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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忍不住拉住了风四娘端着杯的手。
风四娘好像已不想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不过指了指桌上的那只空酒杯。
萧十一郎忍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喝了。”
风四娘的目光已朦胧,她就用朦朦胧胧的目光望着萧十一郎,望了很久,突然吃吃笑了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喝了?”
萧十一郎道:“因为你这样喝会死的。”
风四娘吃吃地笑着,道:“你怕我会死?”
萧十一郎道:“我当然怕。”
风四娘的笑容已带着说不出的凄凉味道,道:“你也关心我的死活吗?”
萧十一郎道:“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关心你的死活。”
风四娘乜斜着醉眼,呆呆地望着他,很久很久,突然道:“你既然关心我,为什么不喝酒?”
萧十一郎关心不关心她,与萧十一郎喝不喝酒有什么关系?这简直是缠夹不清。
只不过风四娘已醉了。
和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讲道理,简直就像是踩着梯子想上天一样不智。
萧十一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只好喝酒。
风四娘已醉得连酒壶都拿不稳,可是却还要挣扎着给萧十一郎倒酒。
酒没了,再要。
再要,再喝。
萧十一郎自己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酒,只知道桌上的酒坛子已堆得很高,很高。
但幸好酒是极为上口的陈年花雕。
酒的味道很香,很醇,而且还有种让人喝着闻着都觉得说不出舒服的木槿花香。
所以,他虽然喝了很多,头脑却还是很清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四娘突然轻轻道:“沈璧君是不是在等着你?”
萧十一郎道:“是。”
风四娘幽幽道:“那么,你是不是已准备回到沈璧君的身边去。”
萧十一郎道:“是。”
风四娘道:“逍遥侯死了,连城璧也死了,这一次当然再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搅你们。”
她语声中仿佛含着一种说不出奇怪的味道。
萧十一郎这才发现有些不对了。
风四娘道:“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这一次萧十一郎更加不敢搭腔。
他并不是木头,风四娘的心意他很早以前就知道。
只不过他却宁可装作不知道,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事,你只要知道了,就得去面对,但面对却要伤人。
只听风四娘道:“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无话可说。”
风四娘道:“你不说话,为什么不喝酒?”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的酒已喝够了。”
风四娘咬牙道:“你喝够了,我却还没有喝够,替我倒酒。”
她伸手拿过酒杯,“嘭”一声放在桌子上。
萧十一郎赶紧捉住她的手,道:“你也不能再喝了。”
风四娘瞪着他,道:“我为什么不能喝了?你难道还害怕我醉死?醉死就醉死,有什么了不起?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关心我?”
她挣扎着,用力去抢酒杯,萧十一郎就去夺酒杯。
挣扎中,也不知是谁的手没有拿稳,那酒杯掉到桌子上,又从桌子上滚落到地上。
只听“呛”一声,杯子粉碎!
风四娘已伏在桌子上,哀哀地痛哭了起来。
萧十一郎明白风四娘的心,可是他却无从劝起。
因为人生中有很多事是完全无可奈何的。
风四娘有,他也有,玉如意也有,沈璧君也有,世上的每个人都有。
正如他不会给予玉如意爱一样,他也不会给予风四娘。
爱,绝对不是施舍和赠与。
风四娘也不知哭了多久,仿佛已哭得麻木。
她直挺挺地坐着,眼睛呆呆地瞪着窗子,用一种说不出的哀怨、幽凄、悲苦的声音道:“你可知道我的心吗?”
萧十一郎道:“我……我不知道。”
他在说谎,只不过他宁可说谎。
风四娘目光转到萧十一郎脸上,道:“你真的不知道?”
萧十一郎道:“真的……真的不知道。”
风四娘望着萧十一郎,只见萧十一郎正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地望着她,好像一副无辜的模样。
也不知为什么,风四娘只觉这一刻萧十一郎可恨极了,她忍不住站起来,一掌向萧十一郎脸上掴了过去。
只可惜她连站也站不稳了,她的手掌还未掴到萧十一郎的脸上,她的人已不由自主要跌倒。
萧十一郎赶紧扶住她。
她咬着牙,嘶声道:“你这笨蛋,你这蠢才,你这猪!”
她挣扎着,还想再去打萧十一郎。
可是萧十一郎已捉住了她的手。
她就拼命地挣扎,拼命地闹,她心底那怒潮般汹涌,却又无可奈何的爱和恨几乎要将她裂成两半。
然后,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倒在了萧十一郎的怀里。
萧十一郎不能推拒,不忍推拒。
风四娘泪流满面,梦呓般喃喃地诉说着她的心事,诉说着她的痴、她的怨、她的无奈。
萧十一郎听得心里发冷。
他认识风四娘多年,一直以为风四娘是个大大咧咧,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女人,却不知风四娘真实的情感世界竟是如此的细腻和丰富。
那种细腻和丰富简直是让人不忍猝闻,更不忍伤。
“风四娘,风四娘……”
风四娘突然仰起脸,哀求道:“吻我好么?”
她的目光竟是那么的凄艳,凄艳得竟连他也无法拒绝。
在一个喝醉了酒的晚上,倘若一个深深爱着你的美女在你的怀里喃喃诉说着她对你的情,虽然你并不爱她,可是她又偏偏让你感动。倘若她要你吻她,你会怎么办?
萧十一郎还在犹豫,风四娘已贴了上来。
她急促地喘息着,她的唇柔软而滑腻,带着火一般的热度,当真是说不出的销魂。
萧十一郎竟不由自主有些迷醉。
也不知什么时候,风四娘已在急急解着萧十一郎的衣服。
萧十一郎没有拒绝,他心中仿佛也燃起了一把火。
然后,两个人都变得赤裸。
然后,两个人喘息着,纠缠着,一齐滚到了床上。
没有人再说话,已不需要再说话,需要的只是吞噬,互相的吞噬,贪婪的疯狂的吞噬,痛痛快快、畅畅美美的吞噬。
灯,不知何时已熄了。
黑暗中,只有那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还在继续。
所有的一切发生得都是那么的自然,就好像这件事本来就应该如此发生一样。
睡,有很多种,醒,也有很多种。
很疲倦的时候,舒舒服服睡上一觉,醒来时眼睛里看到的是艳阳满窗,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身旁,耳朵里听到的是鸟语啁啾,天真的孩子正在窗外吃吃地笑,鼻子里嗅到的是火腿炖鸡汤的香气。
这只怕是最愉快的“醒”了。
最糟糕的是,糊里糊涂喝了个烂醉,糊里糊涂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上了床,醒来时突然多了一大堆又难堪又尴尬又棘手,又不能不解决的问题,头却疼得恨不能将它割下来。
这种“醒”,还不如永远不醒的好。
只可惜无论多难堪的醒,只要你是人,只要你还活着,你早晚都会醒。
萧十一郎这次醒来,只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一个头比三个还大,而且还带着说不出的胀痛,心中更是烦恶欲呕,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难受。
然后,他才渐渐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然后,他才知道问题的严重。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怎会对风四娘做这种事?”
“我……昨天晚上……难道竟喝醉了?”
以他的酒量,比昨天晚上更多的酒他也曾喝过,可是却并没有醉倒他,而且昨天晚上喝的酒是极为上口的陈年花雕,这种酒在他来说简直是千杯不醉。
那么昨天晚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他也知道,他现在回思这件事的始末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做下了这件事,而且绝对没有机会挽回。
更重要的是,他该怎么办。
他以后如何面对风四娘?又如何面对沈璧君?
他知道他爱的是沈璧君,他知道沈璧君也爱他,他曾为了沈璧君九死一生,沈璧君也为了他牺牲了一切,他和沈璧君两个人可以说是搏上了性命的相爱。
要他舍弃沈璧君是万万不能的,可是风四娘呢?
他就算是不爱风四娘,他能就这样舍弃风四娘么?
风四娘等了他一辈子,辜负了青春,牺牲了幸福,而且最后还是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这份感情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被感动!
萧十一郎做梦也想不到他和沈璧君经过了千辛万苦,眼看就要走到一起时,竟又发生了这种事。
他实在是左右为难。
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很久,他才发现风四娘并没有睡在他的身边。
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枕上还残留着一丝醉人的甜香,可是风四娘的人已不见了,风四娘的行李也已不见了。
风四娘呢?她难道已走了么?
但她就算是真的已走了,他还是不能就这样了结这件事的。
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就必将永远存在。
他掀被下床,然后他突然呆住。
只见洁白的被褥上落红斑斑,鲜艳夺目,就像是雪地里的梅花。
萧十一郎整个人都震惊了,只觉脑子里轰轰地响着。
他竟是风四娘的第一个男人!
风四娘竟一直都在等着他,等着给他。
他不由自主回想起风四娘昨晚在他怀里所说的话,还有风四娘的痴、怨和无奈,风四娘的话竟一句也不假。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风四娘。
“风四娘,风四娘……”
只可惜他现在就算是已能读得懂风四娘,风四娘也已看不见,听不到了。
因为风四娘已走了。
但也许风四娘刚走不久,也许还没有走远……
他立刻就去找那店家,那店家的回答是,“走了,天刚亮就出门了,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信。”
他就打开了风四娘留给他的那封信。
谁知那封信竟是一张白纸,纸上连半个字也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风四娘是要告诉他,昨夜的一切对她来说只是空白?难道她已决心将昨夜的一切完全忘记?
“风四娘呀风四娘,就算是你能无言的离开,当作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我却不能无视这件事的存在。”
“你就算是成全了我,我又何忍如此?”
其实萧十一郎自己也知道,风四娘能这样处理这个问题,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倘若要他在风四娘和沈璧君两个人之间作出取舍,他根本就不能取舍。
但他虽然明知如此,可是却还是不能这样想,这样做。
这是一个男人的人格和良知。
伟大和渺小,高尚与卑鄙的分野就在于此。
他一定要找到风四娘,至于找到风四娘后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可是他还是非找风四娘不可,而且非找到不可。
可是他终于还是没有找到风四娘。
风四娘竟从此失踪了。
朱白水失声道:“什么?你竟在他们的酒里下了春药?”
玉如意吃吃轻笑着,道:“我的小丈夫,你说我将他们捉弄得有趣么?”
她笑得开心极了,就像是偷吃了八百块红糖的小女孩。
朱白水却已快被她气死了,呻吟着道:“你这也算是有趣么?你这简直是害人,而且害死人不赔命。我问你,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你为什么偏偏要风四娘来横插一脚?你是不是觉得他们爱得还不够辛苦?你是不是一定要看到他们伤心断肠,含恨千古,你才快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