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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
“罗夫·曼泰基。”
雷声又一次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暴风雨的第二次袭击。听了这话,塞西莉突然笑起来,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事这么可笑?”得汶问。
“仅仅是因为罗夫有勇气说他是这个家族的朋友。你的感觉是对的,得汶。不要告诉妈妈你搭过罗夫·曼泰基的车。”
“为什么?”
“因为她会什么也不问,就从这里把你踢出去。”她微笑着说,“并且要当心和你说话的人。乌鸦角是个很小的小镇。”
话音未落,她已经离开了。
得汶很难入睡。暴风雨依然很猛,似乎想在他来这儿的第一个晚上,告诉他点什么——在这个村子里似乎有一种从祖先那里传下来的巨大的力量在起作用,在发泄它的怒气,并想挫败地球上所有的人。百叶窗一定没关严,一直砰砰作响,风嚎叫着从古老屋檐下穿过,闪电不时地射到屋里。得汶只好在挂在墙上的穆尔祖先的肖像的眼睛的注视下,醒着躺在床上。
每当他要睡着的时候,雷声就把他惊醒。就在这样一时刻,在他处在清醒和睡着之间的极短的一瞬间,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他的床角上,他马上坐起来,努力睁大眼睛想看个清楚。
“谁在那儿?”他问。
一个人也没有。但是那种燥热突然加强,那种压力嘶嘶地响着向他压来,他的被褥被弄湿了。
他记得,去年的那次和这次一样,也是这样的压力,这样的尖叫。那是他一生中最恐怖的一个晚上,一个已经快成功地遗忘了的夜晚。但这只是如何伴随着燥热和压力开始的,最后它是以得汶受伤流血结束的,同时也击败了魔鬼。
“相信你的本能,”父亲教导他,“你身体会随之强大起来。”
这个怪物比他六岁时见到的那个狡猾多了。这次它不是从壁橱中,眨着眼睛像爬虫一样从黑暗里出来,而是从他卧室的门,伪装成他父亲的身形出现的。当时,得汶正在床上看他的笑话书,抬头一看,爸爸开门走进来了——得汶知道,除了在杂货店,爸爸从不会不敲门就走进任何房间的。
“爸爸?”
那东西开始变化:黄绿色的眼睛,滴着毒液的尖牙。爸爸的形状在魔鬼的愤怒中消失了。它对得汶喘着粗气。他纯粹是出于本能地开始反击,怪物的魔爪击伤了他肩膀,并在他的大腿上划了一个一英寸深的大口子,但是,得汶占了上风,他在内脏上给了它致命的一击,并把它送回了地狱。它这次前来——比其他的魔鬼狡猾精明得多了——但是得汶还是胜利了。他并不知道他能这样搏斗,他只是本能地去做的。
得汶认识到,“现在那种情况再次发生了,又来一个。它们跟着我到了这里。”
“或者,也许,我已经到了它们的故乡……”
他的心跳加剧,房间好像在旋转,得汶踢开被褥,尽力稳住视线,但是还是在跟着房间在转,他开始感到有头昏眼花。
他把他腿向床边摆动。这次比上次更糟糕,糟糕得多。以前从未像这次这样强烈。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他能感觉得到。汗水从前额大量涌出,沿着脸流下来。他T恤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紧贴在身上。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却站不稳,他几乎失去了平衡。
“我比……它们中……任何一个……都……强大,”得汶大声地喊道。
一种缓慢、低沉的咆哮充满整个房间。起初,混杂在风声、雨声和雷声里,不易察觉,后来逐渐变大越来越清晰。无疑整个住宅都听得到。得汶抓住床的一个帐杆,尽他所能地集中精神。也许他能阻止它的攻击。以前他做到过。只有两次他和它们面对面,每一次,他在晚上感到压力集聚或是看到它们的眼睛时,随着他挥臂使大型衣橱横过房间或是关上壁橱的门,他都能控制住它们,并把它们送回去。让声音停止,恐惧消失。
但是,在魔鬼伪装成他爸爸的形状进入他房间的那一次,这样做没有起作用。那怪物太聪明了,来时没有任何预兆。得汶不得不和它展开肉搏战,他在搏斗中使用的从未有人教过的拳打、脚踢、扭摔等搏斗技术,和在困境中敏捷的反应,都使他吃惊并敬畏。
这次,他能感觉到它来了——甚至有先兆,他知道他可能赶不走它。这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是什么力量来到房里惊醒了他呢?咆哮声更大了,房间还在旋转。他的窗户突然开了,暴风雨冲了进来。
他挥动胳膊,想把窗户关上,却没有奏效。
整个房间马上充满了邪恶的臭气,像沼泽散发出的臭气,像是腐烂的动物尸体的气味。
“谁在那里?”随着再次来的闪电,得汶大声喊道。
咆哮声震耳欲聋。得汶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以阻挡它发出的巨响。
咆哮声来自窗户边:一个身影——怪物的身影——得汶从未想像得到的东西。起初很小,但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像从夜晚的漩涡中飞出的远古时期的怪鸟。绿色的巨眼,长满锋利的尖牙的喙。满身鳞片,它的长舌颤动着从喙中伸出来,爪子迅速地朝得汶伸过来。
“不!”得汶喊,“回去,从我身边滚开!”
魔鬼停住了。它呼吸急促,长满肉瘤的舌头几乎垂到地板上。
“回到地狱去,”得汶迅速地踢了一下怪物的头,说。他的动作总是让他自己吃惊,那似乎是没有任何知觉的本能的反应。
魔鬼怒吼着,展开可怕的翅膀向他扑过来。
得汶用他的前臂把它挡到一边,他又一次对自己的力量感到吃惊了。“我说过了,快回到地狱去。”
那家伙又从右边攻过来。得汶再一次用力把它推开。“用你那丑陋的脑袋想想!我比你强大!”
魔鬼退后几步站在那儿,沮丧地咆哮着,它没再攻击。相反转身跳进黑夜中消失了。
咆哮声平息了。房间停止了旋转。燥热消失了。夜晚恢复了平静,只有暴风雨还在持续着。
得汶长出了口气,觉得身体在颤抖。他走到窗前,关上窗扇,并把它们插好。
他回过身等着有人来敲他的门,问他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格兰德欧夫人一定会出现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来敲门。
“他们听不到,”那声音告诉他。“它是为你而来的,仅仅是为你而来的。”
现在他明白了。由于他来到了这所房子,它才离开了地狱。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经常围绕着他的各种力量,到这里以后都变得更强大了。
“这是它们生活的地方,”那声音告诉他。
“它们不想让我生活在这里。”得汶自言自语。他的心仍跳得很厉害,他在床边上坐下来,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没有爸爸我没法面对这些。太难了。不管有多少答案需要去找,我自己无法单独去做。
但是他怎么能离开呢?现在,格兰德欧夫人是他法定的监护人。并且他又能到哪里去呢?什么能阻止怪物们跟着他呢?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如果爸爸感觉到这里真正危险的话,不会把我送到这里的。爸爸知道在这里我会找出有关我自己的真实情况。”
“永远记住,得汶,”在他对壁橱里的眼睛感到真的害怕的时候,父亲说过,“不论什么情况发生,不论看见什么,不论你在哪里,你都比它们强大,因为你知道一切真正的力量来源于正义。永远也不要忘记,儿子,永远。”
“我没有忘记,爸爸。”得汶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他竟然为自己感到有点骄傲了,这次他没怎么受伤就击退了那东西,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样搏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真的比它们中任何一个都强大。”
在他快睡着的时候,一系列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夜空下乌鸦绝壁,塔楼上那个影子,罗夫·曼泰基的话语:“……因为杀了一个像你这样的男孩。”
在他的梦里,罗夫把他逼到墙角,一动都不能动,罗夫呼出的热气扑到他的脸上。他那像壁橱里的眼睛一样闪着绿光的眼睛,深深地印入他的灵魂。
他很快就醒了。暴风雨还在肆虐,他想窗外的那个畜生也许在另外一个地方。但是没有燥热,也没有压力。“安静!”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他仔细听,似乎从黑暗的房间的某处传出一种声音,是一种温和的,稳定的,持续不断的声音:
“离开这里,这里不需要你。离开这里。”
得汶仔细地听。这声音常常被持续的雨声和不时出现的隆隆的雷声所掩盖,但它没有消失,像念咒语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说:“离开这里,这里不需要你。离开这里。”
“不,”他大声说,“我是不会离开的。”
那音调很高并且女性化的细微的声音没有停。得汶跳下床,紧贴着门,他听到这个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离开这里,这里不需要你。离开这里。”
得汶猛地拉开门,仔细地看着暗处。走廊比他想像中的坟墓还要黑,并且很冷。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飞行时翅膀发出轻微的声音,或是快步走在走廊地毯上的脚步声。
得汶正要关门的时候,他听到另外一个声音从更远的、房子的深处传出来。像是什么人在哭。他小心地走进走廊,摸到灯的开关,按下去后,却发现没有电。他走到床头桌边,找出火柴和蜡烛。在抖动的微弱的烛光下,他顺着声音走去。那声音领着他走下楼梯,楼梯弯曲而怪异的影子在大厅的墙上来回晃动,这老房子每一次响动都引得他四下观望,让他放心的是魔鬼没有跟着他。他一声不响地穿过大厅,走过餐厅,来到一个走廊里。
外面暴风雨冲刷着这座房子。有一刻,得汶在想像,闪电使塔楼的侧影映在天空时,在下面的村子里看这所房子时,它是像个什么。
一点错都没有。是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似乎在哭诉,她的生活恐怖得不能忍受,并且这种生活太漫长了。它好像发自走廊尽头的门后面,得汶不能肯定,但他猜测那是通向东跨院的门。在他的印象中塔楼就在那里面。“决不允许试图进入那部分房间。明白了?”
他犹豫了,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就违反格兰德欧夫人的命令,是不是合适?但是太多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些东西想强迫他离开这里,这是他不能忽视的。他来这里是想找出有关自己的真实情况的。甚至面对着魔鬼,他也要坚持下去。他的全部人生都是在潜伏在他的壁橱或是床下的魔鬼的威胁中度过的,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并且爸爸的死刺激了他,他决心结束这种恐惧。
并且他清楚地感觉到在塔楼上——在那里,不管格兰德欧夫人怎么说,他的确看到一个影子——它掌握着他要寻找的真相。
他试着开门,发现门锁着。这时,一个巨大的雷声突然响了,震得房子直颤,那女人的哭声也没停下来。
得汶被雷声惊得蜡烛脱了手,烛光在撞到大理石地板时熄灭了。一个极不寻常的明亮的闪电突然照亮了整个房间。他跑回大厅,眼睛迅速地扫视客厅,目光最后停在了艾米丽的肖像上。就在这一瞬间,他可以肯定自己看到了肖像中的脸痛苦得变了形,并且原来安详地放在腿上的手现在举到空中抓着什么,看起来是那么的苦恼和绝望。
第四章奇特、早熟的孩子
这个晚上余下的时间,得汶时睡时醒,早晨早早地就醒了。日光照进他的房间时,晚上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