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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波又变得朦朦胧胧,如烟如雾,她的声音又变得幽怨、凄凉,“因为我总是想多留你些时候,就算是多留你一天,或是一个时辰,也是好的。可是我自己也知道,我就算是能留得你一时,也留不了你一世,你早晚还是要走的。”
一个人最无可奈何的悲哀,也许就是你明知做了也无用的事,却还是要去做,明知根本不可强求的事,却偏偏要去强求。
萧十一郎又开始叹息。
玉如意道:“可是嫣嫣却一定以为我这样做对朱白水和沈璧君他们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所以才巴巴地跑去跟你说这件事。”
她在苦笑,道:“这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对很多事却认真得过了份,你在她那里简直连一点也不能通融。”
萧十一郎也只有苦笑。
嫣嫣巴巴地来告诉他这件事的真相,他却差一点就要了这小姑娘的命,他还能说什么?
玉如意突然问萧十一郎,“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
萧十一郎道:“你想问什么?”
玉如意眼波凝视着萧十一郎的眼睛,瞬也不瞬,过了半晌,才缓缓地,一字一字道:“倘若你心中不是先有了沈璧君,倘若你根本就没有遇到沈璧君,根本就不认得她,倘若你遇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像爱沈璧君那样爱我?”
萧十一郎沉默着,突然也问道:“倘若你没有落到逍遥侯的手里,没有被逍遥侯囚禁十五年,倘若我也没有杀死逍遥侯,没有破玩偶山庄,你会不会觉得我与别的男人不同?倘若我也像爱沈璧君一样爱你,你是不是也会像沈璧君爱我一样爱我?”
玉如意道:“我……”
她想说“我当然也会像沈璧君爱你一样爱你”。
可是她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突然发现,倘若她没有被逍遥侯囚禁十五年,倘若萧十一郎没有救了她,她倒真的未必就会觉得萧十一郎与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就算是萧十一郎肯像爱沈璧君那样爱她,她也未必就会像沈璧君那样爱萧十一郎。
她嘴上当然可以不承认,可是她却骗不了自己——
倘若没有那十五年的困厄,她根本就不会爱上任何男人。
因为十七年前,她还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人生。
那时候,她从来不把任何男人放在心上,对得到的东西也从来不加珍惜。
她总认为男人们天经地义应该拜倒在她的脚下,天经地义应该追她,捧她,讨好她,应该对她爱慕,痴迷,疯狂,就算是他们因她而死,无论是相思而死也好,是争风而死也好,她都认为他们是活该。
她太美,太聪明,太强,强得已超越了一个正常人对人生认知能力的极限……
倘若没有逍遥侯加诸于她身上的十五年的屈辱,她也许到现在都不会真正懂得爱和人生。
也许没有那十五年的磨砺,她就是第二个“林仙儿”。
她当然也可能在十五年的江湖飘泊中明白这些事,但却绝对没有在那种极端的绝望和渴望交织的境地中的反思,来得深沉、理性和彻底。
在这一点上,她本应该感谢逍遥侯才是。
现在呢?
现在她懂得了爱和人生,她付出了十五年的惨痛代价终于懂得了这些事,可是她却错过了机会。
这是不是一种讽刺,或是嘲弄?
“人生永远也不会尽如人意,无论你是绝代的美人也好,还是旷世的英雄也好,就算是你有天大的本事,在命运面前都一样无可奈何。”
“我本来以为我会和别人不同,原来我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无论我有多么美貌,多么聪明……”
玉如意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惆怅和沉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又轻轻问道:“倘若我会像沈璧君一样爱你,你会怎么样?”
萧十一郎道:“我一定也会像爱沈璧君一样爱你,世上任何一个值得你去爱的人都会像我爱沈璧君一样爱你。”
第十七章 塞上曲
3
这条路是通往玩偶山庄的。
马车在积雪的古道上已行了很久。
已是十一月的严冬。
朔风猎猎,吹打在萧十一郎的脸上,仿佛刀割一样的痛。
可是萧十一郎却仿佛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车厢里温暖如春,但他却始终坐在车辕外,也不知他是想借这寒冷的北风来清醒脑子,还是他本就喜欢冷的感觉。
他已很久没有说话了,他的眼睛一直在望着远处。
他在想什么?
无论他在想什么,一段旅途若是没有人的语声,就仿佛是一个人被捏住鼻子不能呼吸一样沉闷,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玉如意仿佛已受不了这种沉闷,忍不住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寒风立刻就吹散了她流云般的长发。
她就用手握住自己的长发,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连城璧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你?”
萧十一郎回过头来淡淡扫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淡淡道:“是。”
玉如意道:“你以为连城璧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你?”
萧十一郎轻轻摇着马鞭,沉吟着,慢慢道:“你呢?假如你是连城璧,你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
玉如意淡淡道:“我不是连城璧。”
萧十一郎道:“但无论是谁站在连城璧的角度上,所要面对的情况都完全一样。”
玉如意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才慢慢道:“要杀一个人,了解这个人的武功、师承、家世、经历、性格、嗜好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先找出这个人在哪里。因为你若是始终找不到这个人,就算是你有一万种杀人的法子也一样杀不死这个人。”
萧十一郎同意。
玉如意道:“你当然也不能面对面去杀他。也许你将这个人已研究得十分透彻、清楚,但这个人也许更了解你,更清楚你的弱点,所以,你可能杀不了他,反而会死在他手里。”
萧十一郎同意。
玉如意道:“但你若是不让他知道你要杀他,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萧十一郎道:“哦?”
玉如意道:“他若是不知道你要杀他,就不会有很高的警惕心,没有警惕心就看不到潜在的危险,看不到危险就会对一些本该留意的细节疏忽大意。被杀的人疏忽大意,就是杀人者的机会。这种机会只要有一次,被杀的人就死定了。”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一个疏忽大意的人当然随时都会让杀人者捉到机会。”
玉如意嫣然道:“一点也不错。”
萧十一郎道:“所以被杀的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被杀死。”
玉如意道:“所以要杀一个人,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暗杀。”
萧十一郎道:“我虽然知道连城璧要杀我,但倘若连城璧永远也不露面,我当然就永远也不会知道连城璧会用什么法子杀我,会在什么时候杀我。”
玉如意道:“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你。”
她笑了笑,接着道:“要杀一个人,最聪明的做法是暗杀,最安全的做法却是让别人替你去杀,因为无论是谁杀死谁,那活着的人都一定是你。”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以为连城璧会用暗杀的法子对付我?”
玉如意轻轻叹道:“他不会。”
萧十一郎道:“你岂非说过,要杀一个人,最聪明的做法是暗杀?”
玉如意叹道:“倘若连城璧能找得到你,他倒是真有可能用暗杀的法子对付你,只可惜他却偏偏找不到你。”
萧十一郎淡淡道:“他现在虽然找不到,但他早晚总是会找到的。”
玉如意道:“他就算是找到了你,也未必会用暗杀来对付你。”
萧十一郎道:“哦?”
玉如意道:“因为他还有更省力、更万无一失的法子。”
她也用一种淡淡的口气道:“暗杀虽然是最聪明的杀人方法,却不是最省力的方法。”
萧十一郎道:“哦?那么最省力的法子是什么?”
玉如意只说了一个字,“等。”
萧十一郎道:“等?”
玉如意又重复了一次,道:“等。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张开一张大网,在里面放上香饵,等着你自己钻进去,等着你将脖子伸到他的刀下,让他毫不费力杀了你。”
萧十一郎笑了,笑得很愉快。
因为他已知道玉如意要说什么了。
她要说的,正是他心里想的。
一件事,倘若两个聪明人都以为是什么样子,那么这件事只怕就真的只好是那种样子了。
可是他却还是故意问道:“连城璧连我的人都找不到,他又怎能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他又怎知如何等?而且,就算是他知道如何等,就算是他真的张开了一张大网,在里面放上香饵,等着我钻进去,但我若是不肯吞他的香饵,不钻他的网,他岂非还是对我无可奈何?”
玉如意叹了口气,淡淡道:“你一定会吞那香饵,你也一定会钻那张大网。”
萧十一郎也淡淡道:“哦?”
玉如意忽然问道:“你有没有玩过纸鸢?”
萧十一郎道:“玩过。”
他玩过,而且玩得比大多数人都好,因为他非但有一颗聪明的脑袋,而且还有一双灵巧的手。
但纸鸢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玉如意已道:“纸鸢无论飞得有多高,却总是要有一根线牵着,这根线若是断了,再巧妙的纸鸢也要掉下来。”
这道理只要放过纸鸢的人当然都不会不懂得。
玉如意道:“人也一样。”
萧十一郎道:“哦?”
玉如意道:“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像是纸鸢一样,身上都有一根线在牵着,这根线若是断了,人也无法再飞翔,这根线若是捏在了别人手里,你就得乖乖地被别人所制。”
萧十一郎叹道:“这根线当然是看不见的。”
玉如意道:“但却没有人能否认它的存在,因为任何一个人活着,都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割舍不下的事,有的人放不下名,有的人放不下利,有的人放不下执著,有的人放不下面子,这些放不下的事,就是牵引人命运的线。”
萧十一郎悠悠然道:“你以为我的线是什么?”
玉如意道:“你的线是情感。”
萧十一郎道:“情感?”
玉如意叹道:“你这个人看起来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但你却抛不开、放不下你关心的人、爱的人。譬如说:沈璧君和朱白水,他们若是有什么危险和不测,你是万万不会坐视不理的。”
萧十一郎长长叹息着,道:“像他们那样的人,没有人能不关心他们,没有人能抛开他们的安危而不理。”
玉如意道:“所以,沈璧君和朱白水就是牵制你的线,倘若他们两个人落到了连城璧的手中,倘若连城璧就用他们两个人作饵来引你入彀,你当然就只好入彀。”
萧十一郎道:“我若入了连城璧的彀,我当然就死定了。”
玉如意叹道:“你抢了连城璧的妻子,又揭破了他隐藏多年的秘密,他当然已恨你入骨,你若是落到了他的彀中,他当然不会放过你。”
萧十一郎叹道:“现在,沈璧君当然已落到了连城璧的手中,连城璧当然已用她作饵来引我入彀。”
玉如意突然不说话了,突然就不说话了。
这件事还远远没有讨论完,留下来的问题还很多,可是玉如意突然就闭上了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这实在是件很妙的事,妙得让人莫名其妙。
萧十一郎不由自主回过头来,立刻就看到玉如意正似笑非笑瞟着他。可是她居然还是闭着嘴,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