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走近她,注意到她的泪痕了。
“你又哭过了。”他怜惜的说,伸手抚摸她的面颊。“今天,你比我们谁都哭得多。”“我很爱哭。”她说,把头埋进了他的肩膀里,泪水又来了。“噢,尔旋,你们不知道奶奶有多伟大,你们不知道!”她热烈的喊著。“傻瓜!”尔旋的鼻子也酸了,声音也哑了。“我们不知道吗?我们总比你知道得更多!否则,也不会安排你来我家了。”他忽然推开她,正色看她:“雅晴,你有没有想过,冥冥中的命运到底在安排些什么?我们的相遇相恋,完全因奶奶而起,严格说起来,她老人家在不知不觉中,给我们牵了红线了。”
“在有知有觉中,”雅晴低哼著:“她又何尝不在牵红线呢?”她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你在说什么?”他问。
“没有说什么,”她慌忙说:“我只是想奶奶,我好想好想她,想起以后再也听不见她叫宝贝儿、桑丫头、小桑子……我就觉得心都扭起来了。”
“雅晴!”他又怜又爱又感动的低唤了一声。
然后,在那相同的悲切里,在那彼此的需要里,在那相惜相怜的情绪里,他们又拥吻在一起了。一个细腻的、温柔的、深情的吻,是彼此的安慰,是彼此的奉献,是彼此的怜惜,也是彼此的热爱……。而雅晴,她更深切的在献出自己的心灵——为了奶奶。她深信,奶奶在云端里俯视著他们,奶奶在揉眼睛,奶奶在笑了。她几乎看到奶奶的笑容,漾在眉端眼角的每条皱纹中……房门蓦然被冲开,宜娟喜悦的呼叫声同时传来:
“桑桑!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伴娘……”
她骤然停口,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室内。雅晴慌忙和尔旋分开,也睁大眼睛望著宜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然后,宜娟的身子往后退,嘴里喃喃的说著:“我早就觉得不对劲,我……真没想到你们这么……这么病态,你们……你们应该都关到疯人院去!”
说完,她掉转身子,就疯狂的往楼下奔去。雅晴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她喊著说:“尔旋,你还不去拉住她!她以为我们是精神病了!以为我们兄妹在……”
迟了。他们已经听到,宜娟在神经质的大叫著:
“尔凯!我受不了你家的事!你去看看你弟弟和你妹妹,他们……他们……他们在亲热……”
要命!宜娟啊!你真是个鲁莽的小三八!雅晴推推尔旋,尔旋立即做了个最后的决定,他返身拉著雅晴的手,就直奔到走廊外的楼梯口去,站在楼梯口,他对楼下的人郑重宣布:
“让我向各位介绍一下,这不是桑桑,我的妹妹桑桑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这位是陆雅晴,因为她有些像桑桑,我们请她来哄了奶奶大半年……”
楼下一片哗然。在喧哗、惊奇、与纷纷私语中,只有李大夫恍然大悟的拊著手掌,笑了起来:
“怪不得!”他大声说。
“什么怪不得?”他太太在问。
“我一直觉得她不像桑桑,可是不敢说呀。这年头流行整容,鼻子垫高一点儿,下巴弄尖一点儿,化妆再改变一点儿……人就换了样子。可是,上次她生病了,老太太把我找来,我给她打针,发现她有块很明显的胎记不见了。我心里就纳闷,这年头,怎么整容整到这个位置来了?……如果胎记在脸上,除去还有道理,在……”
“咳咳咳,”李太太慌忙咳嗽,拍著李医生的肩:“你也老了,看把人家孩子脸都说红了!还不住口呢!”
纪妈用手蒙著嘴,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跟著,更多的人笑了出来。连尔凯也笑了出来,兰姑也笑了出来。丧礼后的悲剧气氛已荡然无存,室内洋溢著惊奇与喜悦。雅晴的脸一直红到脖子上。心想:好哇!你们兄弟们千算万算,要我背家谱看照片看幻灯片,复习再复习。你们却不知道桑桑屁股上有块胎记!在大家含笑的、好奇的、惊异的注视与打量中,她觉得自己快变成一件展览品了。大羞之下,她转身就跑,尔旋回头要追,追以前,居然没忘记对大家再交代了一句:“还有,我和这位陆小姐已经订婚了,欢迎各位来喝喜酒!”大家哄然了。又笑又鼓掌又叫好。这不是办丧事的日子。这简直是宣布喜事的日子。或者,奶奶的意思就是如此吧!雅晴想著,心里又温暖又酸楚,却已不再悲哀。她确信,奶奶不会希望大家悲哀的,假若她能看到这种热闹的场面,相信她也会加入一角。噢!她确实加入了,雅晴想,她何曾离开过呢?她的精神,她的影响力,她的影子,不是一直在桑家每个角落里吗?她冲进了房间,小电视机仍然开著,荧光幕上,有个美丽的女歌星在唱《流水年华》。流水年华,年华似水,总有一天,这歌星也将变老,变得和奶奶一样老,满头白发,满脸皱纹。那时,剩下的只有回忆。那时,你也能像奶奶一样洒脱吗?你也能像奶奶一样坚强吗?你也能像奶奶一样充满了爱心和体贴吗?她看得出神了,想得出神了。然后,由歌星身上,她想到自己:陆雅晴,你有一天也会老,当你年老的时候,别忘了奶奶是怎样的!
尔旋关上房门,把楼下的喧闹和欢笑声关住了。他走过来,从她身后抱住了她的腰,把下巴贴在她耳边,他低声问:
“这电视就这么好看吗?”“不要闹!”她忽然说,背脊陡然又僵直了。荧光幕上,有个久违了的人出现了。依然是满头乱发,依然是一身随随便便的服装,依然一脸的桀骜不驯,依然有闪亮的眼睛依然有那份孤独与高傲,他站在那儿,手里拿著一把吉他。有种遗世独立的超然,有种飘然出尘的韵味,有种坚定自负的信念,有种“鹤立鸡群”的出众………那是万皓然!节目主持人在报告了:
“今天,我们非常意外而荣幸,能请到最好的吉他歌手万皓然,到我们的节目中来!大家都知道,万皓然有编曲作词、即兴而歌的天才,深受一般年轻朋友的崇拜,他的歌有乡村歌曲的意味,有校园歌曲的风雅……这种天才,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主持人还说了些什么,雅晴已经听不见了。她只是瞪视著万皓然。然后,主持人下去了。场景也换了。万皓然坐在一架水车的前面,那水车在不停的转动,一叶叶的木片运转著,运转著,像在运转时间,运转命运,运转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万皓然抱著吉他,坐在那儿,四周有轻微的烟雾,把万皓然烘托在烟雾中。“我要为各位唱一支我自己写的歌,”万皓然柔声说:“这支歌是为了纪念一个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然后,他开始唱了:“水车它不停不停不停的转动,梦的衣裳30/30
将那流水不停不停的送进田中。
荒芜的田园得到了灌溉,
禾苗儿不停不停不停的迎风飘动。
我曾有多少多少多少不同的梦,
都早已被命运的轮子辗碎播弄,
有个女孩从阳光中向我奔来,
送我一架水车要我好好珍重!
我把水车不停不停不停的踩动,
看那流水将荒芜的沙漠变成田垅。
梦儿又一个一个一个重新苏醒,
就像那禾苗儿不停不停的迎风飘动。”
歌声重复了两次,然后停了。万皓然的头低俯著,镜头推向水车,水车在不停不停的转动,配合著水声的琮琮。雅晴的眼眶湿了,她从没听过他唱得这么动人。即使在“寒星”,他也没有唱出这么多的感情,和这么深刻的韵味。在一阵疯狂的掌声以后,万皓然抬起头来了,他的眼睛闪亮如星辰,他的脸上有著阳光,他拨弄著吉他,在弦声里,他开始说话:“许多人以为做梦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寻梦就更加荒唐了。可是,我们谁没有梦呢?曾经有人对我说,当你连梦都没有的时候,你的生命也没有意义了。所以,我唱了刚刚那支歌,送给相信有梦,或者不相信有梦的朋友们,也送给愿意追求梦想或不愿意追求梦想的人。现在,我要为各位再唱一支歌,也是关于梦的。歌词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写的,歌名叫《梦的衣裳》!”他又开始唱了:“我有一件梦的衣裳,
青春是它的锦缎,欢笑是它的装潢,柔情是它的点缀,我再用那无尽无尽的思量,
把它仔仔细细的刺绣和精镶。
每当我穿上了那件衣裳,
天地万物都为我改了模样,
秋天,我在树林中散步,
秋雨梧桐也变成了歌唱。
冬天,我在花园中舞蹈,
枯萎的花朵也一一怒放!
有一天我遇到了他,他背著吉他到处流浪,
只因为他眼中闪耀的光彩,
我献上了我那件梦的衣裳!
我把衣裳披在他的肩上,
在那一瞬间,在那一瞬间,
日月星辰都变得黯然无光。
我有一件梦的衣裳,如今已披在他的肩上,
我为他的光芒而欢乐,
我对他只有一句叮咛:
请你请你请你——把这件衣裳好好珍藏!”
他唱完了,他的头从吉他上抬起来,眼睛炯炯发光,现场观众掌声雷动。他一直等掌声停了,才静静的站了起来,挺直了背脊,深刻的、从容的说:
“如果你们喜欢我的歌,那是因为我披著一件梦的衣裳,这衣裳会让每个人发亮发光,希望你们,也都能有属于自己的那件梦的衣裳!”观众又疯狂的鼓掌了。镜头拉远,画面淡出,另一个歌星出来了。雅晴伸出手去,关掉了电视。她回过头来,眼睛湿漉漉的,她看著尔旋。“尔旋,你知道吗?他已经成为了一颗‘巨星’!”
他面容感动,眼光却深深的停驻在她脸上。
“我想,”他沉吟的说:“是你送了他一架水车,是吗?”
“是。”她坦率的回答。
“你不怕我吃醋?”“你已经有了水车!”“在哪里?”“这里!”她把自己投入他怀中。
他抱紧她,感动而震撼。“你送他的,绝不是同一架吧?”他提心吊胆的问。
她笑了,把头埋在他怀里,她轻声叽咕:
“奶奶说你会是个好丈夫,我看,你会是个又多心,又嫉妒,又爱吃醋的丈夫!”“你在叽咕些什么?”他推开她的身子,看她的脸:“我听不清楚。”“没什么。”她微笑著,望向窗外的天空。“我在想桑桑和她那件梦的衣裳!唉,好一句梦的衣裳!你知道吗?我也有一件梦的衣裳,用青春、欢笑、柔情……编织出来的衣裳!”
“是吗?”他问。“是的!”“你的那件衣裳在哪儿?”
她故作惊讶状的抬头看他。
“怎么?你没看见吗?我早就把它送给了你,现在,不正好端端的披在你肩膀上吗?”
他笑了,拥她入怀。夜色正缓慢的布开,夜雾从窗口涌进来,在室内静悄悄的弥漫徘徊。晚风穿过树梢,奏著和谐的乐音,像支美好的歌。这样的夜晚,该是寻梦的好时间吧!不管你相信有梦,或者不相信有梦,不管你愿意寻梦,或者不愿意寻梦!每个人总有一件梦的衣裳,在那儿闪闪发光。——全书完——
一九七九年五月十五日夜初稿完稿
一九七九年七月二十二日初度修正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 。qi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