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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意居然没有去打扰萧十一郎。
她眼睛望着萧十一郎的脸。她从来也没有如此近距离,如此认真审慎地观察过萧十一郎,观察过任何一个男人。
萧十一郎也许长得并不能算是英俊潇洒。
他的眉毛很浓,胡子很硬。
他的鼻子硬而挺。
他的脸就像是铁一样瘦削,坚硬。
倘若不看他的眼睛,你甚至会以为他生下来就是个很冷酷,很不通情达理,很不近人情的人。
但一算上他的眼睛,他整个人仿佛都变了。
变得风趣、机智、懒散、满不在乎,充满说不出的活力,就仿佛是一只快乐的野兽。
但玉如意看到的却是萧十一郎眼睛中的柔情。
萧十一郎的眼睛很温柔地望着那三间半的小木屋,好像那小木屋忽然变成了沈璧君正在向他招手。
萧十一郎忽然举步向那小木屋走过去,走进小木屋里。
小木屋里已多了一张床,多了两只放衣服的木橱。其中一间小木屋居然是厨房,虽然还没有起炉灶,却已先有了修葺炉灶用的东西,屋子里甚至已有了砧板、碗橱,橱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他和沈璧君用过的杯、盘、碗、盏,而且居然还多了一只小小的木碗,碗里还有一只小小的木勺。这小碗和小勺莫非竟是给孩子用的?
屋子后面的酒窖里已酿成了十几坛香气逼人的好酒……
萧十一郎的表情更奇特,目光更温柔。
玉如意暗中叹了口气,她现在才真正看清了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看似很不近人情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腔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谁若是作了萧十一郎的妻子,那才真是运气。
玉如意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厉害。
她原意是想拖住萧十一郎,缠住萧十一郎,让萧十一郎带着她走得远远的,离开沈璧君远远的,不让他去想沈璧君。
所以他们才会到这里来。
可是她却突然发现到了这里以后,萧十一郎离沈璧君仿佛更近了。
在谷外的时候,她也许还有一分机会打动萧十一郎,将萧十一郎变成她温柔陷阱里的俘虏,但到了这个地方,她只怕连半分的机会也没有了。
萧十一郎是不是也是因为这地方有沈璧君的影子,可以很好地提醒他自己莫要迷失在玉如意的美色之下,这才答应将玉如意带到这里来呢?
玉如意眼睛望着萧十一郎目光中的柔情,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在想沈璧君?是不是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沈璧君亲手做的?”
萧十一郎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过了半晌,他才回过头来,眼睛凝视着玉如意,缓缓问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很安全?是不是真的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玉如意被他看得连呼吸都仿佛沉重了起来,勉强笑道:“他们绝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你用不着太过担心。”
萧十一郎眼睛凝视着玉如意,忽然又转过头去。
他顺手拉开那两只放衣服的木橱,一只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两套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衣服,另一只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只落满灰尘的金钗。
旧衣服当然是萧十一郎的,但金钗呢?莫非是沈璧君换酒给萧十一郎喝的那只金钗?
萧十一郎拈起那只金钗,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好像再也舍不得放下。
玉如意眼睛望着萧十一郎,突然掩口笑了笑。
她突然向嫣嫣招了招手,嫣嫣就走过来。玉如意在嫣嫣耳边轻语了几句,嫣嫣瞟了萧十一郎一眼,也笑了。
嫣嫣找上那两个小童,在他们耳边也轻语了几句。
两个小童也笑了,忽然一齐大叫道:“羞,羞,堂堂的大男人,却作小女儿姿态……”
萧十一郎苦笑着,将金钗藏在了怀里,回过头来。
玉如意似笑非笑望着他,嫣嫣也似笑非笑望着他,那两个小童正用手指划着脸拼命地羞他。
玉如意故意叹道:“我们无论如何总是你的客人,做主人的就算是有一肚子的心事要想,也不必冷落了客人呀?”
萧十一郎怔了怔,道:“主人?客人?”
玉如意眼波瞟着他,道:“我们难道不是你的客人?”
萧十一郎道:“你们不是,你们也是主人。无论是谁到这里来,都是主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他淡淡接着道:“这里无所谓礼教规矩,所以也就无所谓主客之分,倘若有人定要自居客人,我只好将他赶出去。”
玉如意悠悠然道:“那么我这个主人可不可以先去洗个澡?一路风尘,我简直是要脏死了。”
萧十一郎道:“我已说过,无论谁到这里来,都是主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就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玉如意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慢慢走到屋角,快要转弯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望了萧十一郎一眼,嫣然一笑,这才转到屋子后面去。
她的眼波里仿佛荡漾着春水一般妖媚的流光神采。
她美玉般的娇靥上仿佛又布满了令男人心跳加速的红晕。
她的笑充满了慑人心魂的魔力。
萧十一郎眼睛望着玉如意的身影消失在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他的麻烦只怕又要来了。
嫣嫣还是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他。
萧十一郎微笑着道:“你也是主人,你为什么站着一动不动?你是不是也想去洗个澡?”
嫣嫣的脸立刻就飞红了,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紧张,道:“我……我……我去清理清理屋子里的积尘……”
她连看也不敢再看萧十一郎一眼,赶紧垂着头逃开了。
沈璧君显然是又来过这里,而且还在这里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那两间半的屋子显然就是她盖的。
那木床、木橱、砧板、酒窖里的新酒、小孩子用的小木碗、小木勺显然也都是她的手笔。
沈璧君会做这些东西,萧十一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他以前做这些事的时候,沈璧君根本就一直在旁边看着,非但看,而且还问,而且还问得特别详细,甚至她还想动手做。
她在这里住着当然是为了等萧十一郎,盖房子当然是不想萧十一郎再睡在外面,做木床当然是不想萧十一郎再睡在地上,在所有的酒坛子里酿上酒当然是为了等萧十一郎回来喝,可是那小孩子用的小木碗、小木勺呢?
她难道是在幻想着和萧十一郎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岂非答应过连城璧,“我还是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会让你觉得满意”?
难道她在这里的时候就已挣开了心灵上的枷锁,决心做一个叛逆的女人?
她做这些事一定花了很多、很长的时间。
可是她的第三间小木屋和厨房里的炉灶却还是没有完成。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心中一定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也许她一直相信她等待的人一定还能奇迹般地活着回来。
可是后来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等待的人永远也回不来。
所以,那第三间小木屋和那厨房里的炉灶她才没有完成。
那时候,她的心情也许比那沼泽里的泥水还要苦涩。
现在呢?现在萧十一郎终于还是活着回来了,可是她却又离开了。
昊天悠悠,为什么要让痴情的人总是好梦难圆呢?
萧十一郎开始盖那第三间小木屋。
他也许跟沈璧君一样,也是在幻想着他等待的人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来,和他一起回来。
忽听屋子后面山泉那边,玉如意叫道:“萧十一郎!我的衣服全都湿了,你能不能送一套干燥的衣服过来?”
萧十一郎苦笑,他的麻烦果然来了。
幸好他已想好了对付玉如意的法子。
萧十一郎从衣橱里整出一套他自己的旧衣服,去找嫣嫣。
玉如意只不过是向他要一套干燥的衣服,却并没有一定要他亲自去送,这种事他当然也不方便亲自去送,所以他可以找别人替他去送。
嫣嫣好像一看见他就要脸红。
萧十一郎才走过来,嫣嫣就红着脸垂下头,正在做的活也停了下来,连手里的抹布也忘了放下。
嫣嫣垂着头道:“小姐要相公将衣服送过去,相公为什么来找我?”
萧十一郎道:“因为你家小姐是女人。非礼勿视,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说过?你家小姐是在洗澡,我们大男人当然是不方便自己过去的。”
嫣嫣有些羞涩,道:“可是……可是我家小姐是要相公自己送过去……”
萧十一郎道:“无论谁去送岂非都一样?”
嫣嫣红着脸,眨眨眼道:“既然谁去送都一样,相公为什么不肯自己送过去?我家小姐又不是很可怕的人,相公为什么如此怕她?”
她居然还有下文,“相公如此推托,岂非辜负了小姐对相公的一番心意?”
这小姑娘居然还懂得这些,萧十一郎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这小姑娘既然不肯替他去,他就只好去找别人了。
只听嫣嫣在身后幽幽道:“小姐乃是当世少有的美人,不知相公为什么不喜欢她……”
萧十一郎看见那两个童子,只好又改变了主意。
那两个小鬼正似笑非笑望着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目中闪烁着狡狯的光芒,好像在等着萧十一郎请他们去送衣服,好像早已准备好了怎样呛萧十一郎一鼻子灰。
幸好他总算还有一个法子。
他找来了一根很长的竹竿,将衣服挂在竹竿上,准备用竹竿将衣服送过去——竹竿是不是也会拒绝帮他呢?
他第一次带沈璧君来的时候,沈璧君也是在那山泉下洗澡,也是没有干燥的衣服可换。他就是用这个法子将他的一套干燥的衣服送了过去。
忽听玉如意又叫道:“萧十一郎!你为什么还没有将衣服送过来?你难道想将我泡死在水里……”
萧十一郎已将竹竿一节一节送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小心,他的手很稳,他并不想再送第二套衣服给她。
只听玉如意吃吃轻笑道:“萧十一郎!你为什么不自己将衣服送过来?你莫非竟不敢看见我?我又不会咬你一口。”
她语声方落,忽又惊呼道:“小心!你碰上树枝了!”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若敢将竹竿上的衣服捣乱掉了,我就狠狠抽你一顿……”
他“顿”字才出口,突觉竹竿另一头一沉,突然又轻了。
玉如意轻怨道:“都怪你,不小心……”
她突又惊呼道:“不是我……我没有……是……是你自己不……啊……”
她这么说,只因为萧十一郎的竹竿已毫不客气敲了下来。
玉如意轻呼着道:“萧十一郎!你这瞎子……你……你这木头……啊……你这坏人……你打得人家痛死了……”
萧十一郎不理她,将掌中的竹竿雨点般地抽了下去。
玉如意的声音中已带着轻轻的喘息,“萧十一郎!你……你莫要再打了嘛……我再也……再也不敢……啊……你……你为什么还……不停手……”
她语声中已带着哀怨的哭音。
忽听玉如意“啊”一声尖叫,拼命大叫道:“萧十一郎!你……你挂着我的头发了……”
这句话才说完,她竟莺莺啼啼哭了起来。
萧十一郎只觉竹竿那一边已挑不起来,想必是玉如意已抓住了那一端在手里。
萧十一郎冷冷道:“你若是再自作聪明,乱玩花样,我还要打。”
只听玉如意哭着道:“人家只不过想讨你欢心,你……你竟真的这么狠心……”
萧十一郎道:“只可惜萧十一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