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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水央转眼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待店主下楼后,凌兰和夏水央一前一后走在后面也随着下楼去。
快走到楼梯口时,夏水央忽然问道,“郡主为何要将鹤骨笛送给瑾王?”
凌兰顿了顿步子,停了下来,思索着要不要跟他说实话。
实话就是她和五皇子瑾王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有好感,算得上是知己。俩人这些年都是这样,谁要是有个什么想要的东西,大家心里都会记着点,等到哪日见了,就送给对方。但眼下似乎不大适合这么说,毕竟夏水央是夏侯府的管家,怎么说也是向着他家主子的。而她马上就要嫁给夏侯兰泱,若是说那什么她与别的男人曾经花前月下好像不大好。虽然凌兰一直对三从四德之类的玩意不甚上心,但好歹也是懂得女孩子的名声最为重要。
凌兰想着,要不要说谎话。
但说谎话是有技巧的。
就刚才那一幕看来,夏侯兰泱所取得的成功的一半都要归功于眼前这位夏管家。谁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成功男人的身旁,也得有一个强悍的男人!尤其是像矮胖冬瓜那样的“成功”男人。夏侯兰泱的成功除了归功于夏管家一半外,还要归功于其他杂七杂八一堆人,最后剩下的那么一点才归于他自己。这样看来,夏管家应该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
所以说这说谎话,尤其是在明眼人面前说谎话,除了技巧,还得讲究气度——说谎的时候,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并且在你说话的这段时间,眼睛不能眨,也不能下意识的去抓衣角,不能四处看,尤其是不能语速加快,不能躲避对方的目光。
这,乃是说谎而绝不会被看出来的最好秘诀。
凌兰笑意盈盈的看着那位比之矮胖冬瓜不知强了多少倍的夏管家,脆声道,“五皇子瑾王爷与本郡主是姨表兄弟,他的母妃谢贵妃与本郡主已逝的母妃裕亲王妃是堂姊妹。本郡主与瑾王自幼一起长大,送这些小玩意也是很正常的。夏管家有什么疑问吗?”
她这番话说的,其实都是夏水央知道的东西,说了也等于没说。其实夏水央想问的是,她怎么送瑾王爷东西的时候,也不说是谁送的?难道瑾王爷就一定知道是她送的吗?
夏水央琢磨道,“郡主,奴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郡主可以答应否?”
“郡主与我家公子成婚的时候,送婚的宾客,可否请郡主的表哥——瑾王爷前去?”
凌兰的笑僵在脸上。
如果有一个人问你,姑娘,你结婚的时候让你曾经思慕过的男人送你,把你亲手交给另外一个男的,你愿意吗?
你还说什么?
凌兰在心里把夏水央骂了许多遍,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败了。在嫁到夏侯家之前,就败给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管家。
她好想大赞一声:哦,夏管家,你赢了!
夏水央面上的笑似真似幻,好似狐狸的那种狡猾,有淡淡的蛊惑人心。
凌兰透过窗格望向已经淡下去的夕阳余光,忽然很颓废。自己活得真失败,还想着今天来试探一下夏侯兰泱,在成婚之前给他个下马威,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输得连面子都赚不回。凌兰此刻,深深的,讨厌上了,夏水央!
她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夏水央:“不要!”说罢,拂袖走下楼去,再不理会夏水央。
暗光余晖里,夏水央无声笑开,像一种抓到猎物的满足。
☆、初逢(三)
走下楼的时候,凌兰不得不再感慨:她今个出来之前,应该去查查黄历,卜算一挂的。早知道会遇到这么多尴尬的事,打死她也不会出来。
楼下正上演的,是一副两女争宠图:矮胖冬瓜一手揽着一位美女,正满脸肥肉横飞,左赞一句,右夸一声。而矮胖冬瓜面前,有两只白白的小手,抓着一只琉璃钗。
琉璃是才兴起没有多久的物什,其色流云漓彩、美轮美奂;其彩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因着是个稀罕物,虽然比之翡翠珍珠的,没那么昂贵,但因着其欣赏价值不错,特别受富家太太小姐们喜欢。
眼前这一只琉璃钗,色泽莹润。逆光时,泛着的光泽五颜六色,带在头上,可真是称得上绚烂夺目,光彩照人。
凌兰一看,就很是明了,这摆明了是两女同时看上这一只琉璃钗,谁也不乐意送给对方,正等着矮胖冬瓜宣判是谁的呢!
她这个倒霉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戏码上演到最精彩的时候下来!
碧梧一看见她,忙去扶她。哭丧着脸看着凌兰,活像是被卖了后见到亲娘的样子。
凌兰自然明白她为何会这样。
碧梧七岁的时候就当她的丫鬟,说起来比她还小一岁。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她又不是什么刻薄的主子,与碧梧相处的时候,从来没真正把她当丫鬟看。虽然她自小娘不在,爹不疼,但好歹是裕亲王的大郡主,在家怎么着也有三哥疼着,在外有表哥五皇子宠着。虽不如那些天之骄女一生荣宠,但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欺负。
眼前这情景,凌兰觉得,若自己真的是那些以夫为天的女人,早就该嚎啕大哭了。好在,她跟着她三哥顾兰澂混的时候,早就被她三哥洗了脑,什么夫纲,她压根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也幸好不知,也幸好初见矮胖冬瓜的时候她已经被打击的差不多了,所以这会儿子见到这么一狗血的戏码,她已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矮胖冬瓜见到凌兰下来,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并没有推开身旁两朵娇花的意思。
凌兰也不气,也不恼,只是让碧芙搬来一把椅子,自己坐下来,一边吃着碧梧趁她挑首饰的时去浮日楼买的点心,一边喝着店家殷勤端来的香茶。
其实除了吃,凌兰还有一大嗜好——看戏。
什么妻妾争宠呀,灭妻宠妾呀,谄媚诱夫呀等等等等,这些戏码,又不用去戏园子看,还比戏园子里的更加真实。而且不仅能免费看,还没有那么多观众惹你心烦,多好。
凌兰仔细瞅了瞅,恍然大悟。原来这两朵娇花,就是那天替夏侯兰泱送给她东西的婢女。瞧这两位,不仅长得差不多,连品味也一样。挑衣服,挑男人,挑首饰,都一个准。
凌兰吃了一会儿,忽然道,“碧梧,今个的蝴蝶酥不错,明天记得去浮日楼再买些。”
这话正被在楼上又拖延了一会儿才下来的夏水央听见。他站在最后一层台阶看了顾凌兰许久,也没搞懂这女人究竟是真傻还是真豁达。
亦或是,她已经看出了端倪?
要真是后者,那这一生,究竟是谁算计谁呢?
夏水央走到凌兰身边,很是随意的说道,“这两位是丫鬟,并无名分。”
凌兰咽下最后一口蝴蝶酥,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怎么都不给名分?”
“正室不过门,不能纳偏室,并且夏侯家家主一般情况下不纳妾。”夏水央皱着眉看向她,哪有女人吃相这么残忍!
凌兰已经开始解决第二份糕点——桃花酥。
这桃花酥据说还有一段故事。记得去年元宵节的时候,她和她表哥还有三哥出来看花灯,走累了到浮日楼歇着,要了几盘点心,有幸见到浮日楼那位神秘的主人。然后就被她三言两语扯出了浮日楼楼主深埋的记忆——说什么他的爱妻早逝,爱妻生前最爱的便是各种小点心,希望着两人有朝一日安定下来,开个小点心坊。谁知,伊人早逝,空余他一人活在世上,寡然无味。便寻思着开了家点心坊,恰恰那些官家太太小姐们很是喜欢他做的点心,一来二去,就成了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馆,一般去那里买些当天新出的点心,都是要提前定下的。
而这桃花酥,其实并不是凌兰最喜欢吃的。凌兰最喜欢的,是浮日楼里一种叫做云丝蟾酥的点心。桃花酥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这桃花酥乃是浮日楼楼主做给他妻子的,每日做三十六个桃花酥,正是他妻子的年岁。
当日听了这故事,凌兰还感慨着若是谁愿意为她做一生的美食,她绝对考虑以身相许。还记得那天她表哥还打趣她说,如果本王为你筑一间随时都有美食的屋子,你愿不愿意被本王藏起?
她三哥立刻接话:顾凌兰,你个为了吃而出卖自己的女人!
夏水央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这女人一会笑,一会悲,一会无奈,很明显已经神思远游天外了。他不得不开口提醒某位神游太虚的女人,“不如郡主为白薇、梦菡评断一下,这只琉璃钗应该给谁,如何?”
凌兰白了他一眼,无语。
这种出力不讨好,还会得罪人的事,她才不要做。
“碧梧,将包里的那两只汉白玉的镯子拿出来,送给那什么——”
夏水央笑意盈盈的解释,“左边梳着朝月髻的是白薇,右边梳着凌云髻的是梦菡。”
要你多话!
凌兰再次鄙视他一眼,皱眉道:“送给她俩,算是本郡主的见面礼。”
夏水央抬眼向那边看去,不温不火道,“还不谢过瑞应郡主。”
二淑齐齐跪拜,谢过凌兰的镯子。那琉璃钗也没人争了,可真成了那什么过河之桥。
矮胖冬瓜憨笑着望着夏水央,在夏水央微微认可的目光中,先暂时迁了二淑回去。转身对凌兰又笑得很是得体,既不显得垂涎,又不会显得很冷淡,“不如在下送郡主回府?”
凌兰并没有理他,只是眯着眼打量身旁的夏水央,这位自己在他身上栽了几次的夏管家。夏,水,央。
“夏管家的名字很是奇怪,本郡主倒是想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不知夏管家可有妻室?伊人是哪位?”
“公主笑言,奴没有妻室。”
凌兰却在琢磨“夏水央”这个名字。夏、侯、兰、泱。夏、泱?凌兰眼前一亮,顿然大悟。原来如此,不由得一阵好笑,好个夏侯兰泱,竟然玩这招偷桃换李!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婚事是他求的,又不是她要嫁的。
真是奇怪的姻缘。
凌兰摇摇头,冷淡淡道,“多谢夏侯公子,本郡主还有些事,先走了。”
夏水央望着她离去时窈窕的背影,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矮胖冬瓜狗腿殷勤称赞凌兰,“公子这次倒是找了个聪明的主母。”
“是吗。”他淡淡道,眸中一丝极细的冷光一闪而逝。
回到云幽别院已经申时末。寒冬里风很大,吹在脸上像刀子割着一般疼。
凌兰进了屋,脱下云丝披风,接过小丫鬟递来的姜汤一口气喝完,这才暖和了身子,回身道,“你们也先下去喝点热汤暖暖身子。等会再过来服侍。”
屋子里只剩下凌兰一人,她才将夏水央不经意间塞给她的梨花木的盒子拿出来瞧。
盒子外面饰以椒兰,用薰香熏过,有着淡淡的木兰香。凌兰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原本还心有忐忑,结果一看,大惊。
竟然是凤血玉镯。
与那只鹤骨笛一样,传说乃是上古神仙用过的凤血玉镯。
还没来得及细细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