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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衣袂微微一动,这大汉便又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连忙接口道:“但小人却有一个
方法,能够帮助姑娘在一夜之间赶到苏州!”
陶纯纯掌势一顿,沉声道:“快说出来……”
直到此刻,这大汉才敢自船板上翻身爬了起来,却仍然是直挺挺地跪着,口中说道:
“小人将这方法说出来后,但望姑娘能饶小人一命!”
陶纯纯秋波转处,突又轻轻一笑,满面春风地柔声说道:“只要你的方法可用,我不但
饶你一命,而且……”柔声一笑,秋波凝睇,倏然住口。
彪形大汉精神一振,目光痴痴地望着陶纯纯,他此刻方离死亡,竟然便已立刻生出欲
念。
陶纯纯目光一寒,面上仍满带笑容,柔声道:“决说呀!”
彪形大汉胸膛一挺,朗声道:“小人虽然愚鲁,但少年时走南闯北,也到过不少地方,
最南的去过苗山,最北的一直出了玉门关,到过蒙古大沙漠,那时小人年轻力壮,一路上也
曾干过不少轰轰烈烈的事……”在陶纯纯温柔的目光下,他居然竟又自吹自擂起来。
陶纯纯柳眉微颦,已觉不耐,彪形大汉目光抬处,心头一惊,赶紧改口道:“姑娘您想
必也知道,普天之下,唯有蒙人最善驭马……”
陶纯纯目光一亮,轻笑一声,这一声轻笑,当真是发自她的心底,若是有人能使她在今
夜赶到“虎丘”,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那大汉目光动处,狡猾地捕捉住她这一丝真心的笑容,语声一顿,故意沉吟半晌,突然
改口道:“有许多人在人们眼中几乎无法做到的事,一经说出方法诀窍之后,做起来便容易
的很,但如何去学到‘做’的方法,却是极为困难,出卖劳力的人总比读书人卑微得多,但
在每种不同的生活环境里,却可以得到不同的体验。”
他又自故意长叹一声,接口道:“譬如我在蒙古大沙漠中的那一段日子,当真是艰苦已
极,可是在这一连串困苦的日子里,我所学到的,不过仅仅是这一个巧妙的方法而已。”
陶纯纯秋波一转,立刻收敛起她那一丝已将她真心泄漏的微笑,眼帘微垂,轻蔑地瞧了
这仍跪在地上的大汉两眼,她光亮的银牙,咬了咬她娇美的樱唇,然后如花的娇靥上,便又
恢复了她销魂的美容,轻轻道:“你还跪在地上干什么?”玉手轻抬,将这大汉从舱板上扶
了起来,又自轻笑道:“我也知道要学到一件许多人都不懂得的知识,该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呀……我多么羡慕你,你胸中能有这种学问,真比身怀绝顶武功、家有百万珠宝的人还值得
骄傲……”
轻轻娇笑声中,她缓缓挥动着罗袖,为这虽然愚昧、但却狡猾的大汉,拂拭着衣上的尘
土。
于是这本自愚昧如猪、但却又被多年来的辛苦岁月磨练得狡猾如狐的大汉,粗糙而丑陋
的面容上,便无法自禁地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口中却连连道:“小人怎敢动姑娘玉手,罪
过罪过……’
陶纯纯笑容更媚,纤细的指尖,轻轻滑过了他粗糙的面颊,温柔地笑道:“快不要说这
些活,我生平最……最喜欢的就是有知识的人,方才我若知道你是这样的,我……我就不会
对你那样了……”
她羞涩地微笑一下,全身都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女性温柔,而这份女性温柔,便又很
容易的使这大汉忘却了她方才手段的毒辣。
他厚颜地干笑了一声,乘机捉住她的手掌,涎着脸笑道:“姑……姑娘……的手……
好……好白。”
他语声又开始颤抖起来,却已不再是为了惊吓恐惧,而是为了心中有如猪油般厚腻的欲
望,已堵塞到他的咽喉。
而陶纯纯竟然是顺从的……
半晌,陶纯纯突地惊“呀”了一声,挣脱了他,低声道:“你看,船已到岸了,岸上还
有人……”
本自满面陶醉的大汉,立刻神色一变,瞧了岸上牵马而立的汉子一眼,变色惶声说道:
“他看到了么?……不好,若是被他看到……此人绝不可留……”
原来在他的性格之中,除了“猪”的愚蠢与“狐”的狡猾之外,竟还有着“豺狼”的残
酷与“鼠”的胆小。
陶纯纯轻轻一皱她那新月似的双眉,沉声道:“你要杀死他么?”
这大汉不住颔首,连声道:“非杀死不可,非杀死不可……他若看到了船上的尸首,又
看到了你和我……那怎么得了,那怎么得了!”
陶纯纯幽幽一叹,道:“好说,既然你要杀他,我也只好让你杀了!”
她似乎又变得十分仁慈,要杀人不过是他的意思而已,而这愚昧的大汉似乎也认为她方
才所杀死的人都是自己的意思,又自不住说道:“是,听我的话,快将他杀死……”。
言犹未了,陶纯纯窈窕的身躯,有如飞燕般掠过一丈远近的河面,掠到岸上,夜色之
中,只见她玉手轻抬,只听一声低呼,她已将那牵马的大汉挟了回来,“砰”地一声,掷到
舱板上。
她神态仍是那么从容,就像她方才制伏的,不过只是一只温柔的白免而已。
大汉展颜一笑,陶纯纯道:“我已点了他的穴道,你要杀他,还是你自己动手好了。”
有着豺狼般性格的大汉,立刻显露出他凶暴的一面,直眉瞠目,“喇”地自腰间拔出一柄解
腕尖刀,指着地上动也无法动弹的汉子,厉声道:“你看!你看!我叫你看!”“唰”地两
刀剐下!“你听!你听!我叫你听!”“唰”地又是两刀割下。
静静的江岸边,立刻发出几声惨绝人寰的惨叫,躺在舱板上的那无辜的汉子,便已失去
了他的一双眼睛与一双耳朵。
陶纯纯眼帘一合,似乎再也不愿见到这种残酷的景象,轻轻道:“算了吧,我……心里
难受得很!”
于是残酷的豺狼,立刻又变成愚昧的猪,他挥舞着掌中血淋淋的尖刀,口中大声喝道:
“这种奴才,非要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他语声高亢,胸膛大挺,神态之间,仿佛是自己做了一件十分值得夸耀的英雄事迹,然
后瞟了陶纯纯一眼,面上凶暴的狞笑便又变成了贪婪的痴笑,垂下掌中尖刀,痴痴笑道:
“但你既然说算了,自然就算了,我总是听你的!”
忽地一步走到陶纯纯身侧,俯在她耳畔,低低他说了两句话,陶纯纯红生双靥,垂首娇
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那大汉又附在她耳畔说了两句话。
陶纯纯一手轻抚云鬓,吃吃娇笑着道:“你坏死了……我问你,你对我究竟……究竟好
不好?”
那大汉双目一张,故意将身上的肌肉,夸张地展露了一下,表示他身材的彪壮,然后挺
胸扬眉道:“我自然对你好,极好,好得说也说不出!”
那大汉干咳了两声,缓缓道:“你要到虎丘去,有什么事这般严重?”
陶纯纯抬目望了望天色,面上又自忍不住露出了焦急之色,口中却依然笑道:“这事说
来活长,以后我会详详细细的告诉你的!”
那大汉浓眉一扬,脱口道:“以后……”
陶纯纯轻轻笑道:“以后……总有一天!”
大汉挣红了脖子,目中尽是狂喜之色,讷讷道:“以后我们还能相见?”
陶纯纯巧笑情然,道:“自然。”
那大汉欢呼一声,几乎从船舱上跳了起来。
陶纯纯突地笑容一敛,冷冷道:“你对我好,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难道你想以此来要
挟我吗?”
那大汉呆了一呆,陶纯纯忽又轻轻笑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要用任何事来要挟我,
我……我……”轻咳一声,垂首不语。
那大汉站在她身畔,似乎才被那一声轻咳自梦中惊醒,口中不断他说:“我告诉你……
我告诉你!”语声突地变得十分响亮:“除了沿途换马之外,你要想在半日之间赶到虎丘,
你只有用……用……”
陶纯纯柳眉一扬,脱口道:“用什么方法?”
那大汉道:“放血!”
陶纯纯柳眉轻霓,诧声道:“放血?……”
那大汉挺一挺胸膛,朗声道:“不错,放血!马行百里之后,体力已渐不支,速度必然
锐减,这时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无法再教它恢复体力,但……”
他得意地大笑数声,一字一字地缓缓接口说道:“唯有放血,蒙人追逐猎物,或是追踪
敌人,遇着马匹不够时,便是靠着这‘放血’之法,达到目的!”
陶纯纯又自忍不住接口道:“什么叫‘放血’?怎么样放血?”
那大汉“嘿嘿”大笑了数声,走过去一把揽住陶纯纯的肩头,大笑着道:“马行过急过
久,体内血液已热,这时你若将它后股刺破,使它体内热的血液,流出一些,马行便又可恢
复到原来的速度,这方法听来虽似神奇,其实却最实用不过,只是——哈哈,对马说来,未
免太残忍了一些!”
陶纯纯轻轻点了点头,幽幽叹道:“的确是太残忍了一些,但也无可奈何了……”
长叹声中,她突地缓缓伸出手掌,在这大汉额上轻拭了一下,这大汉嘴角不禁又自绽开
一丝温馨与得意的微笑。
陶纯纯娇笑道:“你高兴么?”手掌顺势轻轻拂下,五只春葱般的纤指,微微一曲。
这大汉痴笑着道:“有你在一起,”手掌圈过陶纯纯的香肩:“我自然是高——”语声
未了,陶纯纯的纤纤玉指,已在他鼻端“迎香”、嘴角“四白”、唇底“下仓”三处大穴
上,各各点了一下。
这大汉双目一张,目光中倏地现出恐怖之色。
陶纯纯笑容转冷,冷冷笑道:“你现在还高兴么?”
这大汉身形一软,扑倒地下,他那肌肉已全僵木的面容上,却还残留着一丝贪婪的痴
笑!
陶纯纯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放在那犹自不断呻吟,双耳双目已失的汉子身侧,口中轻
轻道:“我已将你的仇人放到你身畔了,他方才怎样对待你,你此刻不妨再加十倍还给
他!”
满面浴血、晕绝数次方自醒来的汉子,呻吟顿止,突地发出几声凄厉阴森的长笑!
笑声划破夜空的静寂,陶纯纯娇躯微展,已轻盈地掠到岸上,只留下那猪般愚昧、鼠般
畏怯,狐般狡猾、豺狼般凶暴的大汉,恐怖而失望地在凄厉的笑声中颤抖。
为了他的愚昧、畏怯、狡猾和凶暴,他虽然比他的同伴死得晚些,甚至还享受过一段短
暂的温馨时光,但此刻却毫无疑问的将要死得更惨,只听一阵马蹄声,如飞奔去。
于是凄厉的笑声,便渐被蹄声所掩,而急剧的蹄声,也渐渐消寂,无边夜幕,垂得更
深。
江岸树林边,突地走出一条颀长的白衣人影,缓缓踱到那已流满了鲜血的江岸边,看了
两眼,口中竟发出一声森寒的冷笑。
江风,吹舞起他的白衫的衣袂,也吹舞起岸边的木叶,他瘦削颀长的身躯,却丝毫未曾
动弹一下,亦正如那株木叶如盖的巨树一样,似乎多年前便已屹立在这里,风声之中,阴暗
的林中似乎突地又发出一声响动。
白衣人霍然转过身来,星光映着他的面孔,闪烁出一片青碧色的光芒,他,竟是那武功
离奇、来历诡秘、行事亦叫人难测的雪衣人!他露在那狰狞的青铜面具外的一双眼睛,有如
两道雪亮的剑光,笔直地望向那片阴暗的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