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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停地嘶喊,不停地后退。
可是她的人仿佛都已变得轻飘飘的,拿不稳重心。
她才离开萧十一郎的手掌,就几乎一跤跌倒。
萧十一郎当然只好扶着她。
他的手掌巨大、温暖、有力,可以抚平任何一个女子心里的惶恐、不安、幽怨、悲哀。
以前这双手掌扶着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会觉得说不出的温暖和甜蜜、满足和平静。
可是现在这双手掌却仿佛变成了两条毒蛇。
沈璧君突然叫了起来,大声道:“拿开你的手,我现在才知道……我现在才知道……”
她猝然转身,扑倒在那张焦尾古琴上。
她转过身去的时候,泪水已如珍珠般一连串滑落。
她的声音在颤抖着,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躲着不肯出来见我了,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想我回无瑕山庄去了,原来……原来……你放心……我虽然……我虽然……可是……”
她本来想说,“我虽然已什么都没有,我虽然已无路可去,可是我不需要你同情我,可怜我,安慰我……”
可是这些话她又何必说出来给这负心人听?
可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没有人能形容她内心是多么失望和痛苦,也没有人能想象。
她本来宁死也不想哭给萧十一郎看的,可是她却偏偏无法控制自己。
女人的心本就敏感而脆弱,她的心尤其是,而且她已经历了两年的怀疑、矛盾、痛苦和煎熬。
她早已心力交瘁,已不堪任何打击和折磨。
若是换成平时,她也许还能分辨得清是非、真相,可是现在,她有眼,已看不见,有耳,已听不清。
“我反叛,我痴守,原来不过是为了一个并不值得去爱的男人。”
“我执著,我漠视一切,自以为做得很高尚,很伟大,却原来不过是在骗别人,也骗自己,骗一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呆子。”
她甚至已告诉萧十一郎,她已决定要嫁给他。
那本是她这一生说得最大胆、最有勇气的一句话,她甚至已引以为傲,可是现在却变成了最大的讽刺、最大的愚蠢。
她只恨不得从来也没有说过那句话。
想到这里,沈璧君心中就更痛苦和悲哀了。
但就在这时,她竟被人一把拉了起来。
被人握住她的手臂,用一种很粗暴的方式拉了起来。
握着她手臂的手巨大而有力,她被拉起来的时候,手臂几乎已被这只手握断、拉断。
从来也没有人这么样粗暴地对待过她,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
沈璧君吃惊着,睁大了泪眼,立刻就看到了萧十一郎那双比闪电还要明亮夺目、比烈火还要炽热逼人的眸子。
现在这双眼睛里仿佛已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萧十一郎发怒,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萧十一郎发怒时的样子竟如此可怕。
她竟被萧十一郎的样子吓得连灵魂都悸动了起来。
萧十一郎的眼睛逼视着她的眼睛,咬着牙厉声道:“你看着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你最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也莫要漏掉。”
他用一种更慢、更狠、更有力、更振聋发聩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没有变心!真的没有!那场赌赛赢的人是你,不是别人!”
沈璧君整个人仿佛都已乱了,乱如麻,乱得一团糟,忍不住摇着头、流着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一波三折的情感变化,如火灼人的激情撞击。
她已无法再忍受任何情感的折磨。
她的心已不能分辨、容纳。颠簸和撞击已太多,甜蜜和痛苦也已太多。
孰是?孰非?孰对?孰错?
她只觉她已被折磨得快要发疯了。
但就在这时,她忽又听一个很清脆悦耳,却又很稚嫩的声音,大声道:“萧相公并没有说谎。那场赌赛真的是你赢了,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绝不骗你。”
沈璧君回过头,立刻就看到了嫣嫣。
嫣嫣正和玉如意一起站在九曲桥头。她的衣服红如烈火,红如朝阳,红得夺人心魂。
她的娇靥本来也如美玉般晶莹、洁白、无瑕。
可是现在她的脸已被气得通红。
她连看也不看玉如意一眼,大声道:“我本来也希望……希望那个人赢的,可是赢的人却是你。萧相公非但随时都在打击那个人,拒绝那个人的任何表示,而且还用竹竿打了那个人一顿。这两个月来,萧相公无时无刻不想着要见你,为了这件事萧相公还差一点就杀了那个人……”
她本来对玉如意一直是以“小姐”相称的,但现在却连“小姐”都仿佛已不屑再叫玉如意了。
玉如意苦笑着,叹了口气道:“嫣嫣说的没有错,那场赌赛赢的人是你,不是我。”
沈璧君怔住,颤声道:“真的?”
玉如意苦笑道:“一点也不假。”
沈璧君道:“可是你方才为什么又那样子说?”
玉如意笑得比黄连还苦,道:“因为我妒忌。我总认为我比你强,可是萧十一郎却只喜欢你,不喜欢我,你能得到的,我却得不到,所以我妒忌,妒忌得发疯。”
沈璧君道:“那么你现在又为什么肯说出真相呢?”
玉如意道:“因为嫣嫣。”
她眼睛凝视着嫣嫣,叹息着道:“我被逍遥侯囚禁在这里十五年,若非嫣嫣,我只怕已死了几十次了;萧十一郎虽然杀死了逍遥侯,但若非嫣嫣,我还是永无出头之日。她实在是我这一生第一个大恩人,普天之下我就算是能不将别的人放在眼里,又怎能不在乎嫣嫣?”
嫣嫣不由自主垂下了头。
沈璧君道:“可是萧……他为什么这两年一直躲着我,不肯出来见我?他又为什么一直想劝我回无瑕山庄去?”
玉如意叹道:“因为他总认为夺人妻子、拆人姻缘是件很不义的事。他虽然爱极了你,却还是不敢真正去面对你和他的感情,他纵然心里一千个愿意、一万个盼望能和你厮守在一起,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真的做出那样的事。”
沈璧君不由自主抬起头来看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的眼睛正凝视着她。
他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大、又黑、又深、又亮。
可是沈璧君又不由自主垂下头,因为她实在已没有勇气再去面对萧十一郎的眼睛了。
过了很久,她才幽幽道:“你为什么不骂我?”
萧十一郎柔声道:“我骂你什么?你并没有错。”
沈璧君垂着头,道:“可是我本该相信你的,我……”
萧十一郎道:“你并没有不相信我,你若是真的不相信我,又怎会和别人那样赌赛?”
沈璧君道:“可是我本不该这样轻易就怀疑你……”
萧十一郎叹道:“这并不是你的错。方才那种情境,换成是任何女子只怕都会忍不住怀疑,又怎么能怪你?”
他不让沈璧君说话,接着又道:“而且你若非很在乎我,又怎会怀疑,又怎会患得患失,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爱,本就最容易让聪明的人变成呆子。”
沈璧君将脸颊轻轻贴在萧十一郎的胸膛上,幽幽叹道:“有时候我忍不住在想,玉姑娘那么了解你,又聪明绝顶,才情奇突,只怕比我更……”
她这句话还未说完,萧十一郎突然握紧了她的手。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沉着脸,瞪着她,好像只想重重打她一顿屁股。
沈璧君笑了,深深投入萧十一郎的怀中,轻轻叹道:“好,你不要我说,我就不说。但我可以不说,却不能不想。”
萧十一郎板着脸,道:“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
沈璧君嫣然笑道:“好,我绝不胡思乱想,可是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站直了身子,眼睛凝视着萧十一郎,一字一字道:“你并没有夺人妻子、拆人姻缘。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自己愿意做的,所以你用不着不安,更用不着觉得对不起人。”
萧十一郎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道:“但若非因为我,你和连城璧岂非还是武林中人人仰慕的一对夫妻?名第高华,天之骄子,过着富贵而安乐的生活,接受着世人对你们的尊敬和崇拜?”
沈璧君道:“但若非因为你,我怎么还能活到现在?也许我早就已死在了那可怕的小公子手里,也许我早就已变成了逍遥侯掌中的玩物。”
萧十一郎不能否认,悠然长叹道:“虽然如此,我终究还是难逃夺人妻子、拆人姻缘之嫌。”
忽听玉如意也长叹着道:“可叹呀可叹!想那沈璧君为了追求一份真情,非但背叛了礼教,背叛了家庭,而且放弃了一切,失去了一切,但无论是多大的挫折和打击,无论是多重的磨难和困苦,她始终都没有皱一下眉头;想那萧十一郎虽是光明磊落的男儿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冲不破一点点世俗的偏见,不敢直面感情,大胆去爱,哪里及得上小女子万一?人生在世,当放情适性,任意狂为,如何耽耽于礼教和规矩?夺人妻子又如何?拆人姻缘又如何?只须爱得深,爱得真,虽海枯石烂亦绝无二心,就算是天下之人都骂我、诟我、毁我、谤我,又何足惧哉?天上地下,天地之间,四海之内,八荒之外,又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真情更珍贵?”
萧十一郎苦笑。
他不能不承认,他这大男人有很多地方确实比不上柔柔弱弱的小女子。
沈璧君眼睛凝视着萧十一郎,柔声道:“我知道这个结在你的心中是很难被解开的,但无论你对我如何,我都是绝不会再回无瑕山庄去了。”
萧十一郎忍不住道:“为什么?”
沈璧君沉默了下来,面上忽然变得全无表情,过了很久,才一字一字缓缓道:“因为我恨他!”
她虽然在尽量控制着自己,可是她的拳头已握紧,她的语声也忍不住尖锐了起来。
萧十一郎这才真的吃了一惊,耸然动容道:“为什么?”
沈璧君沉默着,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又缓缓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一年多来我为什么一直住在烟渚岛上‘临波小墅’里?你知不知道我明明已那样子背弃了连城璧,为什么还要接受连城璧的好意?”
萧十一郎默然。
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却不能说。
因为他的结论完全是推断出来的,他并没有亲眼所见。
事实上,他听到的根本就都是些传闻。
传闻也未必就不可信,但却不是绝对可信。
沈璧君眼圈已红了,目中忍不住露出了悲伤、愤怒、怨毒和仇恨。
她的声音也激愤了起来,咬着牙道:“是连城璧!是连城璧逼得我无路可走,是连城璧逼得我只好接受他的恩惠和好意……”
说到“恩惠和好意”时,她已在冷笑,冷笑着接着道:“每一个人都以为我是被逍遥侯逼得无路可走,但我却知道逍遥侯早就已死了。一个死人又怎能逼得我无路可走?”
萧十一郎在叹息,但他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这件事的结论对他而言,并不难想象得到。
只听沈璧君已道:“那一战后,我寻你不获,只好重回江湖打听你的消息,但我已无颜回连家,可是我又无处可去,所以只好去投奔亲戚。但谁知我足迹所过之处,每一门亲戚都被人神秘灭门,鸡犬不留,到后来,家家视我如毒蛇猛兽,唯恐避我不及,我……那时,我实已被逼得再也无处容身。”
她的脸仿佛已因痛苦而扭曲。
萧十一郎叹息着,只紧紧握住了她已痉挛了的双手。
沈璧君道:“我本来还不知道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