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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乱象。这或许就是仙怒真意。”
顾守真顿了一顿,向紫阳真人一礼,道:“守真道行浅薄,所能测度之事紫阳真人想必早已心中有数。只是守真实是不知何以我宗定要同时与天下及谪仙为敌、不死不休?”
紫阳真人抚须,暗自叹息。顾守真这番话语气恭谨,言辞间却是步步紧逼,毫不放松。紫微真人进入死关之后,道德宗诸事皆由他定夺。夺神州气运图、取灵力之源这件事是他一力主张。守真真人和玉玄真人明里暗里所指的祸胎纪若尘更是紫阳真人弟子,八年来一直得紫阳全力回护的。
凡俗人众,修道者寡。世界虽大,修士实没几人。修道界各门名派皆有或多或少的联系渊源,名门大派间更是如此。道德宗诸真人已知青墟宫弟子吟风为谪仙夺舍附体,且现下正与顾清共参大道。道德诸真人知道双修乃是通向大道的正途之一,三清真诀中就专门辟有一章讲解双修之法。再如身殁的景霄真人与黄星蓝就是以双修之法参修大道。如果说以前还不能完全断定吟风就是谪仙,但青墟忽然拿出一个能够生成氤氲紫气的仙阵来,谪仙就再也假不了了。
吟风与顾清是否双修不得而知,但前不久顾清还曾与纪若尘定下婚姻之约,仪式之隆曾传为修道界一大盛世。现在谪仙忽然冲冠一怒,也不能怪许多真人将其发怒的原因联想到了纪若尘身上。
紫阳真人双目微垂,早将殿中诸真人神情尽收眼底。殿中暗流汹涌,各宫恩怨纠葛早有前因,实非始自今日。青墟仙阵一出,道德宗根基受到威胁,这些暗流也就有些压制不住了。
紫阳真人抚须徐道:“贫道只是暂摄掌教之位,现如今我宗面临千年根基动摇的大危难,正是群策群力之时。各位真人有何想法,不妨道来。”
殿中忽然沉寂。
片刻之后,玉玄真人毅然抬头、迎上了紫阳真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将纪若尘及神州气运图交给青墟宫,与谪仙和解。”
玉玄此言一出,诸真人登时面色一变。紫阳真人心中暗叹,他知道率先发难的多半是玉玄真人。修道界与世俗无异,一介女流想要出头,除了需要付出多几倍的辛劳勤勉外,尚要强横狠辣方成。
紫阳真人环顾殿内,但见除玉虚外,竟有半数真人面露赞同之色,其余人则不动声色,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紫阳真人面上的从容微笑悄然消失,徐徐道:“我宗本以为若尘是谪仙转世,方不辞辛苦将他带上西玄。虽然现下已知若尘非是谪仙,但几年来他道法进境之速,也是有目共睹的。自若尘获准下山时起,两年来他为我宗基业出生入死。如此弟子,于情于理,怎能够轻言放弃?再者灵力之源虽是若尘探明,但这是贫道下的命令,我宗从中也获益非浅。与顾清的三生之约,则是我宗与云中居清闲真人共同议定。若尘之于我宗,非但无过,且有大功!将若尘及神州气运图交出去,休说是否真能平息谪仙怒意,就是可因此而与谪仙和解,诸位皆是有道之士,这等诿过而保身的举动,就当真做得出来么?”
几位真人面色阵青阵红,紫云真人打个哈哈,道:“紫阳师兄所言自是至理,此事虽与若尘有关,却错不在他。只不过我宗三千年道统传承无论如何不能断送在我们手中,这个……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尚须从长计议。”
紫阳真人仍温和从容,但话语中多了三分肃杀:“休说纪若尘与在座各位皆有授业之谊,纵是一名普通弟子,千年以来,我道德宗可曾放弃过一人?!”
顾守真盯着紫阳真人,沉声道:“西玄无崖阵至多再撑四十日,到时怎么应对!我宗是能与天下为敌,还是能对抗仙意?我等修至今日道行,谁惧一死?但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为何会触怒仙人,个中原因守真不知,紫阳真人总该知晓。紫阳真人又不愿交出纪若尘,又不为我们分说开罪仙人缘由,难道任了掌教,就可一手遮天吗?”
玉虚真人忽然重重哼了一声,双目中射出尺许吞吐不定的剑芒,断喝道:“紫微掌教入死关间曾明言我宗一切事务由紫阳真人裁断。现在紫微真人还未飞升呢,你等就想造反不成?!”
玉玄真人素手已扶在剑鞘处,冷道:“难道我宗三千弟子性命,就抵不上一个纪若尘吗?如此裁断,如何服众!”
正当殿内局势一触即发之际,云风匆匆步入殿内,道:“诸位真人,大事不好!若尘的本命香灯灭了!”
众真人皆大吃一惊!自上一次纪若尘魂赴黄泉之后,紫阳真人就在祖师殿为他立了盏本命香灯,即使他在山下遭遇什么意外,坠入轮回,只消香灯不灭,众真人也可寻得到他下一世轮回所在,为他开启灵智,重归道途。
本命香灯已灭,即是说纪若尘在外遭遇不测,且魂魄烟消云散无法再入轮回,从此三界六道之中,将再无他半点痕迹。
诸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方才的剑拔弩张忽然变得有如儿戏。默然片刻,真人一一离去,云风犹豫一下,也退出殿去。偌大三清殿中,只余紫阳真人一人。
紫阳真人独立殿中,凝望着层峦叠翠的后山,只觉胸口充斥着隐隐酸涩。还记得八年之前,诸真人为争纪若尘也曾动过好大的干戈。
往事如烟,世事若戏。
念及那盏熄灭了的香灯,紫阳真人惟有一声叹息,暗自苦笑:“紫微啊紫微,你令我无论如何不可泄露修罗塔之事,我是办到了。只是不知你行将飞升之际,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今日之局,又是否在你预料之中?你交待的那几件事,恐怕我是办不到了。唉,惟今之计,也只有寄望于你所算无差了。”
后山秀峰之下,即是紫微真人闭死关所在。
紫阳真人思忖许久,终下定决心不去唤紫微真人出关。决心即定,紫阳真人长出一口气,顿觉轻松许多。待抬眼向窗外望去时,惊见满天星斗。原来他反复思量当前时势、破局之着,不知不觉间暮色深垂。
紫阳真人行到殿侧的书案前,铺纸研墨,提一管狼毫,略一凝神,在纸上挥笔疾书:
“吟风仙长并虚玄真人敬启:
以神州气运图为引,勘灵力之源、破灵穴三处,此举虽经纪若尘之手,实乃贫道谋策。今若尘已罹大难,魂飞魄散,杳于轮回,神州气运图也随其消逝,现再得贫道首级,或可略慰仙心……”
紫阳真人笔走龙蛇,顷刻间已挥就此信。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封好,唤入云风,将此信交给他,叮嘱道:“云风,若有一日事不可为,你务必先求自保,将此信交与青墟宫谪仙吟风,或可为我道德宗留一脉传承香烟。到时应以大局为重,切切不可感情用事,谨记谨记!”
章一 怎无言 中下
人间一日,地府千年。
四野茫茫。在这片阴沉灰暗的大地上,纵然穷尽目力,也不过能望出去千丈之遥。目力所及之处渺无生机,只有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八仙椅,悬着一点青莹。
他斜坐八仙椅中,以手支颌,空望着地面上的纪若尘三字,意识早已神游去了。丈许长的影翼从椅背上斜斜垂落地面,翼尖轻轻拍着灰岩,刮出点点火星。
苍野上忽然泛起一层淡淡黑雾,向八仙椅奔腾而回。黑雾越来越快,卷起无数碎石浮沙,自大地上呼啸而过。待涌到他面前时,层层叠高的黑雾已然化成一道十余丈高的雾浪,轰然拍下!眼看涛涛雾浪就快要压至他的额头,雾浪忽然化作缕缕黑气,自他鼻孔中钻了进去。
他徐徐张开了双眼,露出一双闪动着幽幽暗蓝光华的眼眸来。他身躯其它部位仍是由影雾组成,尽管凝练之极,实际上仍是有形无质。惟有这双眼眸,赫然已是有形有质。仔细望去,他双眼清澈如宝石,但那湛蓝却是深不见底。狭长的瞳孔如锋利刀锋,左边瞳孔深处可见熊熊暗红火焰,右瞳却是荡漾着深碧色的波涛。这双魔瞳似蕴含了无穷玄妙,却绝无半点暖意和生机。
他双瞳一开,一道无形冰寒气息立时向四面八方散去,瞬时席卷千丈,为空旷荒凉的苍野平添了许多寒意。十余头正自缠斗捕食的各色鬼物魔怪一感觉到寒意,立时发狂般四散奔逃,甚至连口中美食也仓皇丢弃。
神游归来,他只觉十分倦怠,懒洋洋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任由那十几头鬼物逃远。他神识内敛,潜回了识海深处。此刻识海上道道青电连绵不断的落下,激起重重涛天巨浪。波谷浪峰之间,一幅幅画卷飘来移去,时开时合,变幻不定。他的神识静静悬着,哪幅画卷飘了过来,他就看哪幅。
十四岁,纪若尘初登西玄,立在太上道德宫宫门之前,早被那一望无际的紫金瓦、白玉阶、青珏柱、烟水榭惊得呆了。同年,他脱去褴褛衣衫,换上锦衣玉带,坐于一众苕龄童子当中诵读道德经。每一字每一句他都念得专注无比,全当不知道身边时时会投来鄙夷目光。尽管自幼穷苦,但那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华衣铜鼎、金漆雕梁,此时在他眼中实与龙门客栈中的木桌泥墙无异:什么也及不上手中一卷《道德经》。
十五岁,纪若尘初修三清真诀,八位真人轮番上阵,日日授业,八日一轮回。八真人学究天人,倾囊相授之余,还不忘指摘别脉道法剑诀的错漏处;他日夕苦学,实在悟不了的就囫囵硬记。同年,他初悟解离仙诀,太清至圣境圆满。
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
他在众真人间周旋,避让众多有心为难的弟子,日复一日勤修苦读,仔仔细细斟酌要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多少次中夜静思,他悚然而惊、汗透重衣,只为了谪仙二字。他与尚秋水、李玄真把酒言欢,又与张殷殷、含烟、怀素等出众女子若即还离,纷乱纠缠中,只有自己方才明白,放眼望去,其实他根本不知身周众人说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惟有尽心竭力分辨,仔仔细细行事。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八个字已道尽一切。
纪若尘道行与日俱进。从初时全靠本能觉醒方能死中求活、险险取胜,到熟练运使诸般道诀法宝克敌制胜,再到放弃机诈花巧,以力破力,凭身上青衫掌中木剑,已是所向披靡。历次岁考,他战无不胜。
一幅幅画卷,断断续续地记下了纪若尘在道德宗的匆匆岁月。
以道行进境、以搏杀实绩、以建功立业、以际遇之奇、以真人眷顾,在同辈弟子中纪若尘皆是鹤立鸡群,仅有姬冰仙可堪与他相提并论。
但画卷一幅幅翻过,他却越看越觉压抑。
待看到纪若尘以龟甲占卜时甲裂血出,愕然望着粘满鲜血的双手时,他再也忍耐不住心中抑郁,重重一拍扶手,一飞冲天,仰天长啸!无休无止的啸声轰鸣如雷,翻翻滚滚席卷苍野时,胸中那口积郁之气方算泄了一点。
啸声渐渐止歇之际,苍野深处忽然一道杀气冲天而起,遥遥望去,杀气激起的灰黑色龙卷风扶摇直上,怕不有百丈之高!凛冽杀气缓缓向这边移动,显然是针对他方才那一声长啸。
他口中啸音骤然止歇,双瞳的湛蓝色彩刹那间如活了动来,幻化不定。自最初在苍野荒岩上刻下纪若尘三字时算起,此刻他已突进苍野八百里,文雀、蝠虎、蠡牛、蝥鲽之流的凶物厉鬼不知斩杀了多少,从无分毫留情。此刻方圆百里之内的鬼物魔怪已快被斩尽杀绝,他正盘算着要再向苍野深处前进三百里之际,没想到居然还有鬼物胆敢向他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