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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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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短暂的安静之后,即是一阵惊呼,我忙抬起头,见与静妃离得进的几个嫔妃都已慌乱地起了身,却都不知所措。

    他死死扼着静妃的喉咙,将她抵在墙上。静妃的面色愈发惨白了,这次却不是因为惊恐,而是因为喘不过气。

    “陛下……”琳仪夫人惊惧不已地望了一望,定了定神道,“陛下息怒……”

    殿中尚有跪伏在地仍不敢起身的宫妃,也皆忙不迭地低低求道:“陛下息怒……”

    琳仪夫人顾不得礼数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腕,急劝说:“陛下总不能……总不能就这么掐死静妃!陛下您……”

    静妃被他扼着,两只手不停地去拽他的手也无半分用途,我淡看着她,真想让她就这么被他掐死。迟疑一会儿,我终是起了身,到他身后复又敛身下拜,沉稳道:“陛下息怒。帝太后有遗旨、且静妃的父亲是您的老师,求陛下谨慎行事……”

    分明地感到他身形一颤。却仍是没有松手,又过了许久,才缓缓地松了力。静妃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没有人敢上前去扶她。

    。

    他冷冷地看着她,恨意未见分毫,直至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一声冷笑:“赵庄聆,朕暂且留你一命。今日的种种,两位大人都听得清楚,会遂你的意思让满朝皆知,朕会问问各位大人怎么杀你合适。”

    过了很久,他无力地转过身去,背影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悲伤,一句简短的吩咐都显得那么艰难:“都退下。”

    众人如同商量好了一般,谁也没敢出声告退,静默地一叩首退出殿外。静妃自是由御前宦官看押着回去了,我站在殿门口长舒了一口气,淡看着这些在离去时仍显是心有余悸的宫嫔们。琳仪夫人走到我身边,深叹一声朝殿里望了一望:“你是进去劝劝还是……先避一避?”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仍是如刚才那般静默而立,我一喟,低低道:“我去劝一劝。”

    我回到殿中,在他身后站了许久,才犹豫着开了口:“陛下……”

    “晏然。”他转过头来,勉强地笑了一笑,“朕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我低下头,喃喃道:“晳妍宫还没修好,臣妾没地方去。”

    他听了一声哑笑。

    我走近他两步,在他面前垂首又道:“陛下笑了就好。事已至此……陛下生气也没用,静妃狠毒,已害了帝太后的命,若陛下再因此伤了身……”

    下巴蓦地被他抬起来,他端详了我须臾,又笑了一声,无奈一叹:“话这么多,这样的事,从来都是朕劝你,现在可算轮到你劝朕了是不是?”

    “……”亏得他心情差成这般还能这样调侃我,我嗔怒地一瞪,打开他的手道,“陛下不爱听就算了……”

    他便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又凝视了我半晌,叹息间似有些许欣慰之意:“不用你担心,朕心里有数。”

    

 242

    帝太后死因被揭出后;宏晅下旨严审荷莳宫全部宫人;包括曾经服侍过静妃而现在已不在荷莳宫做事的也未能幸免。不仅如此,就连一些被发落去旧宫的人也被提了回来。阖宫都沉浸在一种紧张而肃杀的气氛中;每个人都在这种气氛中情不自禁地提心吊胆。

    很少见宫正司这样忙碌,也很少见他眉宇间有这样挥之不去的阴霾。他的母亲死在他的嫔妃手里;而这个嫔妃本也是他母亲至死都想保全的人;还是他老师的女儿。

    旁的嫔妃再不敢轻易求见;就连时时守在他身边的我,很多时候也不知该如何开解他。每当我想劝他的时候,往往不出三句话便成了他反劝我不必担心;强撑起笑容假作无事,直让我觉得如此这般只怕还不如让他尽情愁眉苦脸去来得舒服。

    我甚至会希望……他可以在有些时候不要那么顾及我的心思。

    。

    帝太后的死亦不免牵涉柔修仪;只是他烦乱之下一时无心过问。墨兰忧心忡忡地来见我,说觉得柔修仪是个好人,是以她不敢擅自去问宏晅的意思,生怕他一怒之下当真把柔修仪赐死了。我与琳仪夫人思量片刻,最终是琳仪夫人做了这个主:“先禁足吧,等陛下冷静些再说。至于敬悦帝姬……”她斟酌着看向我,我莞尔颌首:“臣妾尽力。”

    我便去见了柔修仪,告诉她我会好好照顾敬悦帝姬,也会为她说一说情,她只摇头苦笑道:“夫人照顾好帝姬便是,至于臣妾……到底是愧对于帝太后,若陛下当真要赐臣妾一死,臣妾也无怨言;反倒是他不杀臣妾,臣妾也要觉得无颜存活于世了。”

    我听得心惊,生怕她想不开,急忙劝解道:“修仪别这么说。若说帝太后直至临死还念着静妃,又何尝不念着你呢?她最后还记得为你晋一晋位份、让你位列九嫔,便是希望你过得好。如今陛下把敬悦帝姬交给你,亦是为了循帝太后这份心思……如是陛下当真问罪也就罢了,如是没有,你自己可不能想不开。”

    她沉默良久,轻喟着点了点头:“臣妾明白。”

    我一时也不敢在宏晅面前提她,可目下我仍住在成舒殿,带着敬悦一同回去,宏晅自不免要问。谨慎起见,我让宫人暂且在成舒殿后头的若干宫室里为她寻了个合适的住处,平日里先不让她入殿去见,我每日去照顾着便是。

    可只过了两三日,他忽地对我说:“你已有两个孩子,别再为敬悦累着。若不行,先将她交给良淑容去。”

    他只字未提柔修仪的事,但话已至此,我却不能不提了。略一思忖,心中有些惴惴地缓缓道:“陛下……柔修仪并不知那香饵有问题,只是一心侍奉着太后,陛下就算要怪罪,她也罪不至死啊……”

    他面色陡然一沉,我一叹又道:“若说静妃是帝太后心尖儿上的人,柔修仪也差不多了……陛下发落了静妃是禀公,可柔修仪……臣妾觉得帝太后若知静妃所做的事,也不会想让柔修仪收到牵连。这阖宫的嫔妃,帝太后只晋了几个人的位份,晋臣妾是因为陛下的心思;顺昭仪和良淑容彼时都有孩子在侧,唯独柔修仪,当时无子无女,帝太后还是想着她。”

    他沉吟了许久,似乎对此如何决断很是矛盾。我的话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柔修仪这一命能不能留住,还是要看他的一念。

    良久,他的眉头终是舒展开,长声一叹:“罢了,她也确是不知情。你送敬悦回去吧,告诉她不必多担忧。”

    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

    宫正司的进展很快,审出了许多陈年旧事,譬如当年娆谨淑媛的事。宏晅看着供状冷笑涟涟,许久才森冷道:“先废了她的妃位,继续审;至于当年牵涉此事的宫人,一概杖毙。”

    这件事,是我与他都无法宽容的。便是因为这件事,我与他之间生了那许多隔阂或误会,虽则后来一件件解开、当年的伤痛也在知道了他的不得已后而逐渐抚平,但那种痛,我们到底是清清楚楚地体会过了。

    静妃,至此真真的一落千丈,阖宫上下,只好称她一句“赵庶人”了。

    。

    再审下去,解了我在整件事中的最大的一个疑惑——景氏藏了那许久、又有那么大的野心,甚至想过除掉赵庶人……何以在身陷宫正司之后又与她暗中勾结、咬死了是我毒害帝太后?

    见了供状方知这实在是个很豁得出去的交易。自元汜那次那般恶语诅咒我与阿眉之后,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宏晅亦是不快。一个皇子有了这样的事,日后就连争储位也要大受影响,就算赵氏再疼他,也不得不想到这些。景氏的皇四子便算是另一条出路,所以景氏宁可搭上自己的命也要拖我下水,为的是赵氏日后能扶持皇四子上位。凭借着帝太后在宏晅心中的分量、凭借着赵家相助,皇四子争位就要比从前容易得多了。

    而若他当真能够继位,追谥景氏为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突然觉得,即便我身在宫中多年,看遍了各式各样的起起落落,很多时候也仍不明白有些嫔妃是怎么想的。为了一个死后的虚名,她竟能这样豁命去、不惜将亲生儿子交给别人当一颗棋子。

    可惜,最后只是豁出了命去,她以为能按部就班走下去的事情却一件也未能成。

    所谓世事无常,宫中更是如此。所以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活着,才有可能一争。

    。

    一日下午,宫正司的一切审讯忽地戛然而止。我在成舒殿后的凉亭里见到静默而坐的宏晅,问及原因,他告诉我:“赵大人病了。”

    自是因为他女儿的事。

    这当然难办,如若是其他任何一位朝臣,他都不必因此停下关于对帝太后之死的彻查。偏偏是赵大人,不仅是他的老师,还是帝太后的亲弟弟。若说他不彻查帝太后在天之灵会怪他;那么他此时不管不顾地查下去以致赵大人一死了之,帝太后更会怪他。

    我微微凝眉,望着他道:“那陛下打算如何?”

    他摇了摇头:“先去看看他再说。”

    我央他带我同去。不仅仅是因为我想知道赵大人会怎么说,更因他到底是我父亲的挚友、是对我有恩的。此时他的姐姐病故、女儿落罪、他自己又病重,我总要去看看。

    宏晅没有提前知会赵府,生怕扰了他养病,亦没有带太多的宫人同去。是以郑褚上前叩开门后,来开门的小厮愣了又愣才回过神来,慌忙跪行大礼、口道圣安。

    我随着他走进去,环顾四周,心底一片凄然。赵府,我从小常来的地方。父母刚去的那些时日,我还在这里住了一阵子。只记得那时伯父伯母那么照顾我,赵庶人……我当时还叫她一声聆姐姐,她也还叫我阿宸。

    时过境迁,那时的我与她,大概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斗得你死我活。我亦不知道,那个贤惠温婉的聆姐姐,有朝一日会变得那么狠,亲手要了她姑母的性命。

    宏晅拦住了要前去通禀的府中侍从,带着我径直去了赵伯伯的房里。推开门,榻上那个人转过头来,定睛看了一看,忙要下床见礼。

    “老师……”宏晅哑笑一声拦住他,“老师别在意,学生来看一看。”

    言外之意,今日不是皇帝来见臣子,是学生来看老师。赵伯伯安心地躺下,看了看随在他侧后的我,很是认真地辩了一番才看清楚:“这是……阿宸么?”

    我心里顿有一阵酸楚,垂首一福:“是。赵伯伯安。”

    他又怔怔地望了一望宏晅,一声沉重地长叹间尽是懊恼与悔恨:“想不到啊……自以为一世尽忠,最后竟是愧对陛下也愧对老友,还让自己的亲姐姐也死于非命……”他气息不稳地粗喘着,“家门不幸……”

    我忍着泪意端详着他,他比我印象中苍老了很多——自不是小时候的印象,而是偶尔在宫宴时见到的印象。

    “赵伯伯……”我的声音禁不住地有些嘶哑,强自笑了一笑,劝道,“赵伯伯别这么说。当年若没有您,阿宸只怕活不到今日,更无缘和兄妹相见……父亲在天之灵必是谢您的。至于聆姐姐……”我咬了一咬下唇,“是她自作孽,怪不得赵伯伯。”

    宏晅在他榻边坐下来,也含笑宽慰道:“是,老师没有愧对于谁,您安心养病便是,宫中之事……老师不必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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