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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葛,起来。”夏侯兰泱用手按在胸口,依然平淡如常,“要跪,也该是本座跪。”
“主人!”晨钟三人惊恐得望着夏侯兰泱,仿佛听一场天方夜谭。
姚蕙蕊早已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了。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今日却为了她而跪下?
然夏侯兰泱只是漠然的看着姚蕙蕊,“杭州城方圆十里都已经寻遍,并未找到她。有看客说,见到凌兰支走下人后,跑进了摽梅的后台,之后再未出来,所以,在下请姚坊主给一个说法。”
姚蕙蕊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毫无惧色,“夏侯阁主莫要为难我们了。尊夫人确实是到了摽梅,她说她想回长安,妾身已经派人送夫人回去了,夏侯阁主要寻,不妨回长安城寻……”“阁主这是何意?”姚蕙蕊平淡的瞥了一眼脖子上森然的剑锋,讥讽道:“出此计谋的是尊夫人,带尊夫人走的是宋大侠,而——”她向前走了几步,眼中愤恨之火熊熊燃着,“让她心死远走的夏侯阁主你,你如今就算是杀了我们摽梅教坊的人,就能寻得她了?夏侯阁主!”
夏侯兰泱向后退了几步,颓然垂袖,面色苍白,“她就这么走了么……”
夏侯府内灯火辉煌依旧掩不住府内的死气沉沉。
丫头,丫头!
他一遍一遍呢喃,时而狂笑,时而低吟,好似癫狂。地上扔了一堆酒壶,衣袍早已浸染酒渍,他恍然不知。
朝阳仍旧升起,夏侯菀静轻轻敲门,一遍一遍叫他。
良久,门开。
夏侯菀静惊叫了一声,死死咬着唇,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玄衣墨袍,肃然而立,是如常的他。
只是,一开口,却好像苍老了许多岁,“采葛和潇玥瑶瑟留下来照顾你,我已经派晨钟安排好了事,梦菡和白薇明天就回来,商行的事你先管着,我去一趟长安。”
等他的背影消失很久,夏侯菀静才缓过神来。
为何一夜之间,双鬓染霜?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开启日更模式,每晚七点三十分左右……绝不断更!
☆、再次逃离(一)
凌兰跟着宋承志回到长安的时候,已是暮春时节。
长安城是大胤都城,历来繁荣。大胤自建国以来,历经大胤开国皇帝宇文鹤、瑞应长公主宇文翎、宣和帝、景瑞帝、惠帝等十位帝王的呕心沥血之治,如今正是大胤最为繁荣的时候。今文帝三十一年,天公作美,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只是帝都城这储君之争,却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哎,夫人,这边请,您是要住店还是要打尖?”店小二熟练的弯腰揖手,恭迎眼前这位贵气的贵妇人。
贵妇人斜眼瞧他,也不言语,只是随手扔给他一颗珠子,便施施然进了门。
小二了悟,忙吆喝:“贵客到,月行楼请咧。夫人您慢走,奴一会把上好的饭菜给您端过去。”
贵妇人拉了拉恰恰掩到眼下的丝巾,清亮的眸子里有微微的赞许,咳了一声,低声吩咐道:“去江南坊买两身衣服拿来。”
“好咧!夏侯商号江南坊两身上等衣服,给夫人买来。”小二继续向身后吩咐,立刻有小厮拿了钱出去。
贵妇人蹙眉,太高调了不好。
小二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乐呵呵道:“夫人,这边请。”
安置好后,贵妇人将脸上的丝巾取了下来,终于长舒一口气:“活着逃回来可真不容易。”
这贵妇人,正是从夏侯家逃走,又从宋承志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顾凌兰。
那日在凤来客栈与姚蕙蕊和宋承志商讨怎么用声东击西的法子躲过夏侯兰泱的搜寻后,她便跟着宋承志先行离去。
宋承志本名宋靖,乃是与虬髯客、秦娘并称风尘三侠的江湖游侠,纵马并辔一骑绝尘,却没料到几年前秦娘惨死,虬髯客归顺夏侯兰泱,他心生恨意,郁郁不得志流落到苏杭,与夏侯子骞相遇,两人一拍即合,夏侯子骞在夏侯府内斡旋,他来长安寻找依靠。
她便想先用摽梅教坊的那群女子拖住夏侯兰泱,她与宋承志逃出杭州。不过这个出逃是很不容易的事,杭州城已经闭门,又有南山阁影卫的介入,想要离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又回了夏侯府——应该说是回了夏侯府后面的桃花林,去找了采艾。
依照她的分析,采艾如果想顺顺利利的进入夏侯家,她是最大的阻碍,因此,她若是想离开,采艾必定是最开心的,所以只要她去找采艾,采艾就一定会帮她逃走。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异常准确。采艾虽未露出多大的欢喜色,但眼底稍纵即逝的得意和欣喜还是被凌兰瞧了个清楚。
有采艾的帮忙就顺利多了。
他们一路出了杭州城,直奔长安。到长安的那天晚上,凌兰又耍心眼逃走了。至于怎么逃的,这就是后话了。
“夫人,饭菜端来了。”
凌兰又将丝巾覆在脸上,轻声道:“进来吧。”
“夫人,这是我们归兮客栈最好的饭菜了,您慢用。您要的衣服,奴一会就给您送来。用过晚饭后,会有丫鬟来请夫人前去沐浴洗漱。”
凌兰满意的点头,示意小二可以离开了。
但小二仍旧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凌兰挑眉,示意他开口。
“是这样的夫人,据说大东家夏侯公子自杭州来到了长安,说是要查账。近来住客栈打尖的都得交代一下自己到长安的目的,是赏春游景还是拜访亲友亦或是做生意买卖。奴斗胆问一下,夫人到长安来所为何事?”
凌兰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东家?
这么说,归兮客栈是夏侯家的商号?
这么背?她本想着归兮客栈是长安城的老字号,数百年的声誉了,顶好的一家客栈,应该是由长安故老所开,没想到竟然是夏侯家的!!!
躲来躲去,她又入了彀。
凌兰呵呵傻笑了几声,随即又敛容正色道:“小二哥等会送衣服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眼下,有些饿了,不宜说太多闲话。”
小二有些不情愿,但又不能强迫,只能悻悻离去。
门关上的那一瞬,凌兰瞬间瘫软在了桌子上。好悲剧,逃了半天,原来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那她这么久辛辛苦苦的逃跑为的什么?
她半靠在椅子上,双手覆面,一时恍惚。
直到听见外面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时,她才猛地惊醒。本能的想去开门瞧个清楚,但接下来的一句话硬生生的止住了她的脚步。
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淡淡道:“你是有身子的人,走路慢些。”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曾经每晚睡前都会给她讲故事,曾经每夜缠绵纠葛时萦绕在耳边诱她沉沦诱她入魔的声音,就算是隔世经年,她也不会忘记!
脚步声渐渐近了,凌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门里门外,似乎有两重世界。
门外的女子说道:“主人,这次一定要对夫人解释清楚。”
男子再说:“如何解释?本座不知道到底要解释什么。她该知道的本座从不曾瞒过,不能让她知道的,本座又如何说出口?”
女子叹了口气,“主人,你何必这么累。说不定南宫子只是误断,再说,夫人即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主人,你无须将所有的痛一个人承受。”
男子的声音渐渐低沉渐渐不可闻:“本座以为,她会懂。实则,我宁愿她永远不懂。”
凌兰已经退到了窗户边上,其实那两个人的对话她压根没有听清楚。从听见夏侯兰泱的声音她整个人就懵了,只知道往后退,只知道不想看见他,不想看见他和采艾在一起相敬如宾的模样!
已经无路可退,而那二人的脚步声也渐渐传入耳中,满室寂静,凌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之后,忽然意识到:这是在二楼!
凌兰心有戚戚焉:吾命休矣!
她双手环抱胸前,紧紧闭了眼,刹那的神识恍惚间,想到的不是宇文瑾轩、不是顾兰溦、不是裕亲王、不是已逝的母妃,而是——若有来世,再也不要遇见叫夏侯兰泱的那个人。
直到耳边有惊呼声想起,凌兰才回过神来。身下是一个软乎乎的肉垫子——她很巧砸在谁的身上了。
“啊——”
那人大叫,但惊呼未叫出声来,就被凌兰伸手按住,“不要叫!”凌兰慢悠悠爬起身来,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身下的少年欲哭无泪。他走路走得好好的,被天上掉下的一个肉包子砸的半死还不能叫一声: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世道怎么都有这么多不知礼义廉耻、三从四德的女子了呢?
凌兰小声吩咐他:“带我离开这里,快点。”
少年白了她一眼,到好脾气的没有跟她争论,抬头向上看了几眼,眼底有笑意盈盈,拉着凌兰朝不远处的杏子林跑去。
饭菜还未动,杯子里的茶水还正温,桌案旁还放着一块带着温气的丝巾,但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
夏侯兰泱屏息立在她方才坐过的凳子前,片刻,未觉屋内有旁人的气息。
“主人?”采艾立在他身后,小声开口,却不敢多说什么。
方才正和主人在用晚饭,有影卫来报,说是见夫人装扮成中年妇人的模样进了归兮客栈,平素冷静镇定的他硬是失手打碎了碗,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但离她越近,他倒是越小心谨慎,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采艾望着夏侯兰泱,夏侯兰泱却只是望着大开的窗户发呆。究竟是对他失望到了何种地步,宁愿冒着死的危险跳窗也不愿面对他?
夏侯兰泱闷哼一声,伸手按在胸口,却没阻止又吐出一口鲜血。
“主人!”采艾吓得都变了声调。
自从凌兰走,他最近因着着急恼怒,气息不稳,身体已经大创。采艾怯怯不敢走近他,虽然那天她主动将夫人离去的路线告诉了夏侯兰泱,夏侯兰泱对她什么也没说,她也知道,若非是肚子里的孩子,她早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之前还心有渴望,凭着这个孩子,日后即便做不了夏侯家家主的侧室,起码能够以夏侯家长子亦是独子之母的身份立足于夏侯家,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那她留着这孩子还有何用!
采艾并指慢慢移向小腹。
“你最好保证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否则,本座不能确定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夏侯兰泱遥望窗外,冷冷的扔给她一句话,忽然提气纵身跃出窗外。
采艾腿一软,颓废的倒在地上。
孩子——孩子——
为了那个女人,他难道要让夏侯家就此断子绝孙么!
窗外空空荡荡,除了那片杏子林于暮春晚烟中随风轻轻摇摆,哪里还寻得到她的身影。这一刻,夏侯兰泱有一丝欣慰。
他甚至是有一丝庆幸,还好,她无事。
下一瞬却又咳出一口血,半跪在了地上——要何年何月,他才能寻回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团子咩,你成功把我拉回来了,这章重写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