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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形,很令人发笑,可是我想起白素的警告,不敢得罪那十二个人,所以忍住了没有笑出来。
我想到,他们之间,至少有著努力想沟通的诚意,这就比充满敌意好得多了。
门一打开,我就大声用“布努”叫:“欢迎!欢迎!各位是今年最受欢迎的客人。”
我的开场白,是欢迎最尊敬的客人的欢迎词,那十二个苗人,本来无论怎么看,都给人以面目阴森可怖之感 真的没有法子把他们和活泼可爱的苗女蓝丝联系起来。可是,这时,我一开口,他们个个都笑了起来,笑容居然十分灿烂,表达了他们心中的高兴,和显露了他们人人一致,毫无例外的一口整齐和深棕色的牙齿。
这样深棕色的牙齿,自然不会是天然生成,一定是长期嚼食某种特别食物的结果了。
我虽然说了开场白,可是却没有动作;我知道几种苗人的见面礼,包括互相摩擦鼻子;拥抱互相拍背和弯身为礼,等等。
我之所以没有行动,一来是由于不想和这批来历不明的苗人太亲热,二来,是不知道该用哪一种动作,要是弄错了,只怕会立刻出现不愉快的场面,所以,我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先看对方有甚么行动,自己再有反应。
出乎我意料之外,那十二个人一面笑,一面都向我抱拳,拱手为礼。虽然有点意外,但是那再简单也没有,我和白素,也连忙抱拳拱手为礼,把他们请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之后的第一句客套话自然应该是“请坐”,可是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们一共十二人,若是分开来坐,自然都可以有地方坐,可是如果他们硬要挤在一起的话,却不免有点困难,所以我们才有点不知如何才好。
想不到温宝裕已在他们那里,学到了简单的“布努”,他倒先说了起来:“请坐。请坐。”那十二个人也不客气,就四个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挤虽然挤一点,看来也很怪,可是他们自己觉得这样坐好,也就自然由得他们。
我又客套了几句,说了一些自己的“布努”说得不好,又好久没有说了之类的话,他们也说了一些客气话,然后,我的“布努”,还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十二个人之中,看来一个年纪最大的小老头,就问我:“卫先生的布努,是在哪里学的?”
这个问题,本来可以十分普通地敷衍过去,可是我为了要这十二个人(不管他们真正的身分是甚么)不敢小觑我,所以我的回答是:“若干年之前,我曾在苗疆住过一段日子,住在一个苗砦之中,受到京版酋长的招待,和他的儿女,猛哥和芭珠,成为好友,后来又在芭殊的葬礼中痛哭。”
我尽量把语气说得平淡,而且,也没有说出京版的那一族苗人,是出了名的“蛊苗” 在所有苗人之中,最令人尊敬的一族。
由于猜王隆头师曾介绍蓝家峒的苗人,对蛊术很有研究,所以我料他们一听到京版、猛哥和芭珠的名字,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我既然曾和他们打过交道,自然也表示我有非比寻常的身分。
果然,当我一说出了京版这个名字之后。十二个人毫无例外,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情,及至听到了猛哥、芭殊的名字,十二个人霍然站了起来,流露出来的神情,简直虔诚之至!
等我讲完,那小老头才道:“我们没有见过京版老酋长,可是觐见了猛哥酋长。至于芭珠,听说她是苗疆最美丽的女子,可惜早死了。”
我离开了苗疆之后,没有再去过。可以想像,京版死了之后,自然由猛哥继任酋长,他们是在我之后去的。
在我和他们交谈的时候,白素低声把我们交谈的内容,翻译给温宝裕听。
温宝裕居然大提抗议:“不,苗疆的第一美女,应该是蓝丝。”
我笑著把他的话翻译了,那十二位一体的组合,似乎以那个小老头为发言人,他十分认真地想了一想:“以前是芭珠,现在是蓝丝。”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那十二个人都面有得色,显然他们也深以有蓝丝这样的族人而自傲。
既然我已表明了我特殊的身分,话题又提到了蓝丝,也就不必有甚么客套话了,我重新请他们坐下之后,就开门见山:“蓝丝的信中说,各位有一件事要小宝做,不知是甚么事?”
那小老头十分意外:“我们已经说了,他也已答应了,怎么他还不知道?”
我立时向温宝裕望去,温宝裕指了指自己的口和耳,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我立时知道是甚么一回事了,所以我笑著问那小老头道:“他只知道你们要他做一件事,又猜到你们是在向他提出,他想,反正一定要做的,所以他点头答应了。事实上,他根本不懂‘布努’,所以也不知道你们要他做甚么。”
我在说这番话向他们解释的时候,边说边笑,十分轻松,因为事情本就十分发噱,可以当作笑话来看的。可是等我快说完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头了!
因为我一路说,那十二个人的神色,就一路变得凝重,他们十二个人,不但行动一致,连表情也一致,这自然是多年来他们形影不离的结果。
(在这时候,我又自然而然,想起“十二天官”来。)
等我说完,他们的神情,简直凝重之极,小老头在搓著手 可能是他掌心的皮肤十分粗糙,他在搓手的时候,竟然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也紧张起来,只有温宝裕,像是还不知这事情可能会有十分严重的变化,还是笑嘻嘻地望著那十二个人。
那十二个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那小老头才开了口:“这……这就很为难了,我们只当他已经答应了。答应了的事,是……不能反口的……”
我吸了一口气,又瞪了温宝裕一眼,白素已经把小老头的话转给他听,他仍然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情:“当然,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做得到。”
我忙道:“且慢,你怎知他们要你做甚么?”
温宝裕一摊手:“做甚么都不要紧,蓝丝要我做的,我自然要做到。”
我又把我和温宝裕的对话,传给那十二人听,因为我发现他们的神情,十分紧张,使我知道,最好让他们明明白白,一句话也不要瞒他们。
十二个人听了我和小宝的对话,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知他们刚才,确然十分担心温宝裕答应了之后又反口。也由此可知,他们要温宝裕做的事,一定十分重要。
这时,我也不禁紧张起来,因为这十二个人,我一面和他们交谈,一面在仔细观察他们,虽然没有甚么收获,可是却有一个十分奇特的发现 他们十二个人,竟然连呼吸都是一致的。
要做到这一点,自然不是容易的事,他们都至少要在中国传统武术上有相当高的造诣,而且还是从内功入手的武术。那么,这十二个人,也就可以称之为奇才异能之士,他们要温宝裕去做的事,也就绝对不会简单。
温宝裕这小子为了苗女蓝丝,拍心口说甚么都会去做,我不怀疑他的诚意。可是如果事情对他不利,或是有危险的话,我自然也得出头。
所以,我十分小心地问:“请问,你们要他做的是甚么事?”
那小老头刚才还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惟恐温宝裕答应了又不认账,而这时,他却眯著眼笑,十分轻松地道:“也没有甚么,我们只不过是要小娃子去盘一盘天梯。”
他其实说得十分清楚,我也听得十分明白,他们要小宝做的是“盘一盘天梯”。可是我还是不可克制地陡然大叫了起来:“甚么?”
我大叫的原因,并不是听不懂他们的话,而是不明白他们何以会提出这种要求来,那种要求,不但过分,而且,可以说流于乖张。
而温宝裕自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而事实上,这句话别说小老头是用“布努”说的,就算是用汉语来说的,温宝裕都不会明白。
小老头自己的态度虽然悠闲,可是对于我激烈的反应,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回应我那一声“甚么”,他又重覆了一次:“要小娃子去盘一盘天梯。”
温宝裕本来一直只是笑嘻嘻地望著各人,可是这时,他也看出事情不对头了。
事后相当久,温宝裕才对胡说和良辰美景他们说起当时的情形,温宝裕说:“卫斯理大呼小叫,我不以为意,因为他是夸张惯了的,可是其时,我发现卫夫人神色凝重之极,我才知道事情一定十分严重了。”
的确,当时,白素的神情,也在刹那之间,变得凝重之极,温宝裕在呆了一呆之后,正在连声发问:“甚么?他们说了些甚么?他们要我做甚么?”
白素并没有立时传给他听,他更是著急,那时,我思绪十分紊乱,温宝裕的声音,听来也就格外刺耳,令人不耐。所以我冲著他大喝一声:“你暂时别出声好不好?”
温宝裕本来是不会那么容易听话的,可能是由于我这时实在太声色俱厉的缘故,所以他居然在我一声呼喝之后,就静了下来。
也是在事后相当久,温宝裕对胡说和良辰美景说起当时的情形:“认识卫斯理那么久,从来也未曾看到他那么紧张过,他简直脸色铁青,像是要活剥人皮,吓得连我都出不了声。”
当时,我确然十分紧张,白素也是一样,不单是紧张,而且还十分愤怒,因为他们居然提出,要温宝裕去“盘一盘天梯”。
所谓“盘天梯”,那是一些帮会的“切口”(黑话),也有称之为“过道子”的,那是一种十分古老野蛮可怖的仪式。要求参加者通过一连串不合理的,十分危险的严峻考验 那些考验的方式,各个帮会不同,但大都和文明社会的行为,完全脱节。
一般来说,需要通过这种“盘天梯”仪式的人,一是向这个帮会挑战,愿意在极残酷痛苦的情形下,牺牲自己的生命,令得对方的声势低落,这才要理这个帮会的规矩来“盘天梯”,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决不会有“盘天梯”的行为出现。
再就是有人对这个帮会有所求,需要这个帮会为他出大力,也会通过“盘天梯”来表示恳求的诚意。若真是盘过了天梯,帮会必然会为他出力。
也有的是帮会中自己人,为了争夺帮主之位,而又格于帮规,帮众不能互相动手的,那么,争夺帮主高位的人,也就各需参加“盘天梯”,看谁能通过那种严格之极的考验,而登上宝座。
很稀有的一种情形是,帮中有人要表示自己的勇气和能力,自动提出要盘天梯的,一旦他能通过,自然在帮中的地位,也就大大提高。
这十二个人的真正身分,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但是当那小老头一开口说出了“盘天梯”这样的话时,我和白素都肯定他们一定是一个甚么帮会。
而所有江湖上的帮会,对于本帮本会的声誉,都十分重视,所以也各自把盘天梯的过程,订得十分苛刻,到了几乎没有甚么人可以通得过的地步。
温宝裕虽然与众不同,可是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明人,不但不知道帮会的野蛮,而且,来者还是从苗疆来的,更增了几分闭塞,谁知道会有甚么古怪的花样在。
而温宝裕竟然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而且刚才还肯定了一次,表示决不反口!事情可以说严重之极,若不好好处理,温宝裕会生命不保。
我勉力令自己沉住气,先不代温宝裕否定一切,而是问:“为甚么他要为贵帮盘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