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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爱国和左玉梅有多年的交情,他一入道就认识了左玉梅,后来认了干姐。再后来左玉梅结婚,狄爱国依旧常来,提些东西。
这一段道上混的许多小青年往这儿跑,有矮胖壮实不可一世的黑孩儿,有小眼浓眉鼻直口方的黄老歪,有长的象老鼠一样的老哨,就连早已成名的高四儿,也在一个午后领着七八个兄弟来了。
这一刀咋说?高四儿白净脸上架一副墨镜,一条腿踏在床帮上。
现在不说。潘云飞躺在床上,他喝了些酒,头有些晕。
面啦?高四儿把烟头弹墙上。
四儿,你是哥嘞,你也知道,道上混不好说大话的,你相信我,有那么一天的。
我高四儿就敢说大话,敢说敢做不叫大话,哪天想收拾他,给哥哥言一声!
吹谁不敢吹。黑孩儿白一眼。
高四儿一把掐住黑孩儿脖子:妈你再说一句?不想混啦?
黑孩儿圆睁了小眼,但没动,黄老歪把高四儿抱开了。
呀,这是咋啦?左玉梅正在刷碗,围着围裙,手上都是水的跑过来。
姐,没事。潘云飞说。
爱国呢?左玉梅说。
出去买东西了吧。
高四儿大兄弟,爱国说过你多次,都是自家人,哈哈,晚上姐给你们做好吃的。
高四儿哼一声,也不打招呼,领着那七八个人走了。
黑孩儿感到窝气,出了屋门,来到院子里一棵树下蹲了。这里的天空枝叶浓密,地表阴凉,黑孩儿干脆把鞋脱了,又脱了袜子,双脚去吸那地气。
黑孩儿的袜子有好几个洞了,他又不爱洗,袜子硬邦邦的。每次回家都是母亲把他扒个精光,拿个大木盆,坐门口一洗就是半天。黑孩儿家住的是老旧的平房,屋檐上一撮一撮的荒草。自从失了学,黑孩儿就经常不回家了。
那双皮鞋也磨损的厉害,黑孩儿经常一擦就是半天,但走出去没多久,一看,还是破鞋。
鞋底下已经张嘴了。
他上身是一件穿稀了的老头衫,下身的军裤都是一块一块的白印子。
妈的比,要是现在有土匪,我肯定去当!黑孩儿经常这样说。
一个红公鸡昂首走来,黑孩儿伸手捉住了腿,还没等叫出声,就把它脖子窝了,掖到翅膀里,屁股底下一坐。
鸡死了,黑孩儿感到屁股底下湿漉漉的,抬起来一看,鸡屎压出来。
云飞,晚上给你个公鸡吃。黑孩儿把死鸡扔到了厨房门口。
哪来的?左玉梅探头问。
捉的。黑孩儿说。
以后别这样了,在院里别惹事。左玉梅又缩回了厨房。
黑孩儿又出来了,换一棵树坐。
远远的看到了狄爱国,和两个小伙提着东西往这边走。狄爱国三人衣着光鲜,皮鞋锃亮,黑孩儿把眼闭了。
有人拍了他肩膀,抬起眼皮,是黄老歪。
黄老歪衣着朴素,但是干净,身上还散发着洗过的肥皂味道。
身材高大的黄老歪挨着黑孩儿坐了下来。
妈的比,你看看人家狄爱国,都是在外面混。黑孩儿说。
能跟他比?他从小是贼,你看他那帮人,哪个没钱。黄老歪说。
那咱咋不行呢?
七十二行,每行吃香的就那几个,不服不中。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放屁,谁说的?
六指那天告诉我的,说一个扎小辫的女孩,你俩在清真寺那片转悠。
那是我妹。六指这兔崽子最近在忙啥?
和小顺偷人家呗,好象出了点事,跑了。
咱俩摔交吧?
干啥?
都说你力气大,摔交没输过。
摔就摔。
两个人站起来,黄老歪把上衣脱了,一身结实的肉呈现出来。
黑孩儿朝手掌心吐了口唾沫,一搓,弓下身,牛一样扑上去。
左玉梅在窗口里看到,人高马大的黄老歪被掀翻了,后脑勺着地,好象磕的不轻,躺那里半天没动静。
黑孩儿蹲下来,看着黄老歪笑。
那个可帅的孩子叫啥?我又给忘了,你看我这记性。左玉梅来到了潘云飞这屋。
潘云飞这张床很大,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小子。一台摇头扇在轻轻的吹。
潘云飞在打盹,听见说话,张了眼。
叫陈锋,他这几天上学了。潘云飞说。
回头给他介绍个小妹,我那小妹俊着呢。
听见这话,床上几个都坐了起来。
给俺也介绍个!他们嚷。
别慌别慌,一个一个来。左玉梅扯把凳子坐了。
陈锋他不会要。潘云飞说。
为啥?左玉梅说。
你问他为啥。
狄爱国在左玉梅卧室躺着,只有他能随便进出那间卧室。这时狄爱国爬起来,走了过来。
他肩膀倚着门框,一只脚支地,另只脚放在这只的脚面上。
狄爱国皮肤黝黑,但他不象黑孩儿那样,他黑的干净,黑的有光泽,可以看出他是个特别注重形象的人。他是变脸王,时而和善,时而凶恶,他说这是工作需要。他眼睛不大不小,总一副困倦的样子。他和高四儿不同,高四儿虽然右眼玻璃花,但眼光雪亮,高四儿是雪亮中敏锐,他是困倦中敏锐。
困倦中敏锐更能麻痹人,仅这一点,他就胜了高四儿一筹。
四方的脸膛,不高不矮的个子,终日缱绻的模样,这就是狄爱国给人的印象。
你说是哪个小妹?狄爱国说。
爱国,你别管。左玉梅说。
别成天弄些闲事出来。狄爱国说。
啥闲事,这是好事!左玉梅说。
呵呵,弄这分心。
那你不分心?
我不同,我见的多了。
都有一个过程,陈锋实在是俊,舍不得别人跟他。
人和人本来是不一样的,唉,不管你,随你便吧。
外面门是虚掩着的,这时咣当一声,门打开了。大家看过去,一个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打扮时髦,和左玉梅年纪相仿。
呀,小芳来了!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吧?左玉梅迎了过去。
好个屁!小芳把左玉梅一推。
咋啦?
咋这么多人呀?小芳朝里看。
都是老弟,自家人,你咋啦?左玉梅仔细打量着小芳。
都是自家人呀?那就好,哈哈,这么多威风的老弟,看来我的麻烦可以解决了。
你遇啥麻烦了?
被人欺负啦。
谁这么大胆,不想混啦?
先给我杯水喝。
好,我给你冲杯菊花精,你坐下说。
潘云飞他们面无表情的朝那女子看着,烟雾在头顶缭绕。
(7)
大毛站起身,看到那个脸色蓝荧荧的女子。
一记耳光打在大毛脸上。
偷自行车,你活腻了?女子卡起了腰。
大毛捂着脸,看出这女子三十左右,闯江湖模样。
女子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青年,二十多岁,也不是善类。
大毛知道碰上吃二馍的了,吃二馍就是你偷,他敲诈你,当时很多干这个的。
把自行车给你。大毛说。
这不是废话吗?女子说。
你还想咋弄?大毛说。
拿三百块钱,不拿送你吃劳改!女子说。
大毛是女子说完这句话时突然转身飞逃的,他逃之前把自行车猛一推。
后面十几米处是面墙,大毛飞逃时转身把螺丝刀和钢锉掷了过来,铁器呼呼生风。
后面人躲避,大毛已经到了墙根,呼的上去了。那年月的年轻人没事干,都善攀缘。
大毛站在墙上的黑影凹进天空,只听一声怪笑,黑影朝那边飞落而去。
过了一天,大毛和刘蛮子五六个人逛街。大毛本来是有工作的,下乡回来,分到街道木器加工厂。可他上班老睡觉,和厂长多次发生纠纷。怀恨在心的大毛在一次酒后约刘蛮子几个把厂长打了,大毛被拘十五天。提前五天释放的,大毛当时还纳闷。出了拘留所大门,大毛明白了。
厂长在那站着,抽着烟卷。
大毛觉得厂长憔悴了许多,显然是这阵子没有睡好觉。
厂长领他洗了澡,吃了饭,经过一番长谈,大毛就不上班了,拿基本工资,没奖金。那时侯工资少,奖金基本没有,大毛觉得十分划算。
一个礼拜后,大毛从医院开了个肺结核证明。
厂长拍着他肩膀说:这样我就好交代了,满半年来上几天班,免得吃劳保,吃劳保工资少。
刘蛮子几个是辍学,学校说到时间给他们发毕业证,他们准备当兵走人。许多辍学的孩子都是到时候领毕业证的。
阳光照耀着,大毛刘蛮子几个懒洋洋走在阴影里。
大毛,今天你请客。刘蛮子说。
咋是我请?大毛说。
你有工资。另一个说。
妈几天就花完啦,我是头三天做神仙,后面做鬼。
这个月你没花。刘蛮子说。
放屁,我光和你们一起花钱?我朋友遍天下。
那啥几吧意思呀,转来转去。一个说。
就是没意思才转的,你说咋打发日子?偷皮包吧?咱又不会。在家吹电扇喝冰水吧,你家又没有。
偷皮包的我最看不起,梁上君子。刘蛮子说。
在道上玩,啥都会才能玩下去。大毛擤鼻涕,捏在阳光里看。
玩啥?你看你爸那样。刘蛮子说。
妈提我爸干啥?我爸咋啦?
你爸过去就是贼,被人打断脊椎,一辈子给人看门,别人喝酒他喝口水。
说不定他爸埋着元宝,死的时候给大毛拿出来。一个说。
大毛在朝远处看。
我要是你,就揍你爸,你妈刚死,他就领个农村寡妇回来,走都走不动了,老不要脸。
你妈比,我可以骂我爸,别人不能!
大毛看到一个女子款款走来。
如果不是这个女的到了面前,看一眼大毛,突然加快脚步,大毛还在犹豫是不是认错了人。
你打我一巴掌!大毛拦住了她。
是吗?女子很冷静。
前天晚上她打我了,她吃二馍的。大毛对刘蛮子几个说。
这女的也忒厉害了吧?刘蛮子几个凑了过来。
他有同伙。大毛说。
你说咋办吧。女子说。
你说。大毛说。
罗嗦个吊啊,对这种女人!刘蛮子眼光在女子胸脯上直扫,又四面八方扫路人。
这是条不宽的道路,两排梧桐并着肩朝前延伸,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走过。
你们想干啥?女子察觉不妙,准备闪人。
刘蛮子上去一胳膊把她脖子勒住,朝边上一条小巷拖了进去。
女子张口喊,刘蛮子把她嘴捂了。
其他几个人掩护着都跟了进来。
巷子里很空,没有人迹,拖到外面看不到的地方,刘蛮子一扭身把女子放倒,军装一脱,朝她头上一蒙,骑了上去。
大毛几个一拥而上。
女子被他们按着,上衣撩上去,裙子扒下来,乱摸了十几分钟,直到有人影出现,几个人才仓皇逃了。
第二天下起了大雨,也就是飞快的一阵,雨过天情,地皮一块一块的又干出来。树木葱茏油绿。
大毛刘蛮子七八个小青年背完雨从商场出来,他们要找地方打牌。
他们身上都有些湿,都低着头走路。
马路那边几个人朝这边看着,他们站在一棵树后。一个女子,四个青年。
芳姐,那个个不高很壮实的三角眼我认识,就前面那个,理平头。叫刘蛮子,过去很出名,打架不要命。一个长发青年说。
就是他骑我身上的,操他奶奶!女子说。
芳姐,估计这事不好办,别看他们小,俺几个绝对不中。长发青年说。
妈你们几个以后别跟我混了!女子拔腿就走。
芳姐……几个人喊。
女子郁闷了两天,想起了好久不见的姐妹左玉梅。
(8)
公园里蝉鸣一片,空旷安静的午后。
一排青年人坐在墙头上,叼着烟卷。那时侯墙头是插玻璃的,不过早被爬墙的孩子们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