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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干净无污染,没有交通堵塞,没有……”
“行,你以后就带你老婆来这度蜜月吧。现在呢,你去问问,我们要去六脚乡六南村,怎么走,有多远?”
“是,展上司。”他行个礼,然后微笑。
因为展乔心里想着别的事,所以她也没留意他恶作剧的表情。
“等一下,”她改变主意了。“我们一起去问。”
“你怕你不在我身边,我又去拈花惹草,所以跟着我监视我啊?”
她,这个,唔,还真有这点想法。
“少不要脸了,我是让你跟着我。”她跨几个大步,走到他前面,回头命令。
“好好跟着,学着点。”“遵命,展上司。”他欣然道。
办了这么多案件,跟踪、调查过各式各样的人,宗康心想,属这一次最好玩。
展乔放眼四望,问谁好呢?前面有个水果摊,小贩接触的人多,她想,便走过去。她刚摆上微笑,礼貌地要张口询问,摊子后面的中年妇人堆着一脸友善的笑容,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话。
“她说什么,宗康?”展乔继续对妇人微笑着,一面孺动嘴唇,小声问。
他没答理。
展乔转头,不禁气得七窍生烟。他“又”不见了,根本没跟在她后面。
“对不起。”她向拿起一个苹果给她看的妇人说,不好意思地转身走开。
这个死家伙,如果给她逮到他又和女人搭讪,立刻叫他滚回台北。不,滚远点,滚回马来西亚。
当她扫描的眼睛瞄到他和先前那个女孩一起由中药铺走出来,她几乎用她的眼珠先滚过去——辗毙他。
展乔先深呼吸,竭力控制住升到顶点的怒火,冷静地用巴不得就把他踢得远远的脚,推动她彷佛装了高射炮、蓄势待发的身体,朝他而去。
她快走近时,宗康看见她,对她招招手。
笑,他还有脸笑。他还敢笑。
“展乔,这是小慧。”宗康介绍道,无视她冒火的眼睛,一手环搭上小慧的肩,把她揽到他身边。“小慧,这是展乔。”
小慧。已经叫得这么亲昵了。但展乔却不便发作。
而且她还得微笑。“你好。”
小慧害羞地回她一笑,瞄宗康一眼,跑了进去。机会来了,展乔抬起一脚,准备使劲地踹宗康。
“我找到车了。”他说。
展乔的脚悬在空中。“什么车?”
“小慧的哥哥送货去了,假如我们可以等十分钟,他回来,车子就可以借我们用。”
“哦。”踹是不踹呢?她考虑着。“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功抵罪吗?”她不踹了,改为踩在他鞋子上。
可是没踩到,他跳开了。
“脚抬了那么久,你动作太慢啦。”他说,还拨了一下她垂到肩上的马尾巴。
她气坏了,把马尾巴甩到背后。
“干嘛要踢我?”
“你假公济私,没当下开除你,只踩——”她这次说踩就踩,踩着了,得意地扬起下巴,然后继续说:“你一下,够客气了。”
宗康低头看看他的运动鞋上的她的运动鞋印。她是真踩耶。一点不是装模作样唬他。
“哎,我走到半路,看到小慧在店门口,我灵机一动,顺口去问了她一下,她就去问她爸爸,人家马上答应帮忙。这怎么算假公济私?”
“小慧,小慧,叫得挺顺口嘛,你怎么不会叫成小费啊?”
“她告诉我她叫小慧嘛。”宗康笑。“展乔,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吃醋耶。”
“你脸上的皮若是金子打造的,我还可以喝醋给你看呢。”
展乔别过身,表面上是被他得罪了,不理他,心里可着实不自在又纳闷。真是的,她好象反应得是挺……怪异的。
“怎么又生气了嘛。”
他的手放在她肩上,她转身甩开它。
“喂,不要动不动就跟我勾肩搭臂,我可不是你的兄弟。”
他会把她当兄弟般才有鬼。但是她眼中的惊惶、困惑,是她严峻的声音掩饰不了的。那使宗康吞回了想嘲弄她的玩笑话。
她来此是为了工作,而她显然是个工作时绝对认真的人。他何尝不是?两者皆然。事实上就他这次的工作来说,除了认真,他还要格外小心谨慎。
展乔若发现她是他的目标,恐怕不只是踩他一脚那么简单就放过他。他的脚趾到现在还在鞋子里呻吟呢。她也许年轻,办案经验未必有他的丰富,但她绝不是好惹的。
“好吧,展乔。”他稍稍收敛吊儿郎当。“既然我们要等车子,你何不告诉我,我们的委托人和他要找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大名,以及目前你有哪些线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也许因为我是你的助手,我若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我就不必像瞎子一样,跟在你后面,等你带路,等你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必要的时候,我们若分头行事,我也有个头绪。”
他是对的,展乔没想到,因为她从来不曾跟着老包查案办事,他觉得她差不多了,就放她单独作业,只在她回办公室报告时,给她些提示和意见。
“委托我们的人来自印尼,是位橡胶大王。你在马来西亚也许听过,石江山。
他要找……”
石江山三个字,像一声轰雷撞上宗康的脑门,虽然他不是太意外听到他的名字,他意外的是他听到的展乔接着告诉他的故事。
事情比他来台北之前所以为的复杂多了。
第五章一拍即合
展乔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无所获,毕竟三十几年了嘛。只是她多少期望能找到和石江山同年的老人,或许他们还记得当年的事,提供一些可让她往下追寻的蛛丝马迹。
找是找到了两个。一个老太太,不论问她什么,一律摇手加摇头,嘴里嚼槟榔,脸上面无表情,半个字也没说。一个老先生呢,频频指向老太太,叽叽咕咕鸡同鸭讲。
如果没有宗康,她连鸡同鸭讲都讲不来呢,这里的人都说台语或福州土话。
小村里总共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五户人家,这儿的人都务农,现代年轻人哪肯下田?不是求学就是求职,都到大城市去了,剩下老人家守着祖产祖业,及极少数的第二代和第三代。
后面那两代对那么久以前发生的事不会知道的。展乔望向好奇地远远躲在一边偷看她和宗康的一群小孩,摇摇头。
“大海捞针可能远比这个容易一点。”展乔沮丧地喃喃。
“我们是外地人,就这样冒出来,打听的又是在那个年代算是很不名誉的事件里的人,即使有人还记得,谁愿意提起嘛。”宗康说。
展乔转向他。“啊!”她说。一语惊醒了她。
“啊。”他学她,笑道:“而且你问人家的口气,好象你是警察,来这调查走私或谋杀案似的,吓都给你吓呆了。他们没有马上跑进屋子锁上大门就不错了。”
展乔跺跺脚。“你干嘛不早点提醒我?现在怎么办?”
“我们还在现场,又没走远。”
他思索着。
她看着他。“想到没有啊?想那么久。”
他事实上老早就有主意了。为什么犹豫,他也不晓得。
“想是想到了,怕你一会儿又说我违反规则。”他说。
“好象你一直很守规则似的,是……”
“说得也是。”
她要问他这次打算违反哪一条,他牵起她的手就拉着她大步迈向前。
“喂,宗康……”
“我没有勾肩搭臂呀,放心,你绝对不是我的兄弟。”
“不是,我是……”
他们原已走到村口,准备离开,现在一往回走,那群小孩嘻嘻哈哈跟在他们后面,比手画脚、叽叽呱呱。
展乔扭头看他们一眼,问宗康。“你要干嘛?放开我啦。”
他放了她的手,却改为搂住她的腰,孩子们嬉笑得更来劲、更大声。
“宗康,你到底搞什么鬼?”她涨红了脸。
而她越扭动身体要挣开,他搂得越紧。
“合作一点嘛,别让人以为我要当众强暴你。”他小声对她说,一面朝两旁屋舍外好笑又奇怪地望着他们的村民微笑着。
“合作什么?你不说清……”她发现又来到那位一径嚼槟榔、不说话就是不说话的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仍坐在门口一张矮木凳上,瞄他们一眼,朝地吐一口槟榔汁,然后站起来,拾起板凳,转身走进四合院。
“刚才我们问住在那边的老先生,他叫我们来问她,对不对?”宗康说。
“刚才她如果是装聋作哑,现在她更干脆,理都不理了,怎么问?哎,要问人话,用得着对我动手动脚吗?你该抓着不放的人是她才对吧?”
“她会告我非礼。”
“我也会。喂!”他搂着她也进了四合院。“这下子她还可以告你非法入侵民宅了。”
左右和正前方,一共五扇门。
“她进了哪一边了?”展乔咕哝。
彷佛回答她似的,老太太从左边靠里面的一间出来了,但看到他们,立刻退回去,并倏地关上门。
“现在我们知道她在哪了。”宗康说。
“宗康,你就这么闯进来不大好吧?”
“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还有你和我在一起呀。”他俯向她,笑道:“难道你会见死不救?”
认真说起来,她才是该在前锋的人呢。展乔看着他,一颗心莫名所以地在胸口乱撞,因为他的脸好近,因为他的口气好象他们是生死患难与共的……伴侣,因为他还搂着她。
她来不及回答他,他对着门向里面的人说了一些话。
“你说什么?”她小声问他。
“我说你是我太太,我们是石江山和尤采琴的后代。”
她吃一惊。“什么?你……”门打开了,老太太张大着眼睛看他们。
石江山和尤采琴相差三岁,这个数字已是个忌讳,而尤采琴比石江山大,加上两家景况悬殊,女方父亲是雇工,母亲给人帮佣,主人就是石家,他们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无奈尽管双方家长皆竭力阻止、禁止,却阻挡不了两颗坚持执着相爱的心。
石家长辈以为让石江山去外地,一面读书一面学做生意,多见见世面,自然就会忘掉家乡的乡下女人,却不料此举只是助燃了相隔两地的两个人的感情,而导致后来不可收拾的结局。
离开小村后,宗康重复翻译他从老太太那听来的故事,和石江山告诉展乔的大致相同。
宗康对老太太说,他是石江山的儿子,展乔是尤采琴的女儿。他俩结婚是先斩后奏,等见了双方父母,才发现他们有可能是同父异母手足,因此一同来到父母家乡,要问个水落石出。
展乔觉得宗康这个谎扯得好大胆,编得好荒谬。可是她知道,若非如此,老太太不会让他们进屋,同时骇得开了金口,同他们详述当年情事。
“幸好她最后才想到问我们几岁,”展乔做个鬼脸。“要是开头就发现我们年纪不对,可糗大了。”
宗康大笑。“谁想得到她竟然是尤采琴的姊姊呢。”
结果老太太激动地抓着展乔,问尤采琴现在何处,希望久别的姊妹能相聚。
展乔只好说尤采琴已去世。
“石江山也是听别人如此告诉他。哎,尤采琴要是还活着,我的罪过可大了。”
展乔无奈地叹气。
老太太痛哭流涕时,她又窘又不安得不知如何是好。“你跟着流泪时,我松了一大口气。你‘母亲’去世了,你若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可就穿帮了。”
展乔瞪他一眼。“我才不是装的。我真心为尤采琴的遭遇难过。”
宗康拉起她的手紧握着。“我知道,逗你的嘛。你从离开那,就一脸的愁云惨雾。”
展乔把手抽回来。“当然愁,当然惨了,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