又一次次按下去,这明摆着是后宫之间的有意加害,他自是恼的,并不看我,转过头握了握胡夕冉的手,柔言问她:“你这画,是哪来的?”
夕冉已吓得愣住,惊惶不已地想了一想:“是夏美人……是夏美人送来的……”
宏晅一凛:“夏美人?”
“是……是夏美人……”见他似有不信之意,胡夕冉越显慌乱,指着我道,“陛下问晏姐姐……那天姐姐在的。姐姐来给我道喜后刚好赶上夏美人送了这画来,姐姐说挂在卧房里显得突兀就叫人拿去了书房……”她也是宫女出身,不比夏美人有家世背景还有瑶昭仪做靠山,自是害怕担这个陷害高位的罪名,越怕阵脚越乱,又转向我问,“姐姐你还记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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