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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的想法就到此为止了。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他没有想到过实现这个决定的可能性或是方法或是具体的计划。只有一个决定,执着、不可动摇和……
在他起身离开板凳的时候,他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反剪到了身后。霍恩无望地缩紧了双肩抵御着疼痛。
历史
原子和人……
它们都被某些根本的力量按照某些根本的法则推动着,因此通过某些广义的归纳与概括,可以预知它们的行动。
物理性的力量,历史性的力量——如果有人对于两者的法则了解得同样完全和彻底,那么他便能像预知一艘火箭飞船的反应一样预知一种文化的反应。
有一个历史性的力量是明显的——埃戎。它是不能被忽视的。它的影响是遍及整个宇宙的。
挑战与回应。那也是一种力量。埃戎提出了挑战;人们以管道作为回应。于是自管道中衍了生出了帝国。
但现在最大的挑战就是帝国本身;它造就了对自己的回应。在它自己那可怕的重压之下,它创造出了威胁自己的力量。它创造出自己的敌人,然后铲平它们,然后发现在这些敌人之后、之下、之中又有新的敌人涌现了。
它创造了星团然后毁灭了它,在这之前它曾毁灭过其他成长中的文化,而在这之后它也会继续这样的创造和毁灭,直到它虚弱得无法再恢复元气做出回应,从而导致自己的毁灭。
此外还有其他的力量在起着作用,这些无法察觉却又是不屈不挠的力量像浪潮一样荡涤着各种各样的人、星球和帝国。
那么人呢?他是完全受这些力量支配的吗?他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吗、
传统物理的法则是建立在数据之上的;而无法预知的、单个的原子则喜欢自由意志……
第十一章回潮
霍恩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
他醒来时刚做过的梦还很真切,一股洪水以不可阻挡之势灌进管道,他还清楚地记得被洪水卷走的感觉,记得呛了水,绝望地张口喘气,长长地一路翻滚着却不知被卷向了何方。他同样记得随着突然涌起的一股决断与力量,他抓住了管道上的一个把手,用自己的身躯堵住了管道,承受着狂暴的水流的剧烈冲击,然后渐渐地,却又是实实在在地令水流退了回去……
霍恩身下是温暖的、磨得有些光滑的岩石。空气中依然满布尘埃,散发着陈腐的气息,但却是可以呼吸的。霍恩坐起身来,辨认着眼前这狭窄的小室,身上感觉得到了休息,元气有所恢复,头脑重又清醒了。他坐在黑暗之中,把双膝紧抱在胸前,记起了他是怎样被带到这里来的。
当时在熵教的教堂里,他的两边各站着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出是谁。霍恩的双臂被紧紧地反剪在身后,抓住他的手强壮而不容反抗,令他想抬抬肩膀都不可能。他们毫不费力地、悄没声息地带着他穿过粗糙的地板。那些弯腰低头坐在板凳上的人中没有一个抬眼看他一下的。
在他们通过岩墙上的一个缺口走进一条黑暗的走廊时,霍恩扭头朝后看了一下。只见一群身穿制服的卫兵像一波灰色的潮水一样,从雕刻的熵教标志附近的一个进口涌了进来。霍恩和护送他的人脚不停歇,静悄悄地一口气走进了一个由黑暗隧道构成的迷宫。
他们将霍恩的双手反绑在背后,拿走了他的枪,还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两个套索。一条绳子由走在前面负责带路的人牵着,另一条拿在后面一个带兜帽的人手里。要是他企图逃跑的话,就会被绞死。
霍恩忧心忡忡地夹在两个人中间快步走着,尽力使绳索松弛一点。这可是一件伤脑筋、费体力的事情,他不时地要跑上几步才跟得上,害得他除了脖子上收紧的绳索之外什么都顾不得想。他们像是没完没了地在走着,一路上有着数不清的岔路,要穿过无数个从岩石上凿出来的黑暗走廊。霍恩的脚步开始有些跌跌撞撞了,再这样下去那两个不说话的家伙早晚会发现他们拖着的已经成了一具尸首了。
在霍恩彻底垮掉之前,他们进了一个房间,墙上固定着的一个铁架子上,有一只手电照亮了屋中的一小片空间。可以看到天花板是黑乎乎、光秃秃的岩石,离开头顶不是很高,但手电光照不到房间的其他墙壁。霍恩从回声情况得出的印象是:这个房间既很深又很宽。
有人一直在等他。是一个男人,比送他来的人矮,但和他们一样穿着一件把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带兜帽的袍子。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袍子的胸口上绣着被隔成两半的熵环。
霍恩站在他们之间,他挣扎着想站得直一点。抓住他的两个人之一开口说话了,这还是霍恩第一次听到他发出声音。
“他符合描述的样子。是在53号教堂发现的。”
这声音听上去很空,在岩石的墙壁之间前后回荡着。霍恩脸一动不动地笔直朝前看去。
“把他的帽子朝后拉一下。”面前那人的声音坚定而又果断。
随着帽子被人从眼前朝后一推,霍恩一眼瞥到了兜帽下的那张脸。那个男人在端详着他,光线斜斜地照过他的脸。这是一张冷酷而又专注的脸,霍恩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声音,这脸,都是陌生的,霍恩在奇怪为何他的直觉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就是他。”
他们把他关进小室之中,割断了他手上的绳子,给了他食物和水。食物挺粗,但能填满肚子。在吃了那些有营养但填不了肚子的小丸子之后,霍恩很需要这样的食物。金属的栅栏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发出一下坚实的、富有决定意味的声响。
霍恩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之中,周遭是一片完全的寂静。他先把东西吃完,然后审视起这个小室来。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却挺干净。除了门之外没有其他的出口了,带栅栏的门同时也是出气口。霍恩用手摸了摸门上的锁。锁比门新一些,是专门用来防止人逃跑的。锁上由细小的孔构成的小方块要用经过磁化的极细的细丝才能打开。
还没等他来得及为此而操心,他已经睡着了。
现在,他已经醒了过来,他在想是什么把他弄醒的。他再一次听到了那奇特的“叮当”声,这声音被周围的一片寂静衬托得很响。
“快点!”有人低声说道。
霍恩感到全身的肌肤为之一凛,肌肉也紧张起来了。随着最后一声“叮当”响罢,小室的门“咯吱”打开了。还没等霍恩跳起,一道光已经直射到了他的眼睛里,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啊,伙计,伙计,”有人压低了嗓子柔声说道,那道光消失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吴老头!”霍恩将信将疑地喊道。
“就是老头儿我呀。”某样金属的东西碰到小室的石头地面上,发出铿然一声响。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了。“还有莉儿,别忘了可怜的莉儿!”
霍恩快步来到门边。门关上了,锁得紧紧的。他在黑暗中急速转过身来,背靠着门上的铁栅。“你们为什么又把它锁上了?我们得出去呀。”
“别紧张,我的伙计。我们能进得来,就能一样快地出去。但我们先得谈谈。”
“那就谈吧。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最后看到你们时,那些持矛护卫正把你们带离胜利纪念碑。”
“的确如此。杜凯因的档案里又得添一个不解之谜了。囚室可不是为莉儿和我造的,锁既关不住我们也挡不住我们。能关得住我们的监牢还没有造出来呢。”
“樊地也不行?”
“监狱终端?”吴老头低声说道,“也许能行吧。樊地也许能关住我们。但他们得先把我们带到那儿去,而在路上他们又怎么管得住我们呢?”
没有回答,只听见在靠近地板的地方有一阵窸窣的急步声。在吴老头的手电光一闪之际,霍恩看见这个中国老头的穿着还和以前一样。他那口破旧的铁皮箱就在他的脚边。地板上有一只眼睛闪闪发亮的猫,身上的毛已经褪色了,脸上还有一道疤。它以胜利者的姿态向他们跑来,嘴上叼着一只瘫软的老鼠,随着它的脚步一晃一晃的。
“你怎么样了?”吴老头问道,“我知道,你当然是既够胆也够蠢的,会去刺杀嘎斯·科尔纳。”
霍恩简要他讲述了一下自吴老头和莉儿从废墟的墙边跳过去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霍恩讲完之后,吴老头沉吟了几分钟。
“我可以帮你从这儿逃出去,”吴老头终于开口说道,“但你能上哪儿去呢,在埃戎,刺杀总经理的刺客哪会有藏身之地呢?”
“没有,”霍恩平静地说道,“不摧毁埃戎我就永远不会安全。”
“这么说你放弃了?”
“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喔。”吴老头咯咯笑了起来,“一个人对抗埃戎。这个念头倒是大胆得令人高兴——只是毫无指望。等时机成熟了帝国自然会垮掉,可现在时机还没到。”
“当一棵树已成朽木之时,便是最轻微的一阵风也能将它掀倒。”莉儿突然在一旁插嘴道。
“你也这么想?”吴老头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无所畏惧的青年,我倒想重新感受那些激情,那些坚定的信念,相信没有哪座高山是无法攀登的,没有哪个海洋是不能邀游的,没有哪件事情是不可能办到的。你准备怎样开始呢?”
“我不知道,”霍恩缓缓地说道,“或许应该先从雇我杀科尔纳的那个人开始。”
“他是谁?”
霍恩耸了耸肩,然后才意识到在黑暗中这个动作是毫无意义的。“那是在一间跟这儿一样黑的房间里。”
“你能听出他的声音来吧?”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能指望找到他呢?”
“通过你曾说起过的一件事,那是我们在隧道里的时候。我是在星团受雇的,这你知道,就在‘卡农四号’刚投降之后。你说过当时就有人知道献辞的事了。”
“对啊。”吴老头赞同道。
“有人知道这件事。科尔纳肯定是知道的。谁是他信得过的人呢?他会信任谁呢?是谁背叛了他呢?”
“我明白了,”吴老头轻声说道,“那样一来就把他的敌人都排除掉了,无论是在星团还是在别的地方,剩下的就只有他的朋友了,而且还是他的密友。他把他的梦想向谁说了呢?”
“正是这样,”霍恩接着说道,“在我看来那个人应该是董事之一。谁能从科尔纳的突然死亡中得益最多呢?”
“猎人,”莉儿用空洞的声音说道,“那个最最最最血腥的猎人。”
“杜凯因?”吴老头接口道,“有可能。他,或者其他人中间的一个,想从混乱中获得无法从有秩序的权力交接中获得的东西。就目前看来杜凯因得益最多。他升得又快又稳;眼下他是活着的人中间权力最大的一个。他的地位相当有利,要是能抓到刺客,或是下层不反抗他的话,他的地位就更有利了。他能指望的是前者,或许他根本就不能指望后者。是杜凯因。又或者是其他人中间的一个。”
霍恩听见了轻微的金属声响。他听出这是吴老头的箱子打开了。一技棒状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他听见了汩汩的声响,随后一股合成酒精的刺激性气味扑鼻而来。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棒状的东西。甜的,还挺油。他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别忘了可怜的莉儿!”鹦鹉赶紧说道。
手电“啪”的一声短短地亮了一下。霍恩瞥见吴老头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包里露出了大颗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