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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风四娘根本就不想躲闪,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挺起胸膛,迎着连城璧的剑尖撞了过去。
风四娘竟真的不想活了!
这一剑刺出,风四娘必然追随杨开泰而去。
这一剑刺出,连城璧就再也无法利用风四娘来要挟萧十一郎了。
连城璧一剑堪堪刺入风四娘的衣裳,剑尖突然挑起,整个人同时如行云流水一般后退八尺。
风四娘的胸膛竟在最后刹那间迎了个空。
风四娘木然的脸上现出一丝奇特的嘲弄,道:“你不敢杀我?”
连城璧面上冷冷冰冰的,说不出的残酷无情,冷冷道:“你想要我杀你,我却偏偏不杀你,可是我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看着……”
他突然闪电般出手,封住了风四娘身上最重要的几处穴道。
然后倒转剑柄,重重击在风四娘的肚子上。
风四娘立刻痛得弯下了腰。
可是她脸上却全无痛苦之色,反而露出了兴奋、渴求和狂热之意。
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比加诸她肉体上的痛苦更令她快意的了。
这么一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这市镇并不大,却是痞三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痞三是“兴和居”里的一名伙计。
“兴和居”是这镇子上最大的一家酒楼。在这小镇提起“兴和居”,就像是练刀的人提起“小李飞刀”一样,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痞三的真名当然不叫痞三。
只不过他的真名字也并不比“痞三”好听多少。
别人叫他痞三,只不过因为他长得像痞子,在这酒楼的四个伙计中排行第三。
但痞三虽然像痞子,却不是真正的痞子,非但不是痞子,而且还是不俗的一个人。
他老实本分,却不失活泼热情,机灵乖巧,却并不狗眼势利,事亲孝,事主忠,非但敬老尊贤,而且慕仁向义,又勤奋好学,不懂就问。
所以,这镇子上简直没几个人不喜欢痞三。
只不过像痞三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是绝对念不起书的,所以痞三就养成了一样嗜好——请别人讲故事。
每一个到这里来的老主顾,看到痞三那可爱的笑脸,莫说是知道些故事的,就算是没有故事,也要想法子编出个故事来。
所以在“兴和居”,聚众说故事已是一时之风气。
这一天镇子上起市,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叫卖声、货郎担的响声、讨价还价声、大骂小偷色鬼声响成一片。
中午,正是兴和居食客如潮,高朋满座的时候。
痞三出出进进,里里外外,楼上楼下,忙得晕头转向,不亦乐乎。
就在他忙得最是团团乱转的时候,突然从门外进来了两个人。
痞三之所以如此注意这两个人,只不过因为他做了数年的伙计却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客人。
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
男的貌俊神秀,斯文儒雅,举止间带着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好像天生就该到这个世上接受别人的礼敬,仰慕,崇拜。
女的天香国色,美艳迫人,打扮得很简单,却反而显现出她那种不俗的情趣。只不过她的面容不知为什么,仿佛有些风霜憔悴,但却已足够吸引楼内所有男人的眼球了。
“这两人一定是对刚怄了气的小夫妻。”
痞三正想赶过去招呼,那一对璧人已在窗边寻了一处刚空出来的位子坐了下来,他的那个势利的“小弟痞四”已迎了上去。
那张桌子上本来还坐了六位乡妇村汉,可是那一对男女才坐下来,那六个乡妇村汉就仿似受不了他们那种咄咄逼人的贵气,急忙丢下筷子,付过账,匆匆走了。
痞三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对男女,门外突然又进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流里流气的,歪戴着毡帽,走起路来七摇八摆,一副目空一切,惹事生非的模样。
看到这两个人,痞三就皱了皱眉头。
因为这两个人是真正的泼皮流氓无赖痞子,最当得他的大号。
在这镇子上提起商大、虞二、蒯三、赖四、童五、霍六这六个人,简直是没有一个人不觉得头疼的。
这两个人正是虞二和赖四。
但痞三虽然十分讨厌这两个“马王爷”,却还是毕恭毕敬将他们迎了进去,依着他们的吩咐端上了酒菜,一点没敢露出厌恶他们的神色。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这人一副郎中打扮,清癯的面容,花白的胡子,一只脚有点跛,却满面的慈悲和善,仿佛是风尘异人一般。
就连那贵公子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看到这个人,痞三高兴得简直是要跳起来。
因为这人正是常常给痞三讲故事的梅老先生。
痞三急忙迎了过去,一叠声道:“您老来了,这段时间您去了哪里?这一次您又带来了什么精彩的故事?”
梅老先生笑骂道:“你这小崽子,我老人家进了门坐也没坐下,茶也没喝一口,你就急着要听故事,你是属猴子的么?”
痞三笑嘻嘻道:“我是属兔子的。”
他连忙将梅老先生让到一个空座子上,擦净了桌子。
梅老先生敲了敲他的头,道:“好好招待我老人家,少不了你这猴崽子的乐子。”
痞三开心得简直是要吱吱乱叫了,欢欢喜喜道:“您老来些什么?还是老样子,好不好?”
梅老先生笑骂,“就你小子乖巧。”
痞三忙忙地将梅老先生常要的几个小菜和二角清酒端上来,倚到梅老先生近前,道:“这次您老带来了什么故事?”
梅老先生又敲了一下痞三的头,道:“你这小崽子,慢慢等着吧,等我老人家吃饱了你就知道了。”
所以痞三就只好等着。
等到梅老先生吃得差不多了,痞三的胃口也吊得差不多了。
梅老先生这才拍拍肚子站起来,却突然一纵身跳到桌子上,大声道:“诸位,诸位,打搅清静,小老儿今儿个要在这里说上一段故事。”
众人轰然,一齐转过身来望着梅老先生。
只听梅老先生道:“诸位可知道连城璧吗?”
痞三抢着道:“谁不知道连城璧呀?连城璧连公子是当世武林公认的第一位名侠,无论是武功、文学、人品、相貌、家世,无不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而且做事更是大仁大义,无可挑剔。提起连城璧来,就算是他的对头仇人,也不能不对他挑一挑大拇指?”
梅老先生道:“你知道连城璧,但你可知道连夫人吗?”
痞三又抢着道:“谁不知道连夫人呀?连夫人出身世家,姓沈,是当世武林的第一位美人,非但知书达礼,端庄贤淑,而且据说武功也是不可思议的高,一手金针暗器的功夫天下独步,就连连公子也要忌三分。当年连夫人之嫁连公子,谁不以为是名侠美人,天作之合?”
说到这里,痞三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连夫人后来遇到了‘大盗’萧十一郎。那萧十一郎垂涎连夫人的美色,也不知使的什么妖法,竟迷得连夫人跟他结下了私情。这件事实在是让连公子大伤颜面,难堪已极。难得连公子情深意重,又是大仁大义,非但不计较连夫人的不贞不洁,还一力替她包容遮掩。只不过那‘大盗’萧十一郎虽然一心想将连夫人占为己有,却还是没能如愿,因为后来又出了一位名叫逍遥侯的旷世大魔头,也喜欢连夫人,也想占有连夫人。结果一个美人两魔抢,小魔头当然抢不过大魔头,据说那萧十一郎已被逍遥侯斩成了十七八块,都风干了做成了腊肉。”
有人忍不住问道:“后来呢?后来连夫人真的落到了逍遥侯的手里了吗?”
梅老先生抚须微笑,道:“大家稍安毋躁,听痞三慢慢讲来。”
痞三赧颜一笑,却还是大声接着道:“后来萧十一郎死后,逍遥侯色心不息,还是非要得到连夫人不可。据说逍遥侯为了逼连夫人就范,竟一连灭了连夫人十一门亲戚。连公子一则放不下与连夫人的这段情,再则也是为了卫道除魔,忍不住站了出来,联合武林同道,和逍遥侯在苏州展开了一场生死大决斗,据说已经打了快两年了,人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梅老先生目中带着笑意,道:“你知道的确实不少,但你可知道后来怎样吗?”
痞三道:“这却不知道了。”
梅老先生得意地抿了口清酒,悠悠然道:“就在两个多月前,九月初三,连公子苦心孤诣,不惜以连夫人为饵,设下了休妻大会的骗局,终于将逍遥侯引了出来。”
痞三急着道:“那逍遥侯被杀死了吗?”
梅老先生道:“当然杀死了,据说逍遥侯的尸体现在还挂在苏州城的城门上呢。你们说这是不是大快人心?”
忽听一个人冷冷道:“你知道个屁。”
梅老先生回过头来,立刻就看见那泼皮流氓虞老二和赖四正看着他冷笑。
梅老先生道:“两位小哥以为老朽说得不对?”
那虞老二揶揄道:“很对,很对,对个屁。”
梅老先生也不生气,微微笑道:“哦?老朽愿请教高明。”
那虞老二冷笑道:“第一,连城璧这两年来对付的根本就不是逍遥侯,因为逍遥侯两年前就已死了,杀死逍遥侯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大盗’萧十一郎,连城璧只不过是在唱一出空前绝后的大双簧;第二,连城璧这两年来借用逍遥侯的名字大唱双簧,其实是在扩充势力,铲除异己,九月初三的休妻大会,想要对付的,不是别人,是萧十一郎,因为连城璧这两年来做的坏事,大多都让萧十一郎给破坏了;第三,悬挂在苏州城门上那具逍遥侯的尸体,根本不是逍遥侯,而是连城璧为了结他的双簧游戏找的替死鬼;第四,杀死连夫人十一门亲戚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连城璧。”
这番话一说出来,全酒楼里的人一片哗然。
那虞老二傲睨四顾,看到酒楼里的人都惊疑不定望着他,不由得有些得意,接着道:“你们都被连城璧骗了,居然还不自知,还在这里愚人自愚,真是好笑至极。你们可知道当今江湖将连城璧比作谁吗?比作篡夺了前汉二百年江山的王莽。王莽是何许人也?是祸国之奸贼,是乱世之逆首,是粉饰君子,大伪要誉的鼻祖。连城璧也正如是王莽,明里仁义道德,暗里祸心深藏,假仁假义,欺世盗名……”
他说着说着,语声越来越小,到后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众人听得正来劲,那虞老二竟突然不说了,都忍不住催促他,想听他说完这段精彩的“名侠轶事”。
谁知那虞老二竟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大家的嘘声。
他头上不停地流着汗,眼睛直勾勾盯着众人的身后,仿佛被突然出现在众人背后的活鬼骇得呆了。
大家这才发现虞老二神色不对了,都忍不住回过头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坐在窗边的那个斯文儒雅的贵公子已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来。
那贵公子脸色已变得青森森的,眼睛盯着他们,就仿佛是一把出了鞘的刀!
他步子走得并不快,可是大家却觉得说不出的害怕。
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杀气,他们只觉这贵公子走过来,就像是一座山走过来,一座带着不可形容寒意的山,冰山!
那贵公子已走过来,眼睛刀锋般盯着虞老二,缓缓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虞老二牙齿不停地打架,道:“您……您……就是……连城璧连……连……连公子?”
那贵公子一字一字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不容人误解,不容人犹疑。
怎奈虞老二已完全被吓呆了,已完全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