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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归骂,人家没听见,所以,去的还是照去,乐的还是照乐,“八大胡同”的车马就从没断过,那雪地上的蹄印车痕一个又一个,一条又是一条,满了!
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几何,及时行乐,等白了胡子老掉了牙,想乐还乐不成呢!
你骂你的,反正不关皮肉疼痒!
闲话归闲话,金掌柜的刚进这条胡同,迎面来了个缩着脑袋,袖着手,腰弯的像下了锅的虾米,头戴着一顶破礼帽的中年汉子,那模样儿一望就知是个吃恶心饭的下三烂!
果然不错,他两只耗子眼一瞪金掌柜的,一开嘴,好一口既黑又黄的大板牙,嘿嘿笑道:“这位,金枪不倒,要么?您要买上一包,准包您……”
金掌柜的眉锋一皱,半转身避了开去!
岂料,那家伙一跨跟了上来,猥亵地邪笑说道:“这位,上了年纪的人,您可别硬充好汉……”
金掌柜的火了,两眼一瞪,那眼神比挂在各门口的两盛灯笼还亮,吓得那家伙一哆嗦,连忙闭嘴!
望着金掌柜那远去的背影,他摇摇头,喃喃说道:“乖乖,这老家伙准是‘白莲教’,不然怎么两眼会冒火……”
金掌柜的在一家没挂灯笼的门前停了下来,四下里望了一望,然后举手拍了门!
好半天,才听门里响起了一阵轻碎步履声,紧接着一个脆生生的话声在门内问道:“谁呀?”
金掌柜的应道:“丫头,是我,快开关!”
只听门内“哦!”的一声,那扇窄门呀然而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脂粉不施,明眸皓齿,俏生生的瓜子脸!弯弯的两片眉,又黑又亮的两只大眼睛,鲜红的樱桃小嘴儿,小脸蛋儿冻得有点白!
那是个身穿翠绿袄裤,约摸十八九岁的姑娘!
一开门,她便瞪着那对大眼睛,讶然说道:“是老爷子,您有什么事儿么?”
金掌柜一摆手,道:“待会儿再谈,飞儿呢?”
那姑娘道:“在屋里呢,正跟红姑娘说话……”
金掌柜的一点头,迈步向里走去!
那姑娘连忙拴上了门,扭着腰肢,碎步跟上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儿,站在院子里看,东西两边屋里却熄了灯,独有坐北朝南的堂屋,跟那堂屋东边那间房里,灯光透看纱窗,窗格上,还映着两个人影儿!
金掌柜的踏着满院雪刚走进院子,只听一个银钤娇美话声由灯光透纱窗那间屋里传出:“小翠,是谁呀?”
跟在金掌柜的身后那姑娘扬声应道:“姑娘,自己人,是老爷子来了!”
一听这话,那纱窗上的人影站起了一对,随即从纱窗上消失。
而金掌柜的在堂屋门前砖地上跺脚抹去雪泥的时候,堂屋里迎出了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身材颀长,身穿一件蓝缎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约摸廿来岁的英挺汉子!
女的,是个娇躯婀娜,身穿一身黑缎袄裤,扎着小腰身,脚底穿着一双黑底红花绣花鞋的大姑娘!叫小翠的那位姑娘已经是够美的,可是跟这位姑娘一比,那位即黯然失色,判若云泥!
别的不说,单看姑娘那双凤目,深邃,清澈,黑的黑,白的白,像煞那雪地上掉落两颗黑珠子!她那双眼,像会说话,眸子一转,准能使人的灵魂儿出窍,姑娘美是美,娇是娇,但是不媚不妖!
在这“八大胡同”来说,这是很难得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许人家是良家妇女好姑娘,不比那卖笑卖身的烟花女子!
再看那小瑶鼻,点红檀口小樱唇,更迷人,她要一笑准会露出一口扁贝般玉齿,可惜她没笑!
在金掌柜的跺完脚,跺掉一脚雪泥抬起头的当儿,那姑娘半矮娇躯,微微地福了一福:“给二叔请安!”
那英挺汉子则叫了一声:“爹!”
金掌柜的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进了堂屋!
那姑娘紧跟在身后,道:“二叔,外边儿冷,您请屋里坐!”
金掌柜的一摇头,道:“不了,就这儿坐吧,我说几句话就走!”
那姑娘道:“二叔,您真是,您是长辈,干什么那么多顾忌!”
那英挺汉子也道:“爹,屋里坐吧,屋里有火盆!”
金掌柜的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吧!”随即向壁上垂帘的那间厢房行去!
那位姑娘忙赶前一步掀起了垂帘,口中并道:“小翠,你歇着去吧!”
那穿翠绿袄裤,叫小翠的姑娘道:“不给老爷子沏茶么?”
那姑娘微摇摇首,道:“不用了,屋里有刚炖好的莲子汤!”
小翠未再多说,转身行向了西厢房!
东厢房里,暖气盎然,还带着点醉人的幽香,那不用多看,只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姑娘的卧房!
怪不得金掌柜的不肯进来!
围着火盆坐定,姑娘亲手端了一碗莲子汤,双手递向金掌柜的,含着甜笑,轻轻说道:“二叔,刚炖的,还烫嘴,您趁热喝了吧!”
那一双手,欺雪赛霜,柔若无骨,像象牙,又像凝脂,隐隐还发出一种惑人的光采,那水葱一般的十指,白皙,修长,根根如玉!
要是碰上个风流轻薄的,他绝不接那碗热气腾腾的莲子汤,他会先去摸那双手,一定会!
老掌柜的一边接过那莲子汤,一边说道:“红姑,今儿没去?”
那位叫红姑的红姑娘道:“天这么冷,懒得出去……”
那英挺汉子截口笑道:“怎么说我在这儿一连耽误了你两夜……”转望余掌柜的,接道:“爹,您不知道,好几个院子里的都来叫过了,全让红妹托词不舒服给回掉了,我要再待下去……”
红姑娘含笑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又不是外人,你也难得来一趟‘北京’,别说两天,就是十天半月也应该的!”
英挺汉子笑了笑,没再说话!
金掌柜的喝了一口莲子汤,适时说道:“飞儿,说真的,你也该走了!”
英挺汉子一怔,道:“怎么,爹,为什么?”
姑娘红姑忙道:“二叔,你可别怕耽误……”
金掌柜的一摇头,道:“不是这回事儿,我今儿个来,就是来告诉飞儿,让他赶快离开‘北京’回去,这儿不能待了!”
英挺汉子双眉一扬,英武逼人,道:“为什么?风声紧,爹,我可没把那些六扇门里的鹰犬放在眼里,他们哪一个能……”
金掌柜的道:“你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难道爹就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英挺汉子放下了一双眉,道:“爹,那为什么?您知道,我还没见着她……”
金掌柜的道:“我知道你还没有见着她,可是,飞儿,为咱们都好,不见她也罢,要不然咱们都要……”
“都要怎么样?爹!”英挺汉子截口道:“为什么您早不让我走?您知道,我那么老远跑来,就是为跑来见她一面,问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用问么?”金掌柜的道:“前夜你去过了,她为什么不见你?偏偏你又耍牛脾气,把人家的东西摔得乱七八糟,这一下好,让人家当飞贼拿你,小衙门的不行。动侍卫营的,你还想去第二回么?”
英挺汉子道:“我不相信她会变了心,我没能见着她,也许是她有事不在家,总之,我不相信她是有意避着我!”
金掌柜的瞪眼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帮她说话不死心,哪有那么巧?她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那夜……”
英挺汉子道:“爹,她绝想不到我会找来!”
金掌柜的呆了一呆,叹道:“飞儿,也许她不会,可是你要想想,她爹肯么?她早对你说过,门不当户不对,人家是皇亲国戚,咱们是江湖草莽,那是根本不可的事儿……”
“不,爹!”英挺汉子摇头说道:“她不是那种人,要是她当初就不会……”
金掌柜的道:“我不说了么?还有她爹,你知道,既有毁国仇,还有这身份,我敢说他绝不会让他的女儿嫁给咱们这江湖草莽……”
英挺汉子扬眉说道:“他不肯是他的事儿,大不了我闯进内城带她走!”
“胡闹!”金掌柜的叱道:“她愿意么?她那么一个娇生惯养,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会跟你私奔?就算她愿意,你有多大能耐,自信能走出这‘北京城’?”
英挺汉子道:“可是,爹,我总不能看着她……”
金掌柜的道:“你只有看着,对方也是个皇亲国戚,论人品,人品不比你差,论财富,论权势,咱们都比不上人家,你还跟人争什么? 飞儿,我早对你说过,那种娇生惯养的姑娘,不适合咱们这种江湖草莽生涯,你有多少钱财供她吃穿?你有多少下人供她使唤,飞儿,咱们该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爹已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希望早一天抱孙子……”
英挺汉子道:“爹,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当初您也知道,她要是那种人,她就不会看上我,她也不会……”
金掌柜的道:“我不提当初,当初是当初,如今怎么说?”
英挺汉子道:“如今我绝不相信这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金掌柜的急了,一瞪眼,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儿……”
英挺汉子抗声说道:“爹,我就是这么死心眼儿,您让我找机会再进内城见她一面,只要她亲口说一句那是她的意思,我马上就走……”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拍了椅子扶手,方待发作!
姑娘红姑已然含笑柔声说道:“二叔,您就让大哥多待两天吧,人在这时候最是死心眼儿不过的!”
金掌柜的两眼一翻,道:“红姑,二叔让他到你这儿来,一方面固然为了避避风头,一方面也是望你藉机劝劝他的Qī。shū。ωǎng。,怎么你如今倒反帮起他说话来了?”
姑娘红姑嫣然笑道:“那倒不是,二叔,您知道的女儿家都心软,我是被大哥对她的那份儿真挚深情感动了!”
金掌柜的道:“你是说二叔这男人家心硬?”
姑娘红姑微微笑道:“那红儿不敢,实际上……”
金掌柜的突然一叹说道:“红姑,你哪儿知道,二叔是不得不硬起心儿啊?我要不硬起心儿逼他走,咱们迟早会落在人家手里!”
姑娘红姑扬了扬眉,道:“二叔,不是红儿不知天高地厚,恐怕没那么容易!”
金掌柜的摇头叹道:“红姑,你哪里知道外边儿……”
姑娘红姑道:“二叔,红儿知道,昨儿个小翠到东院去,恰好碰到两个侍卫营里的人,听他们说他们已接到了命令,二叔,那充其量也不过是侍卫营的人!”
金掌柜的摇头道:“不是那回事儿,红姑,侍卫营的人并不足虑,可怕的是今儿个客栈里来了个神秘的陌生客……”
红姑“哦!”地一声,道:“二叔,是怎么回事儿?”
金掌柜的接着把关山月描述了一遍!
听毕,红姑惊愕地扬眉说道:“二叔,我不相信您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
金掌柜的叹道:“丫头,二叔还会无故地向自己这张老脸上抹灰?”
红姑娇靥神色一变,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这是谁有这么高的身手……”目光一凝,接道:“二叔,您怎么没有摸清他的来路?”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要摸清了还说什么,此人心智之高,经验之老到,令人叹服,二叔闯了半辈子江湖,此人却是二叔生平仅见……”
红姑娘道:“二叔,这姓关的多大年纪?”
金掌柜的道:“不过廿来岁,十足的后生!”
“才廿来岁?”红姑失声呼道:“那会有什么经验?便是他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