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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天此时方才悟了,心中惭愧,慢慢挣扎着爬了起来。
阴暗,潮湿,狭小,充斥着扑鼻的恶臭,似乎阴间阳世的牢房都是一个样子,酆都地府临时关押犯魂的地牢也不例外。
女孩蜷缩在牢房一角,怀中依然紧紧抱着那束回魂草不放,听到牢门声响,登时吓得全身一颤。
进牢房的正是那骑士队长。他身材过于高大,在如此狭小的牢房中几乎转不过身来。他单膝点地,在女孩面前蹲下,用极为低沉的嗓音道:“我叫吾家。”
女孩慢慢抬头,终于认出了眼前的骑士队长,于是眼中惊惧渐去,轻声道:“张……殷殷……”
骑士队长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既非死魂,也不是生魂,按理说该是阳寿未尽,为何要到阴司地府来呢?”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得牢房外一阵喧闹,一个粗豪的声音大笑道:“那小贱人关在哪?先待大爷我修理她一顿,然后再找那混蛋算账!”
吾家头盔中暗红目光一亮,站起身来,挡在了牢房门口。
那张狂的笑声越来越近,随即从牢房通道尽头转过一个黑脸大汉,左右簇拥着十来号狱卒之类的人物。他一见吾家站在牢前,先是一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回过神来,大笑道:“原来是吾大将军,怎么这么好的兴致,突然来探牢了?昨日吾大将军一矛之威,我可是一直铭记在心呀!”
吾家已然认出这黑脸壮汉就是昨日被自己一矛分尸的持斧骑士。阴司有职衔者与寻常死魂不同,都是在藉鬼官,除非被人用道术直接催化,否则就是切得再碎,过后也能复原,但鬼力大损自然是免不了的。
他被吾家分尸后已比寻常鬼官强不了多少,暂时无法留任巡城甲马。此时看他一身典狱官服色,想必是被调任到这座牢狱任职。才不过一天功夫就能调任新职,看来这黑脸壮汉也不是个寻常人物。不过他恰好调任这座牢狱的狱官,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心。
吾家盯了他一眼,黑脸壮汉的笑声登时一窒,然后吾家方道:“你来干什么?”
黑脸壮汉气焰再起,嘿嘿笑道:“我来自然是要好好拷问一下这个小贱人,看看她究竟是哪里混进来的奸细。不过看她的样子还挺倔强的,不用点特殊刑法,还真未必能够让她开口。”
“不准。”
黑脸大汉猛然一阵狂笑,回头向手下们道:“你们听到了没有?吾大将军不许我对犯人用刑,这里是谁掌权啊?”
可是他这一番问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狱卒们看着吾家,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接话。一时间只气得他黑脸发青,再也说不出话来。
吾家冷冷地道:“我虽不掌此狱,但你若敢不依律办事,我一样可以斩你于此!”
黑脸壮汉失声道:“你就不怕流放域外百年吗?”
此时旁边一个狱卒小声提醒道:“吾将军当年就曾被流放外域,是惟一一个活着回来的。”
黑脸壮汉怔了一怔,然后咬牙道:“好,吾家,算你狠!我就依律办事,前八品的大刑一个也不用,咱就只用第九品的小刑。来人哪,把这小贱人给我拖出来!吾大将军,你还不让路吗?”
吾家终于让开了一条路,看着四个狱卒小鬼将张殷殷从牢中拖出。张殷殷初时并未挣扎,但在经过吾家身边时忽然挣开,将一物放在吾家手中,才随着一众狱卒离去。
直到众人离去,吾家才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一束已经枯黄的回魂草。
章一 知返 上
“呀喝!”
一记声若郁雷的喝声从黑铁头盔中传出,在大地上激起滚滚烟尘,轰轰隆隆地向四方散去。喝声中除了慑人声威,还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沉郁。
空中六只人面鹰身的异鸟正急速俯冲扑击,被这喝声一激,登时惊得全身一僵。就是这么一点耽误,下方的铁甲骑士已竖起双尖钢矛,抖出重重矛影,闪电般向空中虚刺六记!
六记破空声完全汇合成了一记,那六只异鸟头颅忽然爆开,炸成一团血肉混合的血雨,然而身体仍然维持着俯冲下击的姿势,只是一个个都失了方向,扑扑通通地栽落在那骑士的周围,翅膀犹自扑个不停。
最后一只异鸟正贴地从后飞来,直扑骑士骨马后腿。它飞得太快,虽然已经看到了同伴们一一倒下,但充满了杀意和兴奋的脑袋根本无从反应这样的事实,依然维持冲势,一双利爪抓向了骨马后腿的关节。这并不怪它,在这片土地上异鸟是强悍的存在,就算与酆都鬼府的巡城甲马一对一战斗时都不落下风,何况此时是以七敌一?在异鸟的眼中,数量少于自己的巡城甲马也是一块肥肉,不过是长了几根刺,吞下去时要小心些而已。
就在它利爪快要抓到骨马后腿时,那匹骨马忽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原地转身,变成侧对着它,然后马上骑士俯身探手,覆盖着铁甲的大手一把握住它的脖子,轻轻一拧,就令得它头颅彻底转了一圈。
它惊慌失措,拼命以无坚不摧的利爪抓着骑士的手臂。但平时可以轻易撕开的钢铁这一次却显得无比坚硬,它挣扎着望去,才发现骑士甲胄上浮着一层淡淡黑光,轻而易举地挡开了它的利爪。
斩杀最后一只异鸟后,吾家终于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杀这七只异鸟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己,想当年流放外域时,所遇到的那一只妖魔不比这些异鸟强上个十倍八倍的?他之所以用上了震魂吼,不过是想要发泄一下胸中郁结不去之气。
吾家向南方遥望,若再向前前进个七八百里,才会找到一些能够让他活动开筋骨的妖魔,这附近就不要奢望了。他犹豫半天,还是拨马向酆都城行去。倒不是他怕单枪匹马的深入险地,而是再不回城,就要错过下一次带队出巡,这可是违律之事。
过了弱水,酆都就在远方浮现。
吾家放慢了座骑,慢慢向酆都行去。他实有些不愿回酆都,倒是十分怀念在外域流放的生涯。
一条路总有尽头,吾家走得再慢,酆都大门还在出现在眼前。吾家刚要上前要鬼卒开门,胯下骨马忽然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吾家双目血光大盛,黑铁头盔缝隙中几乎喷出长长的血色火苗,双尖钢矛矛尖处也浮起了一层乌光。
他回身望去,血色目光穿透重重迷雾,但见弱水边一叶摆渡轻舟刚刚停靠在岸边,从舟上下来一个素衣如雪的女子。
她发如墨,衣胜雪,然则一点朱唇,在这灰蒙蒙的阴间显得如此耀眼。
吾家的身体不住膨胀收缩,挣挤得盔甲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这是因为他心神惊疑不定,引致体内鬼力起伏所致。他心中惊诧不己,只不过是看到了她一眼而己,怎地自己就险些要乱了真元心神?
而且这女子又是何人,竟然能令自己心中如此不安?当年就是南疆那几头有名有姓的妖魔也未曾给过自己这等威压!
那女子遥望巍巍酆都,就这么看了片刻,忽而掩口轻笑,一时间似乎将这死气沉沉的阴间也笑得春暖花开:“啊呵呵呵呵,我苏姀又回来了!”
。这一声笑,刹那间己传遍千里!
吾家根本来不及去思索她话语的张狂放肆与她婉约风仪何以会有如此大的反差,还在惊疑不定时,那女子己如闲庭信步般向酆都城行来,每一步都端庄如仪,却又隐含脉脉风情。
可是吾家哪还有心情欣赏她无双仪容,他骇然盯着那女子飘飘如仙的裙摆,心神几乎都要炸开!那女子款款走着,身形忽隐忽现。以阳间距离来计,从弱水之畔到酆都城下何止百里?
但她也没走几步,竟然就到了吾家身边,与他擦肩而过。
恍惚之中,吾家似乎觉得她与自己擦肩而过所耗去的辰光,比她从弱水到酆都所用去的辰光都要长些。
“原来是只小鬼啊,气势倒还不错。”那女子如歌般的声音在吾家耳边回荡着时,人已经立在了酆都城前。
苏姀微眯着一双凤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高耸得不见尽头的酆都城墙,半天才摇了摇头,轻叹道:“这许多年不来,酆都原来还是老样子,修得这么厚实。看来地府这些大鬼小鬼老鬼少鬼一点长进也没有。”
苏姀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扫过百丈外部都城墙上的一处,忽而玉面一寒,喝道:“都愣在那千什么?还不快去告诉你们那十个阎王,让他们速速大开中门出迎!若是出来的慢了,小心姐姐我这就拆了你们的大门!”
苏姀目光落处看似是一堵城墙,其实是一个隐藏在幻术中的城门,且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处经法术处理过的墙壁,守门鬼卒可以透过这两处地方观看到城门外的情况,必要时还可以启动城墙上的机关阵法,以御外敌。
此门乃是一道主门,守门鬼卒足有数百之众。他们平日里本是颐使气指惯了的,但这次一见苏姀,立刻吓得魂飞魄散,不待顶头上司吩咐,就有几个飞奔向阎王殿报讯,就似生怕报讯晚了,苏姀真的会把酆都大门给拆了一样。负责守门的军士也只顾着缩起来发抖,当然没有功夫去责难手下擅自越权。
酆都城外,苏姀又柔声道:“你们这些小鬼真没规矩,就让姐姐我在这里千等吗,还不备座上茶?”
这么淡淡柔柔的一句话,却有着无以形容的穿透力,吾家一时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整个酆都都听到了她这句话。
苏姀声音清冷深处透着一点柔媚,若细细听来,足可使人疯狂。可惜苏姀所对的都是鬼卒阴官,只感受得到她语声中摧魂夺魄的大威力,根本无从体会那声音中切切刻骨销魂之意。苏姀倒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对着鬼卒说话实在浪费,只是几百年前的习惯使然,每一句话都是这么说的,一时间改不过来而己。
吾家头脑中忽然一阵清明,这才明白原来这神秘女子是来酆都找麻烦的,而且根本无惧十殿阎王。他想起了自己的职司乃是酆都巡骑护卫统领,护城可是职责所在,于是一提钢矛,自胸中提起一道杀气,大喝一声:“妖孽狂妄,竟敢酆都来撒野?”
苏姀闻声回头,面上闪过一丝讶色,然后含笑道:“小鬼胆气倒是足呀,不错,姐姐就是要来酆都找事的,你待怎样?”
吾家从铁盔缝隙中喷出一团白雾,喝道:“当然是把你这妖孽拆骨碎魂,以戒效尤……”
看着苏姀含笑的双眼,吾家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没能把这句话说完。他心中十分清楚,若与苏姀决死一战,被拆骨碎魂的多半是他。
苏姀微笑道:“看来你这小鬼还算聪明,知道若惹怒了我,连鬼都没得做。”
吾家听得此言,突然大喝一声,策动胯下骨马,跃马挺矛,反而向苏姀冲去!一时间酆都城墙后一片惊呼,所有的鬼卒都没想到他竟然真敢向苏姀动手。
苏姀如银铃般笑了一声,道:“小鬼胆子好大!”
吾家尚没什么感觉,但骨马听到苏姀这一句话,立刻抵受不住她语声中的大威力,人立而起,掉头就要逃走。
吾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任那头战马逃向远方,挥动双尖钢矛苏姀当胸刺去,一边喝道:“与其被你吓死,倒还不如战死!”
也不见苏姀有何动作,身周就亮起一层淡淡彩光,轻轻巧巧就抵住了吾家的钢矛。
吾家暴喝一声,手中钢矛乌光大盛,灵力如撑山倒海般汹涌而出!苏姀护身彩光乍现一道夺目光华,竟然被吾家一矛攻破!
苏姀再次动容,笑道:“咦?倒是小看了你这只小鬼。奇怪,难倒我真的老了,连人都看不清楚了?”
她口上如此说,身体轻轻一摆间己让过了吾家的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