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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见她面上还带几分慵懒之色,因初醒来,眼神尚有些迷蒙,便一笑,问道:“怎么了,醒了?”幼春迟疑问说道:“大人……这一战是不是很凶险?”
阿秀垂眸想了想,问道:“方才我们的话,你都听说了?”幼春点头,说道:“我非故意,只是半道醒来,听了几句。”阿秀望着面前的地图,说道:“早叫你不要来了,你偏要来,如今是怕了么?”
幼春说道:“大人,我不是怕。”忍了忍,说道:“大人,那位蒋大人……他会无事么?”
阿秀身子一震,忍不住望向幼春,幼春见他双眼之中透出一丝狠色,吓得一怔。
阿秀才问道:“你为何,如此问?”
幼春低下头,说道:“我只是……听大人你话中的意思,你的口吻……我乱猜的。”
阿秀心头暗惊,看了幼春片刻,才说道:“你又能听出什么来?”幼春说道:“我……我乱猜的,大人好像是……怜悯他……”
不等幼春说完,阿秀厉声喝道:“此事跟你无关,你出去!”
幼春后退一步,几乎退到门口去,却仍抬头望着阿秀,断断续续问道:“大人,难道是……真的?蒋大人会……”
阿秀起身,大步到幼春身边,将她衣襟揪了,向着自己身边拉了一拉,咬牙说道:“住口!”
幼春不敢再说,眼中却带了泪,仰着头望着阿秀,阿秀同她对视片刻,终于沉声说道:“小家伙,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要清楚,这是在打仗,打仗就要有输赢,死伤,他如今领了令,就要尽力,是生是死,他自己闯,生,他则一步富贵,在万人上,死……那也不过是这冰冷海底又多一具枯骨,‘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当这句话是白来的么?”
幼春被他揪着,动弹不得,听到这里,才伸手推向阿秀的手,说道:“可是大人你知道!你已经算得他会遭遇不测的,是不是?不然大人你方才说要叫他当燕州守将时候,不会是那样的……他虽然没听出,可是、可是我听得出,大人,你为何要如此?你说他跟了你三年,你不能这样忍心叫一个人去死……打仗的确是会输会赢,会生会死,但你这是在叫他去送死,大人你,于心何忍?”眼泪瞬间坠落,打在阿秀手上,颗颗炽热,刺得他的手微微地疼。
阿秀摇头,说道:“所以说你只是个孩子,而我是海帅,对于一场战来说,只要获胜,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可以的,一个人死,比起一千人死,值不值得?你说!”
幼春吸了吸鼻子,说道:“你是海帅,你会想出更好的主意的,不用这样的……大人……”
阿秀呵呵一笑,说道:“谈何容易,白元蛟性情狡猾,若是再海上一战,尚有可为,只是昔日几次,他逃的比泥鳅更快,哪里能捉到他,唯有攻下鹰岩,但是这鹰岩地底暗礁复杂,外头的船只进不去,上回的船追到此,就是不慎撞了暗礁,吃了大亏,暗礁之外,又有迷滩跟地底漩涡,还有些水下机关,我曾想派水军查探,我派的水军,被白元蛟派人截杀了大半,又有些遭遇漩涡,尸骨无存,还有的卡在机关里,做了水下游魂,一百人之中,只有不到十人返回,其中有两个到岸就因伤重而死……你说,该怎样办好?我千思万想,唯有让蒋中则当先锋,辟出一条血路,只要他可支撑着过了暗礁之地……”阿秀竭力压低声音,说到此,眼睛却也透出狰狞的红来。
幼春同他相顾片刻,忽地说道:“大人……你可以,叫我去么?”
阿秀一怔,浑身上下好似有一道寒冰水流过,说道:“你说……什么?”
幼春说道:“大人,我前些日子说去探望亲戚,你也知道,我是去见小顺哥,其实……我不是去玩,我是让小顺哥教我水性,大人,我想助大人一臂之力,大人,你先叫我去一探,先让他们按兵不动……”
阿秀浑身毛骨悚然,摇头说道:“不行!”
幼春叫道:“为何不行?”
阿秀颓然松手,后退一步,眼睁睁看了幼春一会,心头有个声音忽然说道:“是……为何不行?那小顺是白元蛟的人,他的水性过人,幼春生性又聪明,自然学来事半功倍,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自信之极同我说……对了,幼春有过目不忘之能!我素来苦恼的就是,那些水军纵然摸清底下的暗礁在何处,但却记不真切,总是徒劳无功的,倘若真个叫他去探,或许……且慢,我在想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小少年而已,先前那些水军又会水下鏖战之法,都无法全身而退,何况是他……”
身后幼春见阿秀背对着自己不语,说道:“大人,你说一个人死,比一千人死值得……可是我不想这样,我心中想,最好是一个人都不要死才值得,没有谁可以随便被送去死的,可是……可是我又知道,大人你说的很对,大人……既然如此,你就叫我去罢!蒋大人若去,还是一船的士兵,而我……只是一个人……”一个别人眼里,什么也不会的人……应该,无足轻重罢?
79幼春激将双探虎穴
阿秀思来想去,始终难以决定,一忽儿想:“叫他去罢了,反正是他自己愿意的……何况,于我只有好处,倘若景风那边不满,也只说他执意如此,又怎地?难道为了这孩子,景风会同我反目?”一忽儿又想:“不可如此,他……何其无辜,难道为我一己之私,就送他去那凶险之地?有死无生的……就算是……容不得他,就找个其他法子,顺其自然的罢了,如此叫他去送死,岂不是如同我亲自推他去死一般?”
他本是个铁血冷心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换作平常,恐怕早就忙不迭应了,此番却在反复思量。
阿秀想了会子,又发觉自己竟为了幼春反复想了这许多,顿时又大怒,一怒之下恨不得就立刻答应了,话到嘴边却又忍住,转头看幼春,见她还站在远处,正期盼地望着自己,双眸清澈无邪,阿秀一怔,心头便觉酸楚。
阿秀低头,叹道:“罢了,你回去罢,不用你,我自有法子……”
说出这句来之时,心也似揪了起来,又苦又痛,不知为何。
幼春方才静静站在旁边,见此人时而面露狠意,时而却又愁苦,等来等去,等得如此答案,不由叫道:“大人……”
阿秀怒道:“叫你出去就出去,休要在此啰唣!你别在我跟前惹事,我已经很是意满,不须你再插手我身边之事。”
幼春心惊了惊,看了阿秀片刻,那泪一涌而出,慌忙低头,一瞬间无地自容,只以为自己被阿秀嫌弃,当下颤声说道:“大人……对……对不住!”也不再行礼,扭头便跑出去。
阿秀见幼春蓦地流泪,又慌忙跑了,心下略觉不忍,然而他为她反复掂量,终究弃之不用,已经违背了他做人原则,着实难受。如今见幼春走了,懊恼之下,反又松一口气,叹道:“真是罢了……可恨,可恨!”
幼春跑到外头,从船头一路跑到船尾去,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大海,大口大口呼吸。方才被阿秀说了那一句,整个人似要窒息一般,几不能呼吸。
幼春手握着栏杆,默默出神,却听得旁边船上有人叫道:“陶幼春!”幼春扭头一看,却见是临船上的陈添,正望着她叫。见她脸上带泪,微微怔住。
幼春急忙转头,伸手将泪擦了,才又看他,说道:“干什么?”
陈添见她流泪,心头一软,嘴上却仍不饶,叫说道:“果然是小孩子,又怎地受了委屈?这就流泪!”幼春咬了咬唇,不理他,转身要走。陈添急忙叫道:“陶幼春!”
幼春站住脚,回头看他,陈添见左右无人留心这边,就俯身过来,叫道:“陶幼春,你可知海帅叫蒋校尉为先锋了?”幼春点头,心中又是一酸。陈添哼了声,将头一扭,说道:“可惜,这次又要在人后行事了!”
幼春见他不知凶险,想了想,就叹了口气。陈添见她叹气,说道:“垂头丧气的做什么!你也就躲在人后就是了,哪里如我们这样辛苦,左右都跟你没什么相干,还不去海帅身边藏着么?”
幼春见他面色嚣张,忍不住就说道:“我才不愿意躲,是海帅不叫我出去的!”
陈添一呆,眼珠转了转,说道:“海帅不叫你出?”幼春哼了声,不理他。陈添见左右无人,便说道:“想必你诚心不够,你要想以后平步青云,自要有点功绩在身,不然的话,就算当了官儿,也不过是靠狄大人的关系罢了……”幼春就叹气,陈添说道:“罢了,我想太多,你不过是个孩子,就算当先锋身边的,怕也只是个快死就是了。”背着手,轻蔑而去。
幼春盯着陈添背影看了会,咬牙跑回阿秀房中,进门便叫道:“我要回原先那船。”阿秀瞄她一眼,说道:“随你。”幼春见他神色淡淡地,心头更凉,就也不多说,急忙跑回去,对传令官说道:“我要回船,海帅答应了。”传令官这才向那船发信,两船靠了,搭了甲板,幼春想也不想,爬上去就跑了过去。
幼春过到甲板那边船上,纵身跳下,就跑去找陈添。陈添正在船舱里,被幼春揪住袖子,拉扯出来。不悦说道:“怎么,莫非我说了你两句不是,你来找我麻烦?”
幼春盯着他,说道:“你不是愁没机会先发么,如今有个机会在,你要不要?”
陈添目光一亮,说道:“好兄弟,莫非是你同海帅说情,答应叫我同去先锋船上?”
幼春一怔,便摇头。陈添见不是,面色重做鄙夷状,说道:“不然是怎样?快说,我要回去喝酒呢。”
幼春见他翻脸如翻书一样,心头啼笑皆非,就说道:“是这样,我知道海帅一件机密的事,特来告诉你,想大家一起建功,你若不想听,就算了。”陈添一惊,急忙又变了脸色,说道:“好兄弟,什么机密的事?”又说道,“倘若是有泄密之嫌,你不必同我说了。”
幼春说道:“不是,我知道海帅曾派了几个会水的好手做先发,去一探鹰岩前面的暗礁。然而都失了利,海帅虽不说,心底不好受呢。因此我来跟你说,不如我们今夜晚悄悄地就去鹰岩,先一探底细,若是有了发现,岂不是大功一件,你说如何?”
陈添皱眉说道:“这不是胡闹么,这算是违抗军令私自行为,哪里能够?”幼春说道:“你也知道我叔父是狄大人,若是海帅要处罚,我叔父自会替咱们说情。”陈添说道:“那是你叔父,又非我的,到时候撇了我,又怎么说?”幼春见状,就冷笑说道:“先头你嘴里说的山响,要建功立业什么的,如今倒好,大好机会在前,你竟然反而退缩了,可见你也不过是个嘴皮上的好汉。”
陈添怒道:“你这小子说什么!”幼春哼道:“缩头……无胆!”也不说完,白了陈添一眼,转身去了。
陈添气的大怒,想要冲过去揍他一顿,旁边有人正也看他两个反目口角,见状就上来将他拦住,说道:“陈大哥休怒,那小子根底深厚,小心偷鸡不着蚀把米,别为一时之气,损了前程。”陈添咬牙,前头幼春回头来,偏又冲他做了个鬼脸,陈添气的大叫。
如此到了夜间,海上风徐浪静,船上立刻岗哨。有人便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