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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微渐渐停止了哭泣,抽抽噎噎的唤了声三舅,又把眼望着远处的刘彻,轻轻问道, “舅舅,那个,是外公么?”
李微便摇摇舅舅的手。 让他放自己下来。 摇摇晃晃走到刘彻面前,她年纪实在有些小,又不在宫闱长大,不太明白见君要行的礼仪,但见了旁人行的大礼,心头先自存了份敬畏,她怯怯拉住刘彻地冠服下摆时。 御驾旁地侍卫身子一紧,但见陛下并无不悦之色,便不曾上前。
而李微已经仰起头来。 奶声奶气的唤道, “外公?”
刘彻轻轻应了一声。 仔细看了看李微的眉目,果然和卫长一脉相承的柔顺。
当年,卫长也曾有这么小的时候,摇摇晃晃的走,奶声奶气的唤他父皇。 那时候,他膝下犹虚,只得卫长一女。 固虽只是 个主,实爱若珍宝。
而那样地日子,毕竟过去了。 到如今。 连卫长的女儿,也有这么大了。
卫长为他长女,到如今,只得李微一女;阳石悖逆,除公主封号,伤公孙敬声之亡,至今无所出;诸邑嫁了年余。 前些日子,报了上来,方有了孕。 说起来,到如今,他膝下唯一的孙辈,就是这个李微,依旧是卫氏所出。
他心下微微有些感伤,面上倒是和颜悦色,问了些日常事。 李微年纪小,未见过他无情狠绝一面,便渐渐把最初地敬畏抛到一边去,笑语如珠的答了,颇见灵巧。
一边,刘据轻轻地,轻轻的,吁了口气。 看来,今日听宁澈的计策,选择打这张温情牌,到底是对了。
“因为爷爷病重,”那厢,李微已经照着他的说辞,慢慢说到家事。 小孩子在灵巧,若说起谎话,如何瞒的过他这个父皇的眼。 只好让她自己己都认为自己说的是实情,才见得真。
“爹娘都在照顾,不能来长安。 只好将微儿托给舅舅。 临来的时候,娘亲哭的好难过。 ”李微难过道。
“是么?”刘彻淡淡应道,眼光离开了李微,微微瞥过刘据刘闳,眸光有些凉,意味深长。 刘据一惊,然而刘彻己然下令, “传朕旨意,提升驸马李楷为水衡都尉,按旨印刻赴长安任职。 据儿,你久未回长安,此次既来了,就多住些日子,也陪微儿逛一逛长安城吧。 ”
建章宫与未央宫互不统属,但宫人洞若观火,明白风向。 很快地,陈阿娇便得知了此事。
“记得找出李微的那个人,倒也聪明。 ”她烧掉了一张废弃图纸,慢慢道。
刘据若是能自己想到,也不用蹉跎这些年方用。 而远在千里的人,能精准的窥见帝王心思破绽,定然不是凡品。
晚上,刘彻宿在长门殿之时,与她道, “娇娇,陌儿年纪也不小了。你为他挑一门亲事吧。”
陈阿娇便有些好笑,他这样说,她那个万年借口, “陌儿(早早)年纪还小,”还如何出口?
“太子娶亲,他下面的弟蛛,方好嫁娶。 ”
元鼎五年,太子刘陌,堪堪满了十六岁。
十六岁啊,正是当年,她初嫁刘彻的年纪。
而那一年,他更年少,只有十四岁。
她知道,这次,真的不好推托了。 便认真地应了下来, “好。 ”
陛下既然亲口说了,多留些日子,刘据自然不会违逆。 而这本身,又是圣宠的体现。
夏日里,齐王刘据约了三姐诸邑,带了外甥女,在长安街市上走动。
清欢楼与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自然不会去。 而这些年,油烹菜渐渐普及后,清欢楼在长安城执牛耳的地位,也渐渐有些没落。
而此时,他们便在新开的一家藏梅楼上端坐,推开窗,看窗外繁华的街景。
“三姐能安康,”刘据欣然道, “我就放心了。 ”
李微幼童心性,耐不住街上热闹景象的勾引。 刘据便吩咐贴身侍从抱着她下去,捡着李微喜欢的,不分贵贱,一应买下,小心伺候着。
“我想我当年选择错了呢。 ”刘清颓然道, “石家虽然待我不错,但一家老老少少,竟真像石头做的脑袋,说什么储君名分己定,天下归心,为人臣子的,更要心忠。 我百般暗劝,连自己夫君,都没有劝动。
“三姐方见了喜,”刘据并没有着恼,缓缓笑道, “保重自己,也就是了。 不用再为弟弟操心。 老师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虽不会帮你。但你若得势,他绝对对你忠心,三姐不必再费心思了。 ”
他的眸中慢慢放出光芒, “如今,我们暗,他们明。 我们攻,他们守。 一旦刘陌有错处让我抓住,到时候……”
他口中慢慢说着,眸光却注意着楼下街帘中的外甥女,见了此时一顶官宦人家的轿子缓缓行来,在藏梅楼下停了。 红衣明媚少女掀帘而出,眉目之间,白有一股大家风度。 偏偏李微年纪小,手中又拎了太多东西,一个站不住脚,跌在少女脚下。 少女眉一扬,待发作,却见了是如是幼女,脾气发作不出来,只得硬生生忍了怒气,听他的小厮唯唯道歉,没好气的道, “算了。 ”
“这便是上官家的大小姐呢。 ”刘清亦瞥到了,冷笑道, “长安城人口交说,太子妃的最热门人选。 ”
刘据一怔,问道, “哪个上官家?”
“朗中令上官桀。 ”刘清讪笑, “据说,陈阿娇还给了她四字评语, ‘皎若明月’,照我看,骄纵任性倒是真的。 ”她这样说着,全然没想到,当年,她自己的骄纵任性,比上官云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陌那样的人,会看上她?”刘据低下头,有些无法想象。
“那可也不一定。 ”刘清淡淡道, “别人不知,我倒是知道一些。李婕妤倒台前夕,刘陌的贴身内侍,那个叫成烈的,据说曾进过上官府。 ”
刘据沉吟半晌,这才用探究的目光,重新看了看楼下的上官云。 目光加诸之上,上官云便有所感,向楼上瞥了一眼,见到和那人有些相似的五官,怔了一怔。
据母后言,当年,陈阿娇被废黜前,就是这样一幅骄纵任性的模样,刘据忽然想起。
“上官小姐,”刘据慢慢下得楼来,抱过李微,微笑道, “鄙人外甥女年纪尚幼,若有冒犯,还请小姐多多包涵。 ”
“算了。 ”上官云淡淡道,近看刘据形容,越发惊疑不定,思不住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刘据悠然道, “再过些日子,小姐自然知道。 ”
他带着李微重又上楼,迎上三姐质疑的眸, “据儿究竟意欲何为?”
刘据一笑,徐徐道, “三姐可记得,我今年也有十四了呢。 快要娶王妃了。”
“不是吧。 ”刘清有些哭笑不得, “据儿可要自己想清楚才好。莫要像三姐,有些后悔了,但木已成舟。 ”
“我自理会得。 ”刘据慢慢道。
齐王刘据起了立妃的心事,除了诸邑公主,并无多少人知晚。 但陈娘娘亲自为太子刘陌逃选太子妃之事,却是千真万确,转瞬间就在京城各世家权贵间传开了消息。 各家小姐的庚帖如雪花般飞进了陈阿娇所居的长门殿,让阿娇见了就想退避三舍。
然而是退避不掉的。 阿娇召了刘陌来,问道, “这些年,陌儿.可有心仪女子?”
刘陌苦笑着想了想,反问道, “娘亲觉得长安城内各家佳丽,哪个入得了眼?”
陈阿娇怔了一怔,世家年轻女子,她见得并不多,稍微熟悉的。不过就是上官家的姐妹。 其余的。 多半就是如上官云那般,明媚骄纵,都是捧在掌心如珠宝般长大地女子,不过十三四岁地年纪,能懂了多少些事?放眼望去,觉得有潜质的,如东方湄。 却又还在呀呀学话中,未能长成。
元鼎五年七月,汉军平南越。 归长安。
七月末,齐王刘据便要返回齐地。 往宣室殿辞别刘彻时,刘彻到底触动了一丝父子惜别之情,见刘据欲言又止,和颜问道, “据儿可有什么想所的?”
刘据闻言脸红了一下,却仍道, “父皇,前些目子我与皇姐在长安街头游玩,遇到了朗中令上官桀家的小姐。 上官小姐资质出众,儿臣心存倾慕,觉得自己的年纪,也该成亲了。 恳请父皇能为儿臣赐下这门婚事。 ”
“上官云?”刘彻很是意外,东巡途中,他略见过这个少女两面。虽然以他的身份,不会对臣下女眷多加丝毫注意。 但就那寥寥数眼的印象来看,那是个明媚但有些空浮地少女,有些像……少女时代的阿娇。
他在心中斟酌道。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及阿娇的。 阿娇是真正骄纵任性地女子,骄纵到了,可以藐视一切权威,连同他的帝王威仪,哪怕最后因此撞地头破血流,也一如从前。 她的骄纵,是一种刻到血性里去的骄傲。 而有着这样的骄傲,她的整个人就像一只涅磐之后重生的凤凰,耀眼无比。
而上官云呢,她的骄纵,只是一种对身分的依恃。 遇到比她的身份更高贵地人,也只得收敛起她的骄纵,俯首帖耳,色泽黯淡。
相较起来,他反而更看好她的庶妹,那个一直安静站在她身后的少女一些。
“据儿不后悔么?”刘彻淡淡一笑,饶有深意的问道。
刘据的心思便有些浮,他定了定心,慢慢道, “不后悔。 ”
“那好。 ”刘彻低下首去,不再看他,道, “杨得意,替朕拟旨: ”
“着有先奉常上官淮长女上官云,恭敬克甚,资质秀出,聘为齐王刘据妃,待太子行大婚后,为其完婚。 ”
刘据叩谢了父皇恩典,按过圣旨,慢慢退了出来。
返回齐地的路上,他地小厮不解问道, “王爷要娶那上官小姐,是为了和太子殿下争一长短么?”
“那只是缘由之一,”刘据淡淡笑道。
他并不相信,刘陌那个性子有些清冷的人,会有多么爱上官云。 只是上官云长兄身居郎中今要职,掌治京师。 刘陌已身居储君高位,若再得上官家女子为妻,就等于将京师如铁桶般掌在手上。 普天之下,除了父皇,谁也别想再憾动他半分。
长安城上官府
“怎么可能?”听了那道旨意的内容,上官云拨高声音道,五神慌乱, “我并不认识什么齐王啊。 而且,我的庚帖都已经送到陈娘娘那里去了,陛下如何可以将我许给他人?”
“注意下你的说辞。 ”上官桀厉声斥道。 又软下了神情, “旨意既下,陈娘娘自然会将你的庚帖拿开。 ”
“可是,”上官云瞪着明媚的双眸,哀伤道, “我并不想嫁齐王呀。 ”
“莫说你不想嫁,”上官桀苦笑, “我又何尝希望结齐王这个亲家。 齐王虽是诸侯王,地位尊贵。 但天下大势归太子,恐怕齐王日后不得安宁啊。”
“既然如此,”上官云泪落,抓住上官灵的手,慌乱道, “灵儿,你和陈娘娘交好,和太子殿下也交好,你去和他们说,让他们去劝陛下,收回赐婚旨意可好?”
“姐姐说什么呢?”上官灵骇笑,“我和陈娘娘和太子殿下能有何交情?而区区灵儿,如何说的动他们? ”上官桀亦摇首斥道, “自古君无戏言,旨意既下,婚事已成定局了。
“只是,云儿,”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 “你真的没有见过齐王殿下么?我听说,这门婚事,可是齐王殿下亲自向陛下求来的。 ”
上官云怔了怔。 藏梅楼上有些熟悉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