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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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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脂忽地又收了笑意,将团扇放在桌上,起身迈步时声音细柔地抛出淡淡一句:“跟皇上说,我见御苑里牡丹开了,想找他赏花。”
  德保忙拾起团扇赶了上去:“娘娘您的扇子。”
  燕脂放缓了脚步,裙裾荡漾似花,看着德保递过来的团扇,反倒是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伸手却不是接扇,而是抓住了德保的手,又缓缓的推了回去,扇柄的碧色流苏上本系着一枚玉玲珑,随动而响,铃声叠叠。
  燕脂的手寒凉,一丝丝渗入德保肌肤之下,叫他一抖,身子蓦地往后一缩。燕脂仍是笑不改色,手指暗自施力,扯下来玉玲珑,用小指勾着,扔在了德保怀内。
  “跟陛下说,大晌午的还搂个人睡,多热啊!给他留下吧!”
  待燕脂走远了,才有内侍嘀咕道:“这燕妃娘娘也太不懂规矩了,竟然不事先通报就过来,来也就算了,还不像穆嫔那般给公公您丰厚的打赏,只扔了个玉玲珑算什么?”
  德保不敢开口,怕打搅里面的宪帝,转过头去瞪了出声内侍一眼,那人立即静声,面色青白低下头去。
  回到含珠宫就倒在了床上,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燕脂赤着足走到窗前,含珠宫的地面是大片大片的云雾玛瑙,无论何时踩上去都阴凉得让她蜷起脚趾,可燕脂仍是固执的看也不看宫婢跪在脚下递上来的锦缎绣鞋。
  窗外下着雨,仿佛下了许久,却掩不住皇城次第灯火,似一颗颗明珠淌在雨墙之上,风雨潇潇的辉煌。
  巧蓝见她醒了,一面为她披上外衫,一面轻声道:“这穆嫔娘娘可真有本事,晌午万岁爷本是宣了江嫔娘娘伴驾的,穆嫔娘娘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生生的就挤兑走了江嫔娘娘。”
  “穆燕蛮子……”
  燕脂将嘴角微微凉薄一扯,把所有的压抑不住地均化为了冷笑,咽在心底。
  转身时不期然看见宫婢们手捧檀木托盘,里头满满的珍珠翡翠金步摇,珍玩无数。
  信手捻起小小耳环,懒懒换在耳上,巧蓝忙举了铜镜在面前。
  燕脂的耳,雪白饱满,如最细腻的羊脂白玉,细金链上坠的锡兰猫眼宛若镜中女子自嘲的瞳,在耳上摇晃,出奇的好看。
  曾几何时连想都不敢想过的东西,好似水月,好似镜花,可望而不可及,如今不过是信手拈来。
  最后一个托盘之内盛得不是珍宝,满满月雕扇、纨扇、团扇,鮫纱如烟如雾,宫制双绣,粗粗看去就有十数把之多。
  燕脂还是懒洋洋地,未曾勾勒的纤细眉端黑而精致,乌鸟的尾翼一般,却都没有动一动:“他人呢?”
  巧蓝举着铜镜的手不期然一抖,忙笑着垂下头,回禀道:“万岁爷国事繁忙,抽不出身过来,又惦记主子,方才遣人送来这些。今儿万岁爷并未宣召任何人侍寝。”
  最后一句话尤其的画蛇添足,燕脂眸中有道错暗的流经过,半晌方随意拿起一串青玉腰带,细细打量。
  青玉细腻无暇,火光下丝凝结了绝薄的冰,虽美丽但并不如何稀罕,稀罕的是是其上精工嵌上的密密宝石,颗颗有如鹅卵,在晕晕灯色下七色迷离,精美的光彩夺目。
  她着了迷一般看着。
  巧蓝以为燕脂要戴上,已经跪下了身,却又听她说:“你去,把这腰带给皇后送去。”
  巧蓝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主子这又是何苦来的,每回万岁爷的恩赏您总要捡了最名贵的巴巴的给那一位送去。可她也并不念您的好,还事事提防着您。那些东西兴许早就随手扔了也不一定。”
  “她扔她的,我送我的。”
  燕脂手中随意执起一把月雕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却见巧蓝仍旧迟疑着不肯动步,不由双眸一瞪,斥道:“还不快去?”
  巧蓝走后良久,燕脂结衣而出,内侍宫婢急忙随侍相从,此时雨早就止了。步出殿门,含珠宫外更是辉煌如昼,灯火次第似网一样,笼罩着十里重烟楼台。
  蓦然,檐下一只燕子扑棱棱飞去,冲进了天与地的脊。
  燕脂手执一把月雕折扇,灯光照着她无暇的侧影,一片雾气。
  燕脂想,她竟然羡慕一只鸟。
  天香亭的牡丹经了一夜风雨,一瓣一蕊仿佛一条条崭新的群,褶裥当风摇曳,繁丽得无声无息。
  燕脂缓缓垂下头来,那本雪拥蓝关掐了一朵在手,并不簪,只紧紧攥在手中,涂着淡粉丹蔻的指甲全抠进花梗里,绿色的汁液如春荫下碧波的沾染了指尖,修长的手指夹杂颜色间,白得触目惊心。
  “还是簪上好看。”
  突地,一只手自燕脂身后伸了过来,拿过了牡丹簪在燕脂鬓上。那只已经被酒色熏染得点点斑痕的手上,覆着的金色浅的近似牙色的袖口,玄线绣出翟纹。
  燕脂缓缓垂下头,白地印染绚丽红花的襟上,一截如细腻象牙般的优美颈项,生生压下了雪拥蓝关马的颜色。
  宪帝早已意炫神迷,握住她的手脱口赞道:“好将花朵比颜色,预酿葡萄款美人。”
  燕脂霍然转回身来,唇紧紧咬住下唇,殷红胭脂颜色脱了,唇色苍白如纸。然而,却是在笑。手指缓缓扯回,扫了一眼宪帝身畔的穆嫔,淡淡道:“陛下早有了美人相伴,何苦又来调笑臣妾!”
  穆嫔肤色略黑,唯眉间一点红痣显得眉眼间越发的浓丽,她伸手挽住宪帝,几分孩子气的左右一摇,尔后手指又指向那本雪拥蓝关,道:“陛下,我也要!”
  这样的撒娇痴缠,宪帝总是抵不住,忙亲自伸手去折。
  燕脂手执的团扇已挡在宪帝手前,宪帝一愣,只觉得朱红的流苏巍巍颤在手上,如女子红唇的触拂。
  燕脂斜过眼来看看他,指向天香亭另一畔假山上一株缠绕而上的明丽牵牛,笑说:“我倒看那株更衬得上穆嫔。”
  说罢,酡粉铺洒素花的袖掩住唇,轻笑出声,笑意嘤咛纠缠在宪帝的耳鬓发梢,辗转妩媚,熏人欲醉。
  宪帝便带了痴色:“燕脂说的对,这株才衬得上你。”
  话音刚落就有内侍上前摘了牵牛花,献至穆嫔手中。穆嫔先是恼怒,随即眉宇间一种恣肆无拘无束的轻飘颜色流露了出来:“这些个牡丹开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到了明儿还不是艳极必衰。”
  宪帝笑了,轻拍着穆嫔的肩,接口道:“傻丫头,怕什么,谢了尚寝局的司苑们明就换上新的。”
  “就是,新花胜旧花。”穆嫔说时斜睨着燕脂,见燕脂仍是含笑而对,便抬眼一瞪,本是浓丽的眉眼,顿时睁的圆圆,平白露出一丝稚气。
  燕脂看在眼内,笑意更深。
  转眼到了晌午,心情极好的宪帝便传旨在天香亭午膳,进食时,燕脂居座,绚丽如虹霓的穆嫔居右,穆嫔爽朗娇痴,时时逗得宪帝朗声大笑。不时亲手调羹,赐穆嫔食——这样的御手赐羹,已然是非常的荣宠。
  燕脂并未言声,只是垂首望着手中的芙蓉茉莉汤,一朵一朵的枯干茉莉,在滚烫的水里里,渐次舒展,盛放成花,又浮沉枯萎。
  埋藏了深不可测,无影无形的一脉芳香
  转眼月余已过,五月里天色如洗,烈日如火,自龟背纹的窗花透入,明透无垢的如一泉水,泼洒在纤丽的身姿上,光彩照人。
  燕脂早起梳妆也懒懒怠怠,不过是一身简净白绸里衣,身后的发如乌色的泉如曳地蜿蜒。
  身后为她梳妆的巧蓝却忍不住愁眉紧锁,道:“听说江嫔娘娘最近不思饮食,晨起又恶心作呕,虽未传御医诊视,但依她这些症状,只怕是有……有……”
  燕脂手中本把玩一株紫金牡丹,花瓣已经漱漱的轻颤,偌大的铜镜内照出女子苍白的面色,让巧蓝硬生生将后头的话咽下去”
  半晌,慢慢放下。
  背着光的昏暗中,燕脂垂下了眼,喃喃自语。
  孩子……
  孩……子……
  那样脆弱得连自身也无法保全的生命,却是这皇宫里女人一生一世的倚仗。

  燕脂别传

  皇后李氏无宠,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李皇后也索性就罢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但嫔妃初一十五还是要至坤泰宫例行叩安。
  燕脂向来是来的最早的一个。
  坤泰宫地下用整匹的大红绒线毡铺了,行步呼吸间淡淡的香息,仿佛橘子花的味道,薄薄得浸透她月白宫装。她的步子本就轻巧,群幅似水,拖曳在绒毡上,无声无息的好似自己只是一道纤薄的影。记忆里的坤泰宫总是这样寂静的,燕脂无法想象,怎样一个女人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忍受这种寂静,如死的寂静。
  宫内雕了扭曲繁复枝叶莲花的落地罩悬下着一挂青竹缨络帘子,翠极了的青色,擎在引路女官的素手中,像是上好翡翠的光泽。
  引路的女官先在帘子外低低禀报了声,半晌之后里面才喊:“请!”
  内殿的红毡织了万字纹直铺向深寂处,她一步步踏过红毡。
  皇后李氏侧坐着,大红如血的暗花礼服,一手榻上的云石扶手上,照旧淡淡的居高看着燕脂叩拜,并不另眼相看。仿佛一尊供奉在龛位上精雕佛像,艳丽冷肃,俯看睨视着脚底的芸芸众生。令她生了一种怯意
  待到燕脂起身,李皇后方才微微一笑,阳光通过茜纱窗的照进来,浅浅的薄红光晕在她的面上,到底已是四十的年纪,眼下纹路深深,清晰的好似一刀挥下,断裂肢体间露出的沾着血丝的碎骨。
  例行的叩拜问安之后,燕脂便静静坐在那里,不多时后宫嫔妃便陆陆续续的到了,个个面色恭谨,唯一身妆花宫装的江嫔,落座后细细端详了燕脂半晌,方弯起了如身上颜色一般,艳紫得几近快要红起来的唇。
  “姐姐鬓上的好像是牡丹吧?”说罢,忽地用绢帕掩住然嫣然生笑的唇,又道:“只可惜到底是过了季的,昨日黄花了。”
  燕脂闻言眉峰微蹙,过了半晌,便只淡淡一笑,不发一言。
  江嫔无趣,就又肆无忌惮的转眼去同身侧人说笑。那样安静的殿内,就只闻她的笑语频频。
  来的最晚的是穆嫔,妃嫔一众有比她位份低的,便都纷纷起身行礼。穆嫔却目不斜视,挺着笔直的背从无数缤纷花色的间穿过。金缕缠绣的长长的群裾万字红毡。穆嫔来自穆燕,行步间步幅略大,绝不似闺阁名媛的莲步姗姗,倒带起了一股飒飒劲风。发间八支亮银步摇,五彩宝石璎珞流苏逆风曳在身后,步幅间一起一落,窸窸窣窣泛起虹光涟漪。
  燕脂手不由紧紧抓住扶手,黄梨木凸凸棱棱的雕花,冰冷的攥在手心。
  初一十五为正日,按例妃嫔都应行叩拜大礼,偏只穆嫔微微福了一福,含笑向李后请安后,坐在一侧。
  身份相等的江嫔稳稳坐着,见状轻轻嗤笑一声:“我们都坐了好半晌了,就妹妹姗姗来迟。瞧!这么好的雪山银针都凉了,可见你就是没口福。”
  穆嫔抬起眼眸,纤指的指半掩着唇,恍若未知不雅的打个呵欠,慵慵懒懒道:“本来早早就梳妆好了的,可陛下偏说我的髻梳的不好,愣要亲自帮我梳好了,才放了我出来……”
  江嫔面色一沉,但瞬间又笑了,转身拿起桌上的茶盏,赞道:“这茶味儿真香!”
  浅浅地抿了一口,蓦地以袖掩唇,干呕了数声,片刻后方才喘息着坐直身子,面色泛起赧红,狼狈不堪。
  李后的目光一瞬不瞬望住江嫔,眸光如深潭寒水,波澜不惊。
  “上碗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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