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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过去之前的那一刹间,还来得及想到最后一个问题,我并不是睡过去,我是受了不知甚么药物的麻醉,昏过去的。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而我的“醒”来,也是突如其来的。
陡然有了知觉,像是离我“睡”过去的时候,只隔了一秒钟。
睁开眼来之后,仍然一片黑暗,耳际也仍然是无比的静寂。
就在我想再度取出小电筒来照看一下,我所处的环境是不是有甚么变化之际,我听到了声音。
那是一种极轻、极低微的声响,我真不知道在那样绝对的寂静之下,有甚么办法可以将声音控制得如此之低,传入我耳中的声响,亦渐渐变大,那是一种很悦耳的音乐,听了令人精神振奋。
我敏感地想到,如果我是在一个“旅程”中的话,那么,我可能快到目的地了,而这种悦耳的声音,可能是对绝对寂静的一种调节,使我到达另一个充满声音的环境时,在官能上能够适应。
我想到了这一点,站了起来。
我刚一站起,就感到一阵猛烈的震荡,我跌倒,跌倒之后,又连滚了几下,才勉强站了起来。
那时,震荡已经停止了。
音乐越来越响,而且,渐渐亮起了灯,光线也是由暗而强烈,终于,到达正常的光亮程度,我定了定神,忽然,“子弹”的前端,裂了开来,一道梯子伸了进来。
当“子弹”裂开之际,我听到了大量的噪音,那些噪音一下子涌了进来,我敢断定,如果不是事先有那种音乐的话,一定会神经错乱!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我就立即听出,那些噪音,并不是甚么特别古怪的声音,那都是我十分熟悉的一些声音,它包括了许多人闹哄哄的讲话声、车声、机器声、敲击声。
那是任何一个大城市中都有的声音,说得确切一些,是任何大城市中,机场或火车站中的声音。
在“子弹”的前端,既然有一把梯子伸了进来,我似乎也不必多作考虑,我立时走向前,踏上了梯子,向外走去。
当我走出那“子弹”时,我看到了一座十分宏伟、巨大的建筑物,那建筑物有一个圆形的、极大的、半透明的穹顶。
我从来未曾见过那么美丽的建筑物,我的心情,本来很紧张,这时也松驰下来。我不知道到了甚么地方,但是不论在甚么地方,只要这地方的人,可以建造出那样美丽的建筑物来,那么,就大有理由可以相信会受到文明的待遇。
在看到那美丽的大穹顶的同时,也看到了在那建筑物中,熙来攘往的人。
我的估计不错,是在一个机场之中,那些人,男女老幼,衣著都很好看,我走完了最后一节梯子,在梯子两旁站著的美丽的蓝衣女郎,向我点头微笑,说了一句我所听不懂的话。
我不知她们在说些甚么,所以也只好报以微笑,然后,我怕她们再对我说话,所以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完全没有人理会我。
我回头看去,想看看那“大子弹”究竟是甚么模样的,然而我却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一个圆锥形,真的像子弹头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正嵌在一块巨大的金属板的圆孔之后,就在我回头观看的一刹间,一阵噪音(就像是喷射机起飞时的声音),那圆锥形物体,开始缓缓后退,一块活板移过,遮住了那个圆孔。
我也发觉了站在那建筑物中,完全自由,因为根本没有人理我,人们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已经观察到,这个庞大的建筑物,有好几个出口。
我听到许多人在讲话,扩音器中,也不断有声音,传了出来。
那种语言,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我不但无法听懂他们之间所说的一个字,而且,根本无从判断他们所说的话,在语言学上,究竟属于哪一类。
我还看到很多类似文字的标志,那些文字的结构,又简洁,又美丽,但同样地,也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我竟然完全自由,完全没有人来理会我,这真的出乎意料之外。
忽然之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从那海边的屋子到这里,一定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我无法知道这个距离是多远,一切实在太神奇了。
呆立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向外走去,我强烈感觉到,我已经不在地球上了,虽然除了我所不懂的文字和语言之外,找不出任何与地球上截然不同的地方来。
如果说我这时的心情,是从地球到了另一个星球,那还不如说我好像是一个乡下人,突然到奇了异国的书大都市之中,更来得确切一些。
我所看到的人,都显得很和气,每一个人的脸上神情,都是开朗的,就算他不是在微笑,也给人以一种十分舒服、祥和的感觉。
那种如同喷射机开动的噪音,不断传来,我已看到好几次,那巨大的金属板后,钻出一个圆锥体来,圆锥体裂开,一把梯子移过去,有人从圆锥体中,向外走出来。
当我呆立了约莫十分钟之后,陡然之间,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我所见到的人,全和我日常所见的人,没有不同,然而,这绝不能证明我不是在另一个星球上,“他们”和地球上毫无分别!
正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又有一个大的圆锥体,出现在金属板之后,而且,裂了开来,一个人,自里面走出来,踏下了梯子。
这样的情形,我已经看到过好几次了,本来,引不起我的好奇,可是,这一次情形却不同,我认识那走出来的人。
我自然还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但我见过他,他就是和我在那房间中,让我“先回去”的那个,现在,他自然也是“回来”了!
看到了那个人,我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有一个熟人,总是好的,可是如果被他发现我不是他们自己人,而是一个冒充的,那岂不糟糕?
就在我犹豫不决,决不定是和那人避不见面还是和他相见之际,那人已看到了我,他向我招手,大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也是我听不懂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那人已来到我的身前,拍著我的肩头,继续又和我讲了两句话,我完全变得像哑了一样,不但无法回答,而且简直无法开口。
那人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著我,继续又说了两句,看他的样子,分明是在等我的回答。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在不能不开口了,我只好含糊地道︰“对不起……”
我才讲了三个字,那人的神色便变了一变,接著,又声色俱厉他讲了一句话。
糟糕的是,我不知道甚么地方得罪了他,而我又仍然听不懂他的话。
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转身便走,但是才走了一步,那人便大踏步走了过来,拦在我的面前,他用一种十分严厉的眼光望著我。
我心头“怦怦”乱跳,他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神色更加严厉。
我在想著脱身的方法,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击倒,但是击倒之后又怎样呢?
正当我在想不顾一切,出拳将那人击倒时再说,那人已经用很低的声音道︰“千万别动手打人,也别出声,跟我来。”
我也低声问道︰“这……这里是甚么地方?”
那人道︰“别出声,跟我来。”
那人的声音十分诚恳,我可以听出他没有加害我的意思,我可以放心跟他前去吗?我的心中想著,而我立即有了决定,我可以跟他去!
而且,事实上,我突然之间,来到了这个地方,如果不遇到那个人,在这大建筑物中,不知要发呆到甚么时候,而且,就算当我有勇气离开这个建筑物时,我也全然不知该到何处去。
所以,我决定跟那人走,而那人在一说完这句话之后,立时转身向外,走了出去,我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从一扇旋转的玻璃门中,走了出去,一出了玻璃门,就是一个广场,和一条十分宽阔,可以容十辆车子同时行进的马路,那广场中有一个大石碑,建造得很壮观,在石碑的附近,环绕著广场的,则是许多被种植成大圆案形的鲜花,一看到了那些花,我心情又为之一松。
那倒并不是因为争妍鲜丽的鲜花,本来就有使人心旷神怡的作用,而是我一眼看去,完全可以叫得出这些鲜花的名目来。
那边,一大簇是紫罗兰,在一旁,是几列混色郁金香,还有大丛的,颜色黄得夺目的菊花,以及各种品种的兰花和芍药花。
抬头看去,天色晴朗,蔚蓝色的天空,令人心胸舒畅,虽然我毫无疑问是在一个大城市中,但是空气之清新,最好的法国乡村,也不过如此。
我看到很多汽车在道上疾驰,但是却一点噪音也没有,每一辆汽车发出的,都只是一种轻微的、悦耳的“滋滋”声。
我究竟是在甚么地方呢?我心中一再想著,甚么地方有这样神话也似的美丽和宁静?
我看到那人在招手,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
听到那汽车所发出的这种悦耳的声音,我忍不住问道︰“这是电动汽车?”
这实在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可是它引起的反应,却使我愕然,只见那人倏地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狠狠地申斥我,道︰“闭嘴!”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好,那人的神色稍为缓和了一些,他的声音压得更低︰“记著,除非只有我和你,否则千万别开口!”
我不知道为甚么那人要这样嘱咐我,可是看到他的神情如此紧张,我也只好点了点头。
那人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车门,让我先进去,他接著坐在我的身边。
这辆车子由一个穿制眼的司机驾驶,看来像是一辆计程车,他对那司机讲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那司机便驾著车,向前驶去。
坐在那辆车子之中,真是舒服极了,我从来也未曾在一辆车子中获得过如此美妙的享受,车子像是在向前滑过去一样,但是它的速度却十分高。
在驶过了那个广场之后,我看到了一幢又一幢高大壮观的建筑物,那是一个十足现代化的大城市,如果说,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有著那么美丽的一个大城市,而不为人所知的话,那简单是不可能的事!
我心中的疑惑,已到了顶点,好几次,我忍不住要出声问那人,这里究竟是甚么所在,但是我记得他的警告,那司机就在我的前面,我不能开口。
车子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转进了一条林荫大道,看来已到了郊外。
在林荫大道的两旁,全是一幅一幅,碧绿油油,看了令人心旷神怡的草地,在草地之后,则是一幢幢的小洋房。那些房子的式样全不相同,可是放在一起,却有一种和谐的协调,给人以一种极度的平静舒适之感。
刚才在城市的时候,我已经对那个城市,有著说不出来的喜爱,这时来到了乡村,我真想立时冲下车去,舒舒服服地躺在那些草地之上!
车子最后转出了林荫大道,进入一条小路,然后,在一幢房子前,停了下来。
那人拉住了我的手,和我一起下了车,我注意到他并没有付给车费,只是和那司机点头微微笑著,各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他走向草地,来到了屋前,当他走在草地上的时候,有几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男女都有,奔了过来,笑著、叫著,那人逐个拍著他们的头,讲了几句话,那些孩子又奔了开去。我跟著他,走过了草地,穿过了一条两边都是灌木的石子路,来到了屋前,在门口,我看到有一块牌子挂著,那人将牌子摘了下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当时我并不以为奇,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