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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亚凡没作声,依旧低着头抽烟,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大半张脸都隐藏在发帘后面。几分钟后,她忽然开口说道:“帮我找个工作吧。”
“嗯?”方木大为惊讶,“找工作?”
“是。”廖亚凡甩甩头发,抬起头直视着方木,“我不想整天在家里呆着。”
“行。”方木干脆地答应了,“想干什么?”
“随便吧。”廖亚凡有些自嘲地笑道,“我一没学历,二没技能——干什么都行。”
方木点点头,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起自己能联络到的社会关系。
“我尽快帮你找。”
“好。”廖亚凡站起身来,光着脚向卧室走去,走到门口,她手扶门框,似乎有些难为情似的说道,“那……谢谢了。”
廖亚凡的要求让方木感到欣慰,同时也有一丝隐隐的自责。
这几个月,方木把她收留在自己家里。但是,也仅仅是收留。至于这个女孩的人生之路该怎么走下去,他压根就没有帮她规划过。且不说那个他一直试图回避的结婚承诺,方木甚至从未把廖亚凡当作一个和他一样的常人来看待。
如今,这个被自己当作动物一般“饲养”的女孩提出要去工作,更让曾经信誓旦旦要为其负责的方木感到汗颜。
突然间,方木睡意全无,出于兴奋,更是为了平息那份内疚,他开始琢磨适合廖亚凡的职业。
一口气想了十几个,连参加自学考试之后考研都想到了。当方木意识到自己越想越离谱的时候,他起身去拿烟——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走到餐桌前,方木的余光却瞥划桌下的一样东西。
是那张水囊的照片,估计是廖亚凡找烟时翻出来的。
他把照片扔在桌子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边吸烟一边下意识地打量着那张照片。
渐渐地,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灰黑色的水囊平铺在地面上,尚未干涸的水渍在闪光灯下反射出一块块光斑。虽说经过改造,却看不出太多邪恶的味道,更难以想象它曾是一个大活人的葬身之地。
在水囊的中下部,有几个隐隐约约的勾画痕迹,仔细分辨,似乎是一些数字。在灰黑色的尼龙橡胶布上,这些黑色的数字很不显眼,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过去。
方木知道,有些销售者为了区分产品的批次、产地、数量,甚至是购买者的电话号码,便会在产品上标注一些符号。特别是这种生产工具,不要求外观美观,只强调实用性,在上面直接标注实属常见。但是,如果这些数字不是生产者或者销售者标注的呢?
换句话来说,如果是凶手在上面书写的呢?
那么,当凶手面朝水囊站立时,在脚踩那片水渍的同时,也许就在水凄上写下了那些数字。
如果这些推论成立,那么,这些数字一定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并且对凶手十分重要,以至于他要将这些数字公开展示。
必须要查明这些数字,不管是基于哪种可能,也许都是重要线索。
查找水囊来源的工作十分困难。杨学武带着一队人,马不停蹄地接连走访了本市数家生产水囊的企业,却一无所获。这种水囊的面料和形状本来就大同小异,加之被改造过,又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标记,这些企业都不能确认水囊是自己的产品,更无从查找购买者。
局里经过研究,又拿出两个方案。其一,要求市内所有生产、销售水囊的企业提供两个月内购买过类似水囊的消费者名单,逐个排查;其二,将水囊来源的调查范围扩展至全国,并提请当地警方协助调查。
这无疑是一项耗时费力的巨大工程,但是,在现有物证有限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
至于那些水囊上的数字,也在调取物证后被还原。方木看到那组数字原貌的同时就排除了第一种可能,即购买者的电话号码。因为那组数字之前还有几个字母,连起来是XCXJ02828661,与我国境内使用的手机号码及固定电话号码完全不同。
猜测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难以确认这组编码的书写者。只有先等等杨学武那边的消息,如果能排除生产者和销售者书写的可能,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了——凶手在水囊上写下了这组编码。
等待,是最让人焦虑且无奈的事情。
然而,警方并非无事可做。
2011年下半年至今,除了第47中学杀人案及富民小区杀人案之外,本市的刑事案件发案率仍然很高。其中数起恶性案件均在较短的时间内侦查完毕,余下的,都是一些盗抢类案件及妨碍社会管理秩序类案件。这些案件,无论大小,都在某种程度上分散了警方的侦查力量。
从目前来看,第47中学杀人案实际上处于停顿状态,所有线索均已中断。最近发生的富民小区杀人案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用大海捞针的方式排查水囊的来源之外,也没有明显的进展。魏明军的家属和姜维利的母亲每隔几天就要来局里打听案件的侦破进度。主办这两个案件的杨学武被问得不胜其烦,最后干脆避之不见。据说姜维利的母亲又跑到分局长办公室下跪,分局长和政委连说带劝,好不容易才把老太太弄走。
又一次在会议室里躲了半天之后,杨学武本来就绷紧的神经终于失控,当众砸了杯子。
“去他妈的,把我调到反扒队去吧!好歹还能换老百姓一声好!姜维利这种畜生死一个少一个!为了他,老子半个月没好好睡觉了!”
相对于杨学武的焦头烂额,方木倒是清闲许多。本来,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派他去分局,就是起到辅助侦查的作用。现在案件卡到这里,天天泡在分局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方木也没闲着。自从廖亚凡提出找工作的要求之后,他就为这件事做出了种种设想。
想来想去,方木决定先安排廖亚凡去天使堂福利院,一来环境熟悉,也好和赵大姐她们做个伴,二来可以在空闲时间学点技能,为将来多做一些打算。
出乎方木的意料,廖亚凡坚决不去天使堂福利院,而是提出想去公安厅。方木吓了一跳。公安厅?那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再说,以廖亚凡现有的条件,连打字员都胜任不了。
“保沽?收发室?”廖亚凡倒是不挑工种,“扫厕所也行。”
方木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跟廖亚凡解释:公安厅属于国家机关,任何人员的工作安排都非常慎重,绝不是方木这样的人能决定的。
“那就去医院吧,我听说邢璐的养母就在医院工作。”
她居然还知道这些!方木想了想,也许是赵大姐向她透露了邢璐的家庭情况。吃惊之余,方木意识到廖亚凡对找工作这件事已经考虑了很久,并且有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她提出的这个想法也许可行。杨敏在一年前调到市人民医院任儿科主任,以她的职务和人脉关系,安排个工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方木的请求,杨敏很痛快地答应了。两天后,她就通知方木带廖亚凡来上班。
老邢在世的时候,曾经给廖亚凡提供过一些生活上的帮助。杨敏也知道廖亚凡和方木之间的渊源。再见面时,彼此间并没有太陌生的感觉。不过,杨敏还是多看了廖亚凡染成蓝色的头发几眼。
除了惹眼的发色,廖亚凡今天的表现还算中规中矩。不仅特意穿上了米楠买给她的衣服,脸上也只是略施粉黛,平时不离身的香烟也丢在了家里。
杨敏略带歉意地告诉方木,以廖亚凡目前的情况,只能从事一些简单的体力劳动。所以她托关系把廖亚凡安排到护工班,负责协助护士照顾那些重症患者。工资不高,不过养活她自己应该问题不大。
“她现在……”趁廖亚凡去领工作服的时候,杨敏悄悄地问方木,“什么学历?”
方木想了想,廖亚凡出走的时候尚未高中毕业,所以顶多算是个初中学历。
“问题不大。”杨敏倒是挺有信心,“护工的活儿不太多,空闲时间可以用来复习成人高考什么的。拿到文凭之后再去考个护士执业资格证,后半生就算有个保障了。”
杨敏的话让方木颇感欣慰,心情也豁然开朗。
说话间,廖亚凡已经换好工作服,走了出来。淡蓝色的护工服略显肥大,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女孩有些局促不安,不停地看看方木,又看看杨敏,双手在衣角处绞来绞去。
杨敏上下打量着廖亚凡,笑着说:“这不是挺好的嘛。”说罢,她就带着廖亚凡去了护工休息室。
方木也放下心来,有了杨敏的关照,相信廖亚凡会工作得很愉快。眼见时候不早,他也跟杨敏告辞了。
快半个月没来厅里上班了。方木先去边平那里报了个到,把两起杀人案的侦破情况简单汇报了一下。边平想了想,对方木说道:“暂时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正好手头有个事儿,你先忙这个吧。”
C市师范大学心理研究所和省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联合搞了一个案例汇编的项目,主要内容是全省范围内心理异常者杀人案件。
边平说:“你小子,这几年也算见多识广了,把现有的案例整理一下,加入到汇编中。”见方木面露难色,边平向后一靠,双手一摊。
“你可别指望我啊,我是老家伙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同志。”
方木被逗笑了,心想这师兄也忒不着调,不能便宜了他。嘴上答应着,从边平的桌子上顺走半盒中华香烟。刚走到门口,边平又叫住了他。
“你拿着这个,昨天从宽平分局转过来的。”边平递过几张纸,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朱志超出院了。”
方木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话音未落,方木的眼睛就瞪大了。
2008年对中国人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年份。一场全球瞩目的运动会,成为每一个中国人释放内心狂热的目标。
然而,在有些人的记忆中,2008年带给他们的,不是举国欢腾的荣耀,而是渗透鲜血的惨烈。
入夏以来,在C市宽平区接连发生两起入室强奸杀人案。
第一起杀人案发生在新竹小区4号楼3单元301室。死者张某,27岁。未婚,无业。生前遭暴力强奸后,被电话线绕颈致机械性窒息死亡。凶手乃和平入室。从厨房里收拾停当的一盆带鱼及空空的垃圾盒推断,死者在下楼扔垃圾的时候,被凶手尾随入室实施强奸杀人。这一点,从楼下垃圾集中点的一袋装满鱼头鱼尾的垃圾中可以得到验证。由此可以推断,凶手虽然和平入室,但并非死者的熟人。
现场有少量搏斗痕迹,死者身上所穿的棉质睡衣几乎被扯碎。结合在现场提取到的足迹,初步推断凶手的身高在175cm以上,身体强壮,可能从事体力劳动。凶手在现场留下了大量痕迹物证,包括指纹、足迹及残留在死者阴道中的精液等生物物证。看来,凶手无心,也无意掩盖罪行。
第二起杀人案发生在C市轴承厂职工宿舍D区22号楼4单元202室,死者栗某,39岁,已婚,生前系某超市收银员。死者遭暴力强奸后,被锐器砍切致失血性休克死亡,现场惨不忍睹。凶器为现场发现的一把菜刀,系栗某所有。凶手乃和平入室。从尸体所处位置(客厅)、附近散落的购物袋及死者身上尚存的衣物、高跟鞋来判断,死者当时购物回家,遇到凶手后,被其尾随至楼道内,趁死者开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