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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阿秀同景风都听得怔了,司空叫道:“什么潘大人?莫不就是知州?”又道:“据我所知,他的心腹之人正是有个姓陆的!”
阿秀见幼春停了,却问道:“怎不说了?”幼春脸色苍白,说道:“这里可怕的很……”
景风见她有些吓到,很是怜惜,怎奈她人在阿秀身边,便只好看着。
阿秀望着幼春,说道:“怎么个可怕法儿,说来听听?”幼春看他一眼,又望景风,景风点点头,幼春才说道:“这里说……那个人是被油锅……”身子便发起抖来,说道,“被放进油锅里……活活炸死的……”幼春说完,就大叫一声,身子大抖不已,阿秀伸手将她揽住,拥入怀中,神色变幻不定。
在场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片刻,阿秀伸手轻轻摸过幼春肩膀,说道:“好春儿,你说这个人姓朱?叫什么?”幼春把脸埋在他怀中,颤声说道:“不知道,没写,是、是七月份的事,只说姓朱,他们很恨他,说他坏事……嗯……还、还杀了他家里的人,还有个、小……孩子……”
哆哆嗦嗦说到此处,已经忍不住带了哭腔,景风上前一步,说道:“春儿,不要说了!”
阿秀抱着幼春,她小小的身子不停发抖,好似被冻得很了受不住,阿秀便索性将她抱在膝上,贴在胸口。
景风垂眸,说道:“此事无误了,姓朱的那个,正是这涂州的笔吏,因为屡次得罪了这些人,便被害死……他一家子除了一个妾消失无踪,夫人跟小孩都葬身火海,起初还以为是着火而死,没想到竟有如此可怖内情!此事正是七月份的……当时司空还未到。”
司空也惊魂未定,咬牙说道:“这帮人何其无法无天,竟下如此狠辣的毒手,实在是……实在是令人发指!”
阿秀只是听着,一手便放在幼春背上,等两人说罢,才又问道:“春儿,你怎会看得懂这账簿的?”
幼春喘了几口,低低说道:“是……是我小时候有人教我的……”阿秀问道:“是谁?”幼春沉默片刻,说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是个很厉害之人。”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是怎么看懂的?”幼春说道:“这是一种秘文记法,已经失传良久,听说起初是在海外一些异族间用来传递消息的……这种秘文是将正常文字拆开,因记录简便且又快,落在别人手中又看不懂,因此日久天长,自成一套……我也是模糊记得,其他的都不清楚了。”幼春说到此,便想离开阿秀,身子动了动,阿秀却抱着不放,说道:“原来如此……那春儿能不能把这本都给我写出来?”
幼春抬头看他,说道:“大人答应我……懂的话就叫我回家去看一看的。”阿秀笑道:“急什么?我未说不叫你回去,嗯……只是春儿这样儿聪明,写出来也不费时间的,这样罢,倘若你肯写出来,我便……给你一两银子,叫你带回家中去,你说如何?”
幼春见阿秀又故技重施,嘴唇一动,本是要拒绝的,然而转念一想,就又迟疑起来。
54劳心力暗夜入魔
幼春犹豫再三,终于小心问道:“大人,我这回不要别的,只要银子,成么?”阿秀咳了一声,说道:“这是可以的。”幼春又看看景风同司空,再看阿春,虽仍迟疑,却终究说道:“大人答应我,给我银子,叫我回家,那我就写。”
阿秀大喜,说道:“答应答应,自然答应,乖春儿。”伸手欲摸她的头,幼春却急忙躲到景风身后,阿秀扑了个空,便挑挑眉,也未曾说什么。
屋内众人,司空却又惊又喜,似才认得幼春一般。只有景风望着幼春,略觉担忧,见她躲在自己背后,心便有些柔软,微微一笑,伸手去轻轻在她肩上拍拍。
此一日,幼春便只在阿秀的书房内替他将那本秘文记载的账簿写出来,幼春虽然认得,但她许久不写字,因此抄写起来,甚是艰难,到最后小手都酸了,便只是抖,景风看了几次,便叫她歇着,幼春因想着早点写完便可拿了银子回家,因此就不肯歇。两个时常絮絮叨叨的你拉我扯,末了,阿秀便嫌景风聒噪,扰的幼春不能专心,就借故把景风赶出去,叫他同司空巡城去了,景风虽不愿,却也无法,临走只好叮嘱阿秀别累坏幼春,阿秀虽然极想损景风几句,但因幼春此刻“身负重任”,因此他只乖乖答应了。
景风去后,阿秀果然便叫幼春停手,幼春的手此刻只是抖,几乎僵着不能动,就双手握在一起活动。
阿秀看着她,便叹道:“小家伙,休要逞强了,不如你来说,我写便是了。”
幼春听了这话,十分欢喜,却又想到一事,便说道:“大人,这样的话,你还给我一两银子么?”阿秀怔了怔,便白眼看她,板着脸说道:“自然不是,本大人帮你抄了,就只好给你半两了。”
幼春就叹了口气,竟不同他争竞,一脸“我早知如此”的表情,反倒是阿秀自己觉得没趣,又觉得被幼春这样的孩子不信任,有损他颜面,便沉了脸哼一声,说道:“你这孩子,实在叫人恼怒,本大人像是那种克扣你银子的人么?”
幼春就眨着眼看阿秀,她心底的答案不言自明。阿秀看的明白,却又不能说,只咬着牙,恨恨坐在桌前,说道:“好了,快些说罢。”
有了阿秀相助,进展便快了许多,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黑,阿秀便停笔,叫人送了饭来,同幼春吃了些东西。幼春望着沉沉夜色,很是不乐。阿秀知道她今日回不了“家”,因此才如此,也不说破。
景风同司空回来之后,见他两人还在抄书,一个念,一个写,配合默契,便也没怎地打扰。渐渐地阿秀便写了半本,边写边心中有数,正写得兴起,忽然之间,幼春不吭声。
阿秀便转头看她,问道:“怎地了?”
幼春望着那账簿所写,手竟有些握不住,抖了抖,便将那账簿掉在地上,阿秀问道:“春儿,到底怎么了?”弯腰将那账簿捡起来,他自是看不懂那秘文记载的,就只看幼春。
幼春身子发抖,小声说道:“大人,下面的能不能不说了?”
阿秀问道:“这是为何?”
幼春说道:“大人……下面的很可怕。”说着,就垂了眸子,一脸哀伤。
阿秀略微一怔,便想通,说道:“可是白日你说的……姓朱的那一件事类似的?”幼春点头。阿秀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下半册记载的,都是这些?”幼春又点头。
阿秀皱了皱眉,见幼春不开口,就说道:“春儿,你要知道,这些事情虽然惨绝人寰,然而,只有你一个人懂得这些字中含义,比如这一页,或许就是个无辜身死之人的冤屈记载,你若不说,他便永远死的不明不白,无法沉冤昭雪,你若是说出,我便有法子替他报仇雪恨,让他九泉之下也瞑目。”
幼春缓缓抬头,显然被阿秀这一番话说的动容,然而转念一想,却又小声说道:“可是人死就是死了,他死的时候那么痛苦……那么……就算是查明了又怎样?他不能活转,也不能当那些痛苦折磨未曾经受过。”
阿秀听了这话,心头略略震动,就看向幼春,却见她呆呆地正看着那一盏跳动的红烛,似在出神,满面难掩的哀痛。
阿秀若有所思,便问道:“春儿,你在想什么?”
幼春一惊,急忙摇头,复又低下头去。
阿秀沉默片刻,便说道:“春儿,你小小年纪,怎会想到这些?的确,人死不能复生,生前所遭受的种种苦痛,既然经历过了,就不能再挽回。但这些苦痛是非,却也正是人之一生必不可免的,佛家有云:有求皆苦。又有说: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你道是什么意思?说的就是如你我等渺小凡人,就只能注定在这天地的大熔炉中饱受煎熬,既然生来世上,便不能免的,……你明白么?”
幼春怔怔然听着,眼中已见了泪光,听阿秀说完,便道:“既如此,我真不愿自己是生在人世的。”她的声音小小的,在如此暗夜听来,却别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阿秀望着幼春黯然神色,不知为何心头微痛,却厉声说道:“胡说什么!”幼春一惊,便抬头看阿秀,阿秀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生而为人,就该好好地才是,如此也才对的你夫精母血,不枉为万物之灵。”
幼春忍了又忍,眼中的泪终究没忍住,便落下来,只是她虽然哭,却不再辩解。
阿秀看了一会儿,便拉了她手,要拉她过来,幼春挣了一下未曾挣开,阿秀便将人拉到膝边,说道:“乖春儿,我一时声不大好,你别在意……我、我只是说,想叫你好好地,你看,你尚且是个小小少年而已,怎么便生了那等消极无趣的想法儿?你小小少年,正该是有志向之时,嗯,因此我一时就……乖,休要哭了,是我说错话了,好么?”
幼春本没想哭,被阿秀温言哄了这两句,却不知为何格外心酸,泪竟忍不住,便抽抽搭搭的。
阿秀见状,便又小声说道:“怪春儿,休要再哭了……我认错了还不成么,你再要哭,等会儿你景风叔来了,便又要以为我欺负了你,会骂我打我的。……你就行行好,忍一忍,好么?不然你就打我两下都好,来来。”说着,便握了幼春的手,把她的手望自己脸上轻轻碰去,哪里是打?近似于抚摸。
幼春本来心酸无比,见阿秀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眼中脸上皆是泪,于灯下晶莹有光,又乍然一笑,真个儿难说难描,叫人移不开眼,有云“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阿秀看了幼春片刻,怦然心跳,急忙咳嗽一声,又将目光转开去。
幼春擦干了泪,便又开始看下册的账簿,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孩儿,又天性善良悲悯,那些穷凶极恶,令人发指的残酷事迹,她做梦都想象不到,说也不想说的,若是有得选择,便看也不要多看一眼,然而却仍要看,仍要仔细说出来,这又是何等残忍的折磨。幼春一边看着,脑中便想到那些可怖的地狱之象,那小小的身子如风中落叶抖个不停。
阿秀知道她怕,便又将她抱入怀中,以手拢着她,细声安慰片刻,幼春才觉得好了许多。
阿秀的身子很热,好似大大火炉,幼春情不自禁靠在他胸前,就轻轻地读那些记录,阿秀便快速写下。读到极可怖之处,幼春便会停顿,阿秀就出言激励,幼春读完之后,阿秀便低头,在她额头上用力亲一下。起初幼春还十分害羞,后来便渐渐释然,竟也不再躲避,反倒有种古怪之感……两人一直耗到了半夜,才将后半本的书都抄完了。
阿秀大功告成,十分欢喜,将笔搁了,抱着幼春,说道:“小家伙,立了大功了。”幼春已经是困了,但被那些古怪诡异之事弄得心惊肉跳,不敢睡,便支撑着,呢喃着说道:“大人答应我,明儿叫我回家,给我银子。”阿秀见她困得神志恍惚,还牢牢记得此事,便笑道:“知道了,小财迷。”
阿秀将簿子拢入袖中,便抱了幼春回房去睡,刚出了门便见到景风迎面而来,景风见他终于出来,便问道:“如何了?”阿秀说道:“已经全数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