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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敏暗道:“自己只问了一句,她便回答了一大串,而且状似烂漫天真的孩童,倒也真是一棵无忧草。”她不由微微一笑,道:“以后我便称你为无忧妹妹,好不好?”
那女孩侧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便笑道:“好呀,姐姐以后就叫我无忧妹妹吧。”
石敏正准备问她现在自己身在何处,又如何会出现在这儿时,门口处突然站着一物,石敏定睛一看,却是那只大猩猩!
石敏一下子想起古错落入深崖,必已摔死,即使侥幸不死,又有何人能替他解毒?于是不由悲愤攻心,抓起柜子顶上的一只茶杯便向那大猩猩疾掷而出!
石敏是如何的身手?那茶杯在她大怒之下掷出,带起呼啸之声,如电般袭向大猩猩面门,眼看便可将那可恶的嘴脸击个粉碎。
不料那大猩猩居然举起巨掌,只那么胡乱一抓,便将茶杯不可思议地接住,然后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石敏一惊,又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壶飞掷而出。
然后是一柄纸扇,一块砚台,一只梳妆盒,一只勺子,最后居然将床下的一双鞋子也猛力掷出!
大猩猩竟一一从容不迫地接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口中“咦里哇啦”乱叫。
眼看能扔的东西都扔完了,石敏一摸腰间,准备抽出乾坤圈,却摸了个空,不由既惊又怒,大声喝道:“乾坤圈,我的乾坤圈呢?”
韩放见石敏大发脾气,不由有点害怕,忙对着那猩猩嗔骂道:“阿帅,这位姐姐那对好看的圈子呢?”
想必,这猩猩是这韩放家中驯养的,竟取了个“阿帅”的名字,石敏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她想:“我那对乾坤圈在她口中却成了‘好看的圈子’了。”
大猩猩阿帅似乎能听懂韩放的话,韩放一问,它便眦牙做了个鬼脸,然后指了指双足。
石敏一看,差点气晕了头,原来大猩猩阿帅竟把她的乾坤圈套在毛茸茸的足上,也许它看那乾坤圈精致巧绝,隐隐闪着幽光,便把它当作镯子戴了起来。
韩放小嘴一嘟,骂道:“该死的阿帅,还不快还给这位姐姐?若再顽皮,下次便不与你一道抓蚱蜢了。”
听她这么一说,倒好像石敏也是大猩猩的姐姐一般,石敏不由哭笑不得。
大猩猩阿帅或许很喜欢与韩放一道抓蚱蜢,一听此言,忙蹲下身来将足上的乾坤圈取下,往韩放那儿一扔。它似乎能看人神色,见石敏粉脸含煞,赶紧扭身便跑,那大脚掌踩得地面“咯咯”直响。
很快,有一只毛茸茸的巨掌提着那只刚被石敏扔出去的布猩猩,从那窗户中伸了进来,一放开,又缩了回去。
石敏颓然坐在床上,口中喃喃地道:“笑大哥定是死了,笑大哥死了。”她的眼神空洞哀伤,怔怔地不知望于何处,直把韩放吓得手足无措,只好跑到那窗前大声叫道:“阿帅,你知不知道笑大哥在什么地方?阿帅!”却哪有阿帅的影子?
石敏忽地坐起,顾不上穿鞋,向外便跑,她要去找笑大哥。
忽然身边人影一闪,韩放竟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她前面,那身法端得是诡秘异常,而姿势却优美绝伦,把石敏吓了一跳。
韩放关切地道:“姐姐,你鞋子都未穿呢。莫非你想去找你的笑大哥吗?”
石敏突然怒意顿起,她想:“若不是你家养了那只该千杀万剐的大猩猩,笑大哥又怎会落入崖底?只要他不落下崖底,即使他身上的毒无法解开,但至少有我在他身边陪着他,我相信笑大哥即使是死了,也是愿意与我在一起的。”如此一想,见韩放拦在身前,不由大怒,口中喝道:“谁是你姐姐?”
双掌猛提真力,向前齐推出去,一道凌厉之极的内家功力狂卷而出!
眼看韩放即将为自己所伤,她却似乎并未察觉到危险,仍是关切地看着石敏,石敏不由悔意顿生,但此时要想撤回这全力一击,却是太难太难,石敏不由闭上双目,不忍去看那一幕惨状。
待了片刻,却未有想象中的痛呼之声,石敏满腹狐疑,睁眼一看,韩放仍是好端端地立于原处,惊讶地望着石敏,也许,她正奇怪这本是柔声细语的姐姐,怎么如此喜怒无常呢!
石敏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很明显,刚才韩放并没有以力相抗,这从石敏的掌风直贯而出,毫无阻碍可以看出。那么剩下的惟一可能便是韩放在掌风将及时,以极快的身手跃出,然后又迅疾回身,站在原地。
但要做到这一点,实在太难太难,看着这女孩稚气的模样,谁能想象得到她会有如此盖世神功?这等轻功,连古错也是难以做到。
韩放左手拿着石敏的那双鞋子,右手拿着石敏的一对乾坤圈,轻轻地道:“姐……姐,这鞋子你还是穿上吧,连阿帅那双脚在山里走,也会被划破了。还有这个……这个也带上吧。”声音有点胆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石敏,像一只怯怯的羊羔,她听石敏说道“谁是你姐姐”,本不敢再叫她姐姐,可她又想不出不叫姐姐,又该叫什么,一不留神还是给叫出来了。她刚想说“把这个圈子也带上”,突然想起称它为圈子,这姐姐一定又会不开心,便生生打住了。
如此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一番话说完,她已紧张得香汗细细,双颊红潮泛起。
石敏见她如此窘迫不安,不由心头一软,接过鞋子穿上,然后拿过乾坤圈道:“刚才是姐姐不好,迁怒于你,你能原谅姐姐吗?”
韩放一听,大喜过望,竟不答话,用力地点了点头,那灿烂的微笑又浮现在她的脸上。
石敏见她原谅了自己,不由心中略为宽慰,又柔声道:“姐姐现在要去找一个人,如果找到了,我自会回来看你,如果找不到,那……那我就不再回来了。”
韩放睁大了她的漂亮眼睛,道:“为什么找不到那个人,你就不再回来了呢?莫非是他不让你来了?若是如此,我便要去与他理论。”
石敏苦笑了一下,道:“我说了你也未必会明白的。总之,现在我去找人,你不要再拦着我。”说罢,举步向前,不再看韩放一眼。
韩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但她还是让开了。
石敏走到屋外,这才定下心来观察一下地形环境。
现在她所站的地方,是一片平缓的山坡,方才她出来的小屋,便是顺着山坡而建,在那小屋旁边,还有一幢两层高的木楼,整幢木楼全都是用圆木稍加劈削而成:门框、门扇、地板、柱子、椽子,甚至连那窗格子也是用细细的圆树枝搭成,在木楼的屋檐下,挂着一块匾,上书“琴心阁”三个字,字体极为飘逸。
石敏忽然心中一动,心道:“琴心阁?莫非这儿便是琴圣之居处?是了,在来雁荡山的船上,便有人说他有一个女儿,心智只及常人八九岁光景,也许说的就是这韩放吧?”
如此一想,忙向韩放问道:“无忧妹妹,你爹爹是谁?是不是叫琴圣?”
韩放一愕,道:“我爹便是我爹呀,这儿除了我与我爹外,只有阿帅了。我爹一向不喜欢外人来我们这儿的,所以我一直只能同阿帅玩,不知为什么,我爹对你却挺不错,见阿帅将你提了回来后,似乎吃了一惊,替你把了脉,才脸色变缓,就吩咐我将你擦洗干净,又喂了你一些药丹,然后让你在我的房间里休息。先前,我爹是不许任何外人进入我房内的。”
石敏想要问一句:“那你娘呢?”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是问道:“你爹是不是常弹一架六弦琴?”
韩话道:“是呀。我爹常常在月高之夜弹琴,至于是不是六弦琴,我却不知道,姐姐你是如何知道的?”
石敏一听,顾不上回答她,双足一点,人如惊鸿,疾掠而出,向东侧的那片丛林中跃身而去。原来他一听韩放之言,便已断定其父必是琴圣,所以她想到古错如果现在未死,找到之后请琴圣出手相救,或许有一线希望,古错中毒至今已二天二夜了,剩下的时间已极少,所以顾不上与韩放打招呼便开始找寻古错。
也许,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古错早已身亡;
也许,古错中的毒早已夺去他的生命;
也许,古错暂时未死,但这茫茫林海她未必能找到;
也许,即使她找到了,琴圣也未必会相救;
也许,琴圣真的出手相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也许……
但,所有的不可预知的情况,都无法拦住石敏焦虑的脚步,无法阻止她做出一切的努力。
为了笑大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会全力以赴,做百分之一百的努力。
山路太长,九曲十八弯;幽谷太深,鸟鸣谷更幽;丛林太多,满山遍野一片青翠。
此路与彼路,此山与彼山,此谷与彼谷,此林与彼林,都那么的相似,石敏一鼓作气奔出十来里山路,仍是一无所获。
刚开始,她曾觉得似乎身后有人影晃动,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后来才知并非眼花,而确实有人在紧紧跟随着她。石敏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定是韩放在随着自己,她曾几次突然改变方向狂奔一段路,但等她回首一望,却仍是无法甩脱韩放,无奈,只好任她不远不近地跟着。
石敏渐渐地绝望了,她终于停下了脚步,无助地望着茫茫大山,心中满是哀伤。
眼前人影一晃,那韩放又俏生生地立于前面。这么长的路奔掠而来,石敏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脚步滞重,而韩放却似乎无事一般,轻松洒脱,口中轻轻地道:“姐姐……”
石敏也不说话,看了看她。
韩放低着头,摆弄着衣角,道:“姐姐,我看你一定是很想找到那人了,不如我回去求我爹,他一定会帮忙的。我爹谁的话都不听,只听我的话,好不好?”
石敏一想:“也对,即使她爹不出手相救,至少能替我想想办法,琴圣在此久居,定是对四周熟悉得很,与其这么乱闯,不如回去一问,总比这般毫无目的地寻找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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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琴圣,石敏觉得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一座冰山,寒意彻骨的冰山。
他的脸色极为苍白,白得似乎可以透视而进,他有着坚挺的鼻梁,那鼻梁也让人会想起山,想起高耸而不可攀越的山,他的双眼极为冷寞而寂寥。在这冷寞与寂寥之外,似乎又罩着一种温濡濡如雾一般的东西。
他的脸很瘦,但瘦得好看,每一个棱角都在凸现着一个高傲不羁的灵魂。他的肩也很瘦,但骨骼却很宽,那件洁白如雪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并不会给人以瘦弱感,反有一种飘然出世的神韵。
更瘦的是他的那双手,那双手的手指很长,指关节却不大,这使得整只手显得很完美,尤其是他的指甲修剪得很仔细:干净、光滑,竟透出一种淡淡的亮泽。
石敏觉得,这样的一双手去弹琴,是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琴圣就在弹着琴。琴是六弦琴,琴身不知何物制成,竟通身晶莹剔透,更奇异的是,这把六弦琴竟比一般的六弦琴细长得多,或者换句话说,这琴比一般的琴削瘦得多。
一个削瘦的人在全神贯注地弹着一把削瘦的琴。那么,琴声是不是也会削瘦?
琴声果然削瘦!
在那琴声中,石敏听到晚风,听到断桥,听到瘦马,听到寒鸦,听到夕阳西下,听到魂断天涯……石敏觉得心中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苍凉之感,不知不觉中竟有泪水朦胧了双眼。
琴圣似乎没有看见石敏与韩放的到来,他就那么坐着,一心一意地弹他的琴,他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