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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馨见我在原地不说话,这就忙不动声色地扶着我的胳臂笑说:“额娘,五叔等着我们两个行回门儿礼呢,咱们还是快上马车来吧!”
因为是在郊外,不比在家里有分明的位置方向,今儿个我们只好凑合着以胤祺马车为屋参拜行礼。
我是馨儿的额娘,他不好往正位座,随即便开口让我过去。我见他礼让,随即忙摆手笑道:“我还要送他们两个到京津交界处,一会儿这拜别礼更是少不了的。您是他们的叔父,现在还是由您坐正位吧!”
胤祺听我这么说,这才过去坐了。等孩子们行过礼主动先下了马车,他就又笑着对我说:“沐莲,大明湖的事一下子就过去二十多年了,没想到还真应了‘前人栽树’那句话!”
他忽地提到了大明湖,我一下子就呆住了,一时间还真不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他想起了过去的事,随即便低下了头轻声说:“胤祺,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肠胃方面的毛病,没有再经常发作吧?”
胤祺的身体一向有些单薄,现在见了,我最关心的当然就是这个。现听他说好,我才笑着对他指了指刚下车去的馨儿和尚庆:“怎么样,他们两个看着还算般配吧?”
胤祺的脸先是微微一怔,接着便讶异着笑问:“沐莲,大明湖旁救人的事,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尚庆他可是你诊治的第一个病人……”
说着,他还怕我想不起来,这就又抬手比划着说:“豆浆,就是用豆浆解救水中毒的那个孩子!”
这件事我怎么可能忘记呢?那是我第一次在这里为人瞧病,随后才萌生了要依然做大夫的决心。可是……那个病人我记得只是一个小乞丐,他怎么可能会是琉球国的皇室成员尚庆呢?
正在疑惑中,蓦然间我便想起了馨儿说上前早就流落在大清国的事。是了,是了,这才全部连上了……
可是……大明湖旁被我救治的小孩子,现在竟然成了自己的女婿,老天也太……也太会戏弄人了吧?
哎,还是不对啊!若是这么论起来,那尚庆今年岂不是快到三十了吗?可是他看着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算了,男人本来就不是太显年龄,看着年轻个几岁也是正常的……
胤祺见我愣在那里回不过神儿来,立马就又笑道:“沐莲,他们的姻缘看来还真是上天注定的。你就放心吧,尚庆一直都记挂着当年的救命之恩,我想他一定会加倍地待馨儿好的。”
照他这番话看来,之前他们确实已经相认过了。不知为何,听了这个,我心里的慨叹却大大地盖过了那微微泛起的喜悦。
物是人非,这才是真真的物是人非!正默无一语地顿着话头,我这就听到马车外面馨儿喊我的声音,随即便快声对他道:“胤祺,今个儿要送孩子们走,我们这就不多说了。我现在一切都好,你和七爷一定也要多多保重。随后你若遇上七爷,记得也替我向他问声安……”
说完,我慌忙起身打开车前的帘子,也不等他再说什么,这就扶着恬馨伸过来的手到了地面。
尚庆和胤祺相熟,我心里不由存了疑惑。等双方的马车相向驶开,我这才试探着开口问馨儿:“额附以前的事,你知道的多吗?”
她听我问,像是也明白些什么似的,随后便微微点头:“哦!刚刚听尚庆说,以前他到京城里来时,五叔帮了不少忙。”
我记得尚庆是有仇家的,馨儿说胤祺帮忙,难道就是指入寺庙躲避仇敌的事?想到这里,我还真是想把这个给弄清楚,可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胤祺也已对我说过尚庆就是大明湖畔的那个小孩子,卷毛儿也说尚庆的危机已经解除,问了也没有什么用,说不定还会让恬馨担心,那还不如不问呢!
很是自嘲地在心里轻哼了一声,我的心情才一点点地缓缓转变,随即便掏出特意准备的那瓶晕船药:“馨儿,以前你从未坐过船,这个你就带在身上吧。日后行水路若觉得有不适的地方,这就取上一粒含于口中,随后便会好了。”
馨儿见我连这个就想到了,立马就欢欣地接了过去,然后便又把头钻进了我怀里来:“额娘,皇阿玛最近为了弘时哥哥的事,心情一直都很不好。平日您的话他还是听上几分的,以后若是时机得当,您可要多劝解劝解。”
卷毛儿皇帝的心情不好哪是为了弘时啊?但听她这么说,我只好接了话笑道:“不要担心。你皇阿玛的脾气平日虽说有些急,但每次气一消就会又没事儿了。”
和那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一向就是如此。哪知这回,卷毛儿整人的劲头儿却像那火山喷发一样的厉害。
在革除八阿哥他们的黄带子、把其圈禁高墙之后,他还亲自给诚亲王和胤祺下达任务说,这些人既然已被削除祖籍,当然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让他们两个依照这些人多年的修养品行对其改名。
八阿哥允禩还好说,他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自行改名为“阿其那”。那九阿哥可是胤祺的亲弟弟,虽说他们两个的关系早已不再亲厚,但卷毛儿把这样不讨好的差事派给他来做,分明就是在为难人。
到五月的时候,我这才听茹双说他们把九阿哥改了一个叫“塞思黑”的满族名称。至于弘时,他现在又被转到允祹那里约束养赡着,被改为什么名字我们都不得而知。
再后面的事,堪称为“旧年集团治罪案”。不光有原来的允禩、允禟和允禵得到了惩戒,还有一些朝廷大臣和他们名下的随从、太监。但凡有点儿关系的,基本上都没有逃脱的机会。
卷毛儿皇帝为人定罪时,一般都会洋洋洒洒几十条,以前的年羹尧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他这样做,原意不过是想告诉天下黎民百姓这些人的罪过罄竹难书。但一下子搞这么多出来,别人倒又觉得其中定有故意罗织之处。更何况八阿哥他们的罪行,有的康老爷子已经说过了,现在新君重提,听者难免也会生出别的想法来。
还有允禟、允禩相继猝死的事,连我知道后都觉得有些蹊跷,更别说是别人了。
即使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我毕竟还是卷毛儿的枕边人,自然不会傻傻地说出来,故意惹着他生气。自这人当上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之后,我每天盼着的,也不过是他的心情能好一些,不要再有前些年的低压氛围。
谁成谁败,我早已知道了。事情越往后去,我愈发觉得这不过是一缓缓的印证过程。现见卷毛儿从童年开始慢慢形成的恶气终于得到疏散,对他以后的身体也大有好处,我这才在心底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孝期已过,今年的万寿节自然也该比往年稍稍地隆重些才是。可卷毛儿皇帝只把它当成是自己的休息日,等出外拜祭过祖宗、接受了众臣朝贺之后,他就舒舒服服地歇起了晌。
我看这人睡着了,随即忙轻手轻脚地出来,悄悄地在室内的书桌上留了一封书信,然后便命人在湖上摆舟起航,把我送到了去岁和宁馨住过一个多月的清静处所。
那人倒也听话的很,我在信里说了让他生辰晚宴结束后再来,没想到等那里的乐声一停,果然就听外面的人说远处有一艘小船正驶往这里。之前和卷毛儿乘船游湖时,我们两个爱用西洋望远镜轮流观看周围的风景。现在我所在的地方灯如白昼,所以也不倚栏相望,只等着他一刻钟后上岸来寻。
说起罗曼蒂克来,我可是不怎么会的。但若是山寨借鉴,那我倒还有两把刷子。等卷毛儿的船驶出五分钟,我便赶忙下令让某处的人按着顺序一一熄灭灯烛,三分钟后则换成另一班,再下次又变成两分钟,两个五分钟来回地轮流交替着,刚好和卷毛儿皇帝弃舟登岸的时辰相应相合。
我透过窗格看到这人踏上了殿前的石阶,这就满脸带笑地轻步出了殿阁,快速走向廊道上前去迎接。
卷毛儿同志似是已看到了灯烛拼成的吉祥话儿,他一路上也步如飞箭,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我的面前,倒把后面随侍的太监宫人甩的老远。
还不等我在众人前给他祝寿问好,这人就又转头吩咐让他们全部退下。我看那行人趁势进了旁边的楼阁消失不见,这才前行一步挽住他的胳臂仰头笑问:“胤禛,我的祝福你收到了吗?”
“这还用说吗?”卷毛儿同志满眼笑意地弯腰伸臂抱了我起来,“你祝我生辰快乐,万方安和,我可是全收到了!”
我乖巧十足地窝在他怀里笑:“那你就不嫌寒碜了吗?”
“你这个已经很费心思了!”他低下头对我呵呵一笑,“再说你遣使那么多的宫人为我贺寿,哪里还说得上‘寒碜’二字?”
一听他提到宫人,我不由嗔笑着对上了他的视线:“怎么着,你这是怪寿宴上服侍的人太少了吗?”
“我是怪你突然就撇下我跑了!”卷毛儿说着话,便抬脚进了我们平日安歇的西殿。等绕过屏风把我横放在了床上,他这就欺身压将过来,用手摩挲着我的脸颊怪声笑道:“我才刚睡了一晌,你这小东西就突然不见了,偏还留信作怪要我这个时辰才能过来这里。怎么,和我一起就不好了?”
我见他笑中带着怨声,随即忙侧着倾起身子温柔低语道:“胤禛,我哪是作怪了?以前你送了那么多的萤火虫给我,而且我也答应过让它们为你舞上一曲,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所以我就到这里忙这个来了……”
“冬日里哪有什么萤火虫啊?”卷毛儿同志怔怔地顿了顿,等见着我很是肯定地点头作答,他这才又笑问:“既然如此,那怎么不见啊?”
我笑着指了指室内的灯光:“有它们在,咱们如何能瞧得见这萤火之光呢?胤禛,麻烦你到外间帮我把那些烛光熄了,等回来后,我一定保证让你看得,你信不信?”
外面有六十盏宫灯,动作如果够快的话,大约需要一分钟的时间。等卷毛儿利落地答应着快步绕出了屏风,我赶忙速速地解开外面的那层衣衫,只留下下午刚刚试穿的那套薄纱舞裙。听着他的脚步声密集地往回转来,我这才吹熄内室的最后一盏灯烛。等低下头看过从袖口发出来的莹莹绿光,我终于缓缓伸手拨准了身旁的筝弦……
我这里的乐声一起,隔壁的丝竹、鼓乐便也依着曲调随之骤然齐奏。最前面的短曲刚完,我就在衣衫淡淡的光线辐散中看到了卷毛儿同志的那道身影。见他呆站在门口未有动静,我这就蓦地转过身子,依借欢快的旋律挥开了沾满袖口的萤火之光……
说起舞蹈,我之前也只在小学六年级的元旦晚会上集团参演过一次,伴奏饿曲子就是此时的《快乐老家》。直到那次在避暑山庄亲眼看过马头琴乐声下的草原之舞,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那张身穿演出服的照片来,当即便暗暗自哼着乐曲重温了一遍儿。见凑合着还能见人,所以我才敢在卷毛儿面前夸下海口,完全可以让萤火虫起舞。
现在一曲终了,我才又粲然一笑回头望去。看这人依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忙招手笑着叫他:“胤禛,来啊,你怎么不过来?”
卷毛儿见我频频出声唤他,这才完全回过神儿来。等挨着我的身,他便十分好奇地摸上了我的衣袖:“沐莲,这萤火虫……是怎么镶在衣衫上的啊?”
“这不是夏日的萤火虫。”我倚靠在他怀里,低下头轻声解释说,“胤禛,我让他们把丝线浸在荧光粉中,然后再按萤火虫的样子绣在这衣衫上。所以我刚刚一动,它们就像真的萤火在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