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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张机。雕花铺锦半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手机: 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翦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
她静静听着,只觉树叶吹出来的虽然音质简陋,却凄楚婉转。令人生痴。
忍不住跳下床,推开窗户。果然见泽秀坐在他屋子地窗台上。将树叶放在唇间,轻轻吹着。见她来了。他也不停,还在继续吹。
小蛮轻轻叫了一声:“泽秀……”
他没说话,还在慢慢吹着简单却凄楚的调子。
她再也忍不住,掉脸就跑,跑到隔壁,猛然打开他的房门,泽秀错愕地看着她冲过来,一把抓住自己的领口。
“你到底要怎么样?”她手腕都在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别的。
泽秀还在错愕:“我?你怎么了?”
她开始使劲摇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最后大概是累了,颓然松开手,蹲在地上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她或许,只是,想找一些温暖。迫切需要一些证明,她什么也没有变,天权死或者不死对她没有半点影响,她还是从前那个她,他也还是从前地泽秀,只有两个人,永远一起,多幸福。
她觉得自己在一直往下掉,生与死的分量居然完全不同。那个人一死,她就像中了蛊惑一样,怎么都忘不掉。这简直成了她的伤,碰一下就足以晕厥。她深深爱着面前这个男人,要与他同生共死,可是已经死去的人却不同,他已经死了,什么都回不来,都成了死灰。
小蛮被人抱了起来,泽秀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她反手用尽所有的气力抱住他,像是生怕被抛弃一样。
泽秀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小蛮,我永远不会走。说了我等你,我一直就在这里。”
她慢慢抬起头,刚才她的动作过猛,鼻子磕在他肩膀上,鲜血细细地流了出来。泽秀用袖子把血擦干净,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拧了一块冷巾子敷在她鼻子上。
小蛮闭着眼躺了一会,突然轻道:“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柔声道:“好。”
“那,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我想去人多热闹的地方……”
他笑了笑:“那我带你去开封府,那是宋都京城,很热闹很繁华。”
她乖乖点头,鼻子不流血了,她把巾子丢到一边,小声道:“泽秀,我不想一个人睡。”
他果然脱了外衣上床,将她揽到胸前:“我陪你睡。”
她抱着他地脖子,低声道:“以后也都陪我吗?”
他柔声道:“好,都陪你。”
她终于感到了一丝放松,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抬头在他长满胡渣的下巴上啄了一下:“我喜欢你。”
他低低笑了一声,拍拍她地脑袋。
泽秀说得没错,开封府的确热闹又繁华,比她见过地所有城市都要大,无边无际宽广地街道,穿红着绿的行人,神态悠闲富足,梧桐镇和这里一比简直就是个破窑子。
小蛮看得眼花缭乱,什么忧郁都丢到了脑后,要不是泽秀一直紧紧跟在她后面,估计十个小蛮也能跑丢了。
“这里就是传说中地大相国寺?”小蛮瞪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庙宇,里面游人如织,香火旺盛,虔诚还原的,烧香的,求签的,大把大把的抓。殿中如来大约真是用纯金做成的身体,闪闪发亮,周围帷幔彩带简直令人看花了眼,还有形态各异的罗汉金身,有的狰狞有的悠闲。
寺庙是神圣的地方,特别这里是大相国寺,泽秀怕她左看右看冲撞了这里的僧人,便拉着她的手,笑问:“要求签么?”
小蛮果然来了兴趣,抓过签筒,望着里面精致的竹签,笑吟吟地说道:“我求什么呢?”
泽秀干笑道:“女子一般都是问姻缘子息。”
小蛮瞪了他一眼:“我偏不,我就要问财运。”
她摇了摇签筒,噼里啪啦一阵子,好容易才从里面掉出一根签来,她瞪着看了半天,也不明白上面弯弯曲曲到底写了什么。
找了旁边的僧人解签,还要交一两银子。那白眉毛老头看了看签文,念道:“抱薪救火皆大燃,烧遍三千亦复燃……嗯,这是一只下签。女施主是要问什么?”
小蛮听那两句话就不像什么好话,吓得不敢问财运了,想了半天,只得说道:“还是请老师傅给一些建议吧,我没有什么特别要问的。”
老僧说道:“女施主做事须得好好想清楚,俗话说凡事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做下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啊。这抱薪救火的意思,是说女施主大约是遇到了难题,然而解决的方法并不对,倘若继续鲁莽下去,只怕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还是尽早自省,及时抽身为上……”
小蛮一头雾水地离开大相国寺,泽秀正牵马在门口等候。他靠在墙上,腮上满是青黑的胡渣,眼底有浓浓的黑色,似乎无比疲惫,无比隐忍。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了很长,孤零零的,动也不动。
她心中不知为何,突然隐隐作痛。
光彩照人,恣意奔放的泽秀应当不是这样的。
她慢慢走过去,他浓密的睫毛立即扬了起来,桃花眼里幽深似夜,对她温柔一笑,道:“如何,是什么签?”
她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下签,但是老爷子说了一堆,我全没听懂。”
“你这小鬼。”他笑了,“天快黑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跟上去拽住他的袖子,连声问:“什么什么地方?”
“见我的一个老朋友,这个季节他应当留在开封府,很久没见了,有些想念他。”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角,他已经很多天没睡好了。
小蛮轻声道:“泽秀,你很累吗?”
他扬起一抹笑:“没有,方才有扬灰落在了眼里。”
小蛮定定看着他:“你最近怪怪的,温柔的让人肉麻。你是怎么了?”
泽秀没说话,她又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呀,怎么现在这么怪异?”
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着她,低声道:“怪异的人是我吗?”
小蛮突然有些心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大约是她脸色变得很难看,泽秀立即过来握住她的手,苦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嗯,我温柔些不好么?还是说你就喜欢野蛮大叔?”
小蛮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在他手上一掐:“得了吧,你温柔个鬼,夸你一句就当真了。”
红蝶之卷 第十四章 说了我等你(二)
泽秀的那个朋友住在很窄很窄的小巷子里,巷子里有很高很高的围墙,似乎连漫天星星都可以挡住。
可他说他那个朋友是观星师,看不到星星的观星师。
巷子深处有一扇很小的漆黑的门,泽秀抬手在上面敲了三下,等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如火的男子。
是的,如火,他全身都被裹在火焰一样颜色的长袍里,在黑夜里极为炫目。但他的脸色却苍白的像只鬼,一头长发凌乱地披在身后,漆黑如墨。
他狭长俊秀的眼睛看了看泽秀,再看看小蛮,突然开口说话,声音极为低沉:“我知道你会来,进来吧。”
他转身走回去,一跛一跛的,看上去很累很辛苦,可惜了这样一个昂藏男子,居然是瘸子。泽秀一手牵着小蛮,一手牵着好乖好乖,从小小的门里进去。门后除了一间破茅草屋什么都没有,屋前空地上烧着火堆,上面架着一个小锅,不知煮着些什么,很香,肉香和酒香。
那个男子坐在火堆前,用树枝慢慢拨着,火光映着他的脸,他的眼下有一颗朱砂红的泪痣,神情看上去有些悲苦,似是有满腔幽怨与负担,随时都会流下泪来。小蛮默默坐在比较远的地方,不太敢靠近他。那人递给泽秀一个漆黑的酒袋,低声道:“喝。”泽秀也不推辞,接过来痛快地喝了一半,咂咂嘴。笑道:“好酒。”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拨着火堆,气氛就这样凝滞着。他俩好像都不在意,很习惯了。小蛮在旁边无聊的要命。左右看看,最后忍不住小小捂嘴打了个呵欠。
肩上突然被人一把按住,她一惊,头顶传来一个迷惘却极为好听的声音:“你是小空?”
她急忙抬头,却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素白地女子站在后面。她长得极美,像一支婷婷欲放的莲花,然而神情却极迷惘无助,双眼无神,看上去很有那么些不对劲。
小蛮站起来,稍稍避开她的手,低声道:“我、我不是小空……”
那女子无助地看着她:“小空在哪里?”
她怎么晓得小空是谁!这女人不会是个疯子吧?小蛮退了两步,那女子却不理她了,朝火堆旁走去。眼怔怔地看着泽秀,唤了一声:“小空呢?”
泽秀没说话,朝那男子看了一眼。1 过一会,才轻声道:“她……还是老样子。”
那人喝了一口酒。那女子又开始叫:“小空呢?小空在哪里?!我要小空!”
他一把甩了酒袋。淡道:“我就是小空,我在这里。”
那女子瞪着他:“你不是。骗人。”
小空淡道:“我没骗人,我就是小空。”
“你不是!我要小空!”
“我是小空!”他站了起来,抓起她地胳膊朝茅草屋走去,“你闹够了吧?!安静点!”
她被丢进屋子,好像又叫了几声,然而再也听不见声音了。小蛮只觉心惊肉跳,泽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管,老样子了。”
她点头道:“嗯……你朋友叫小空?那是……他妻子吗?”
泽秀没摇头也没点头,过一会,只淡道:“她是个疯子。”
小空很快回来了,还是那么愁苦地神情,淡道:“跟我来。”
他转身一跛一跛地绕过草房,泽秀拽着小蛮的袖子跟在后面,草房后是一道台阶,直通高高的围墙,上面有个小小的平台。
小空坐在平台上,仰头望天,漫天星子尽收眼底,没有任何阻碍。原来他当真是观星的,在这里观星。
“今夜有人要死。”他突然开口,“和你有关地人。”
泽秀眉头一跳:“谁?”
“压在心头那颗巨大的黑星。”他淡淡说着,“他的光芒暗了,天亮之前,一定会陨落。”泽秀沉默了,良久,他才靠坐在墙上,陪他一起仰头看天。
“虽然你早已离开他,但他一直在你心里阴魂不散。天上的星星陨落,你心里的星星却未必会陨落。”
泽秀笑了笑,按住胸膛:“不,早已落了。”
小空又道:“家族的气势,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泽秀点了点头:“也好,是该结束了。”
小空沉默了很久,突然低声道:“你的星,处于痛苦中。”
他还是笑了笑。
“但你就是你,她也是她,无谓的改变,刻意的伪装,勉强地温柔,全部没有意义。不要被她盖过去,也不要把她盖过去。”
小蛮一个字也没听懂,她虽然很小声地打了个呵欠,但泽秀还是听见了,他道:“你去睡吧。去屋子里。”
屋子里有个疯女人呀!她犹豫了一下,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走了下去,进屋一看,那女子已经伏在简陋的竹床上睡着了。屋里很空,只有一张床,小蛮扯了一条椅子,倚在上面,终于还是困得不行,慢慢沉入了梦乡。
泽秀抱着胳膊,望着漫天不知所云的星子,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小空突然动了一下,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