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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它气喘吁吁地说。布雷斯韦尔不应该感到疼痛,他应该已经死在电浆枪失控的能量放射下。但他就站在本面前,而那柄细长的利剑卡塔一声出了鞘。
断崖下是一道由泥土和岩石组成的土坡。本跑得就像头发疯的野兽,一路跌跌撞撞。手掌被划破了,膝盖磕得鲜血淋漓。之前,他害怕死亡;现在,他害怕的是更恐怖的东西,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它沿着山脊东倒西歪地追逐本,眼中异光四射,周围妖火荧荧。
峭壁向下倾斜,本似乎比布雷斯韦尔跑得快些。巴顿角铜器作坊里的灯光映在查尔斯河上,泛起波光鳞鳞。在到巴顿角之前,有一个小码头,旁边就是戴尔先生地小屋。他上次把船停在了那里。
本终于跑到码头,小船果然就在岸上。他摸索着缆绳,咒骂着结实的绳节和从手上流出的鲜血——这让绳子更滑了。本看不清身后的情况,但浓稠的黑暗让他觉锋利异常。他打了个哆嗦,想象着长剑滑入身体的感觉。
绳子终于解开了,他抽噎着把船往前推。但它纹丝不动。本磕磕绊绊跑到船头,开始用力拉,双脚都陷进了软泥。
小船动了一下,本加倍努力,船又向前挪了一点。他继续向前拉,终于走到齐腰深的水中,船底也漂在了河面上。本趟着水走到船边,双手扒住船舷翻了进去。
“谁在那儿?”他听到有人在岸上叫道,“谁在鼓捣我的船?”
本猛一回头。一个黑影出现在小屋门口,那是戴尔先生。与此同时,本看到了在布雷斯韦尔周围萦绕飞舞的苍白磷光。
本说不出话来。已经没时间升帆,调节风力了。他抄起一支桨,插进挂环。趟水声响起。本心头一慌,尖叫着用独浆使劲划水。
“别碰我的船!”戴尔先生叫道。本手忙脚乱地把另一只桨往挂环里塞。小船突然一震,一只苍白的手抓住船头。布雷斯韦尔可怕的双眸出现在黑暗中。本想都没想,下意识地站起身举起没挂上的船桨,猛地敲向那只手,接着又用全身力气使劲一抡,砸在布雷斯韦尔的脑袋上。男人仰面跌倒,本第三次挥动船桨,拍在水面上。这下让他失去平衡,打了个趔趄;幸好被桅杆挡住,没有摔在船底。本呼呼喘着粗气,扣好桨,坐下来,拼命划。他一面划,一面慌慌张张地回头往岸边看。戴尔先生还在门口吵吵嚷嚷,有个东西突然从水面冒出来,挡住了他的身影。
“戴尔先生!快跑!”本哑声叫道,手底下却动得更快了。小船进入河道,水流带着它向下游驶去;但本仍然没有放慢划水的速度。潮水向海面褪去。在他身后,波士顿的灯光,以及灯光投下的可怖阴影,都越来越小。
女王之梦
“女王?”艾德丽安说,“这太荒唐了。”
克雷茜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也许听说过我们的姐妹克雷茜,也可能没听说过。”卡斯特丽丝夫人说,“她是秘会成员。我第一次遇见克雷茜小姐是在1706年,那时她才八岁。当时我是夫人的侍女。”她冲公爵夫人点点头。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我也因此加入了贞女秘会。”公爵夫人说着向卡斯特丽丝投以敬仰的目光。
“是的,就在那一年,夫人的丈夫奥尔良公爵有天回到家中,带来了一个离奇的消息。他说有个小女孩可以看到未来。”
公爵夫人插话道:“我丈夫经常被江湖骗子愚弄。他对科学和黑巫术都感兴趣,所以很容易受骗。他结识了一个维也纳来的绅士,那人声称可以从一杯水里看到未来。”她说着露出嫌恶的表情。“公爵当年还在跟那个娼妇赛芮鬼混,他们一起去到她的公寓。法师说他需要一个清白无暇的女孩来看这杯水。”她指了指克雷茜,“小姐那时不走运,正由那个娼妇照管。”
卡斯特丽丝接过话头。“公爵想要试试那位维也纳绅士的本领。他要小姐通过水杯查看隔壁南茜夫人的房间,然后又派了个人去确认小女孩看到的是否正确。屋里的人,家具的摆设,等等等等。克雷茜说得分毫不差。”卡斯特丽丝下意识地搓着手,似乎它们令她感到难受。“我听说这件事后,便亲自展开调查,很快就发现这位维也纳绅士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但我们亲爱的克雷茜可不是。这些年来,她的预言百试不爽。九年前国王用波斯灵药愚弄死神的事,克雷茜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艾德丽安用心聆听这个奇异的故事,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克雷茜。听到别人提起自己的异能时,这位年轻女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她年纪够大时,”卡斯特丽丝继续说,“就被介绍加入了我们的秘会。”
艾德丽安直接了当地向克雷茜发问:“您预见到了我与国王的婚姻?”
克雷茜点点头。“是的,小姐。我看到了那场婚礼,看到您和国王一同站在大主教面前。这绝对没错。”
“这里肯定出了错,”艾德丽安愤怒地说,“我可以拒绝。”
卡斯特丽丝盯着她,冷酷地摇摇头。“你不能拒绝,蒙特莎赫勒小姐。你必须嫁给国王。”
“为什么?”
公爵夫人答道:“如你所知,曼特农夫人不是秘会成员。实际上,她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我母亲,也就是国王以前的情妇,却是的。我母亲做他情妇时,贞女秘会通过她得到了国王的青睐——当然他并不清楚真相。可现在我们没有通向国王的管道。”
“就这么简单?”艾德丽安问,“你们所关心的,只是得到国王青睐?这两年多,我没听到贞女秘会送来的任何消息。现如今你们把我绑架来,只是为了告诉我,我必须毁掉自己的生活,抛弃所爱的一切,在王位面前祝你们一臂之力?”
“我们之前没有联系你,”卡斯特丽丝辩解道,“那是因为这场婚礼两年前就被预见到了。也许有人知道贞女秘会的存在,我们不想让他们把未来的女王与我们联系在一起。这也是你被‘绑架’来的原因。”
“如果我有时间,肯定会做得更巧妙些,亲爱的。”奥尔良公爵夫人插话道,“我本来计划了一次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会面。但在王太子被杀、国王遇刺之后,任何接近你的人都会受到怀疑。而且托尔西已经有所警觉了,不是吗?”
“托尔西知道我对科学感兴趣,”艾德丽安说,“也知道是您丈夫把我安排进科学院。”
“那他又能怎样?”卡斯特丽丝说,“这并不违法,只是有点奇怪罢了。不要在意这些。艾德丽安,你要知道,过去几年我们虽然没有联系过你,但一直在尽力帮助你。正是公爵夫人经她丈夫之手,让你进入了国王的图书馆,并引起法迪奥?德?度利尔的注意。”
“就算是这样,”艾德丽安轻声反驳道,“可照您这么说,似乎就连这件事也不全是为了帮我;因为您是想让我窥探他们的工作。”
“您真是自私。”克雷茜话音虽轻,但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艾德丽安又转头看向她那炯炯有神的双眸。“黑暗正要笼罩世界,犹如一块棺盖,而这件事和您息息相关。您还记得刚成为贞女秘会的时候吗,那时您还是个九岁的小姑娘?”
“我当然记得,”艾德丽安说,“这您也看到了吗?”
克雷茜没有理会她的讽刺,继续说:“您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这个誓言不止是为了追寻我们心中渴求的知识——尽管它确实包含这一部分。它也不止是对贞女秘会其他成员做出的保证,不止是为了保护和敬爱我们的姐妹。它还有第三部分,我亲爱的姐妹。您还记得吗?”
艾德丽安低下头。“旨在保存,”她低声说。
“是的,”克雷茜说,“而您似乎只记得誓言的第一部分。”
“我以为自己被抛弃了,”艾德丽安大声说,“我以为自己被逐出秘会,甚至都没有得到一声通知!你怎么能期望我守住这样一个誓言……”她忽然把嘴闭上,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积蓄已久的怒气。
“现在您已经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现在我只知道你们需要我。你说到那些巨大的黑暗,在我听来毫无意义。你说到‘保存’,但我又该去保存什么?”
“人性,”卡斯特丽丝夫人非常平静地说,“生命。”
艾德丽安一下子懵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通过嫁给国王,我就能保存人性的火种?”
“我也没完全看清,”克雷茜承认道,“只看到些零零碎碎的情况。但那即将来到的黑暗,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因为您打开了房门。所以您必须把它关上。”
“这是胡扯!”艾德丽安脱口而出,“请原谅,侯爵夫人、公爵夫人,但我是科学和数学的仆人,而你们现在说的这些——简直是小孩子的迷信,壁橱里的妖怪。雅典娜的女儿们什么时候丧失了对科学和科学揭示出的上帝的信仰,转投到黑巫术的怀抱?”她听到自己的话语,每个字眼都像是从毒蛇尖牙上滴落的毒液。她终于找到了雅典娜旗下的姐妹们,但她的话似乎很快就会把她们赶走。奥尔良公爵夫人脸上的愉快表情一扫而空,卡斯特丽丝面若铁石。
侯爵夫人终于严肃地说:“我知道,你钟爱方程。你了解它们。这很好。但世上有些方程式复杂多变,只有上帝才能理解。当我们面对这些方程时,唯一的工具就是直觉。现在直觉告诉我,若想穿透这片黑暗,我们就需要你留在国王身边。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她继续柔声说,“嫁给世界上最伟大的国王,并不是最痛苦的牺牲。”
艾德丽安还记得,成为王后让曼特农夫人痛苦不堪。尽管她确实深爱着路易,但嫁给太阳王是曼特农夫人不愿加诸于任何人的惩罚。而艾德丽安不爱路易。
但卡斯特丽丝说得对。
她看着等待回答的三位姐妹。“我不知道法迪奥在研究什么,但我会把所知的一切细节都告诉你们。也许比我更有学识的头脑可以解开这道谜题。我估计应该是某种武器。还有时间让我为您们写出方程式吗?”
“我想还有,”公爵夫人回答。
“至于国王,”艾德丽安说,“如果他向我求婚,那我似乎也无力拒绝。但诸位夫人,我明明白白告诉您们,我每天都会祈祷,希望他不要这么做。”
“那您最好赶快开始祈祷,”克雷茜悦耳的声音中染着一丝哀伤,“因为我相信他今天就会求婚。”
艾德丽安闭上双眼。
“如果一切都逃不过您的眼睛,”艾德丽安向克雷茜发问,“那您为何看不到法迪奥在研究什么?为何看不到您所说的黑暗时代中会发生什么事?”
克雷茜露出一丝苦笑。“小时候,别人让我看什么,我都能看到。但年岁渐增,我的能力却越来越小。这是对我的诅咒。现在,我再也看不见自己想看的事情,只能预视上帝想让我看的情景。”
“也许是恶魔?”艾德丽安说。
“不管上帝还是恶魔,”克雷茜轻声说,“我看到的总是真相,而且很少令人愉快。”
马尔利来的马车两小时后到达别墅,随行的还有三十名瑞士百人团团员,四个御前手枪手,以及十位卡宾枪骑兵。艾德丽安看着队伍走进大门,尽量做到冷静超然。她把心思都放在侍卫们的衣着装束上,以免看到城堡前的那两具尸体。他们是“绑架犯”。其中一个人穿着打扮和用电浆枪威胁她的男人完全一样。但艾德丽安知道这尸体肯定不是他的。
尼古拉斯在瑞士百人团队伍的最前面骑行,面容憔悴阴沉。他摇摇晃晃骑在马上,一条胳膊打着绷带。
“小姐,”他刚一下马就说,“让您被掳走,我罪不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