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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诤道:“我觉得,村里人是隗嚣族人的冤魂,这个推断的可能性很大。可是,有理和尚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有理和尚总在这村子周围出没,他一定跟这事有关!”
叶子叹道:“有理和尚这个家伙,真是没有一点线索可以猜度啊,他行事又那么古怪,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更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假的。”
韩诤道:“公子,你学问比我大,照你看,那有理和尚总是滔滔不绝地说话,是真是假总会听出些端倪吧?”
叶子再叹一声,道:“就我能知道的,有理和尚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他在小树林里和两姐妹的对话,还有今天清早和我说的那些话,引经据典,没有哪句话是没有出处的,更没有哪句话是说得不对的。可问题就在于,把他这些完全正确的一句句话连贯起来,却得出的总是很荒谬的答案,而我又不知道这里面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你想啊,他居然能说动那么聪明伶俐的两姐妹去任由他奸污!他说的理由里面又是佛理、又是什么西方文艺理论,每一句话都是有出处的,每一句话也都没错,可是,最后推导出来的结论怎么就那么让我觉得不是滋味呢?”
韩诤惊道:“这和尚真是厉害!不用打,单靠嘴皮子就够了!”
叶子道:“咱们现在呢,只能把这个有理和尚的问题先往后放一放,先从有眉目的地方下手。你记得吧,教书先生家里,那么大一个书架上堆满了书,却一本别的书都没有,全是《后汉书》,可见这部书对他意义之大。如果村民真是隗姓冤魂的话,这本书里很可能就有他们蒙冤受害的线索。果然,这书里确实是记载了隗嚣被灭族之事。对了,书里不是说了隗嚣被灭族的时间么?”
韩诤马上把书翻到,念道:“是在建武元年三月十七日。这个建武元年呢,是光武帝刘秀的年号。”
韩诤查完书,抬起头来,却见叶子两眼发直,神色古怪,于是急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叶子缓缓道:“今天就是三月十七!”
三十七
叶子和韩诤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叶子才道:“看来,这个村子里的,应该就是隗嚣族人的冤魂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韩诤又呆了一阵,突然道:“不对,我觉得这村子里的时间大有问题。公子,你不记得了么,十五号的晚上,我就说过,自从咱们来到这里以后,每个晚上的月亮都是圆的,一点儿缺角都没有。”
叶子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么回事。对了,你说那个村长的儿子狗儿,问他岁数的时候,问他明年几岁,他说七岁,问他去年几岁,他还说七岁,这孩子绝对不是个傻孩子,难道这村子里的时间真有什么古怪不成?”
韩诤道:“还有,咱们那天逃出了隗家村,可又进了一个隗家村,你不是把小老头儿家的墙壁给砍了个窟窿么?可后来咱们都亲眼所见,这个窟窿它自己能长上!”
叶子点头道:“不错。可是,这和时间有什么关系啊?”
叶子刚刚问完这话,突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直起身,招呼韩诤道:“快,快随我去一个地方!”
叶子带韩诤去的地方就是曾经和两姐妹交过手的那片小树林。韩诤也不明白叶子是什么意思,问他,他也不答,只是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青。在小树林林转了一会儿,叶子发了半天愣,忽然又好像灵机一动似的,抓着韩诤上马又走,又到了一处郊野之地查看起来。
叶子终于说话了,他指着地上的一株竹笋对韩诤道:“你看这竹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韩诤过去仔细查看,没多时便道:“这太容易看出来了,这竹笋尖上刮着一小片布,像是从谁的衣服上扯下来的。从这小片布来看么,是亚麻的,城里人喜欢穿的,亚麻衣服通常是穷人装富穿的,因为它的质地很像是高档的天竺麻,价钱却比天竺麻便宜不少,所以穷人要摆样子装体面的通常就会买这种料子的衣服穿,据说是小资为了扮雅皮特别好穿这种衣服,既然是小资,年纪应该不太大。我分析呢,这肯定不是村民穿的衣服,是有个外来的人在这里被刮了衣服了,这倒真奇怪了,这个人会是谁呢?”
韩诤这一次充分施展才华,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也觉得颇为满意,等抬起头来,却见叶子的眼里非但没有鼓励之色,反倒尴尬之极。叶子干咳了一声,道:“好,分析得不错,这是我第一次躲避两姐妹的追杀的时候藏在这里,不小心被刮了衣服。”
韩诤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笑又不敢笑。
叶子道:“我是让你看这竹笋,不是让你看衣服。”
韩诤“哦”了一声,道:“竹笋?竹笋很好啊,很正常,就是一个竹笋啊,不是别的。”
叶子没好气道:“当然就是竹笋,可问题是,这株竹笋在四天前我藏身在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么高,怎么可能现在还这么高呢?”
韩诤这才知道问题所在。竹笋是生长速度非常快的,所以有“雨后春笋”这种说法,即便没有雨,竹笋也绝对没有可能在四天的时间里一点儿也看不出长高的迹象。韩诤忐忑道:“公子,你记清楚了么?”
叶子道:“当然记得清楚,这不是我的衣服上的一片布还刮在这上面的么!没错,就是这株竹笋!而且,方才我们去查看的那片小树林也有同样的问题,比这还古怪呢!那片小树林就是两姐妹追杀我的地方,当时,林丹的月牙弯刀砍断了好几棵树,可方才去看,不大的一片树林,却连一棵断树也找不着,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韩诤愕道:“原来是这样!这可确实太奇怪了!”
叶子道:“如果小老头儿家的墙壁真会自己长上,那是墙壁本身的奇特能力的话,那么,小树林里的树断了以后又重新自己接上就是一个类型的问题,可是,这株竹笋却是在四天的时间里一点儿也没有长高,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韩诤颤声道:“是不是,是不是说明这里的时间是停滞的?”
叶子道:“不错,单看这个竹笋我还不敢这么判断,因为还有可能是这竹笋自己哪里不对,可是,如果联系到每天晚上的月相来看,就只能说,我们在这里虽然已经前后待了好几天,对,现在应该是第六天了,但是,在这个村子里的时间里,这么多天的时间,其实都只是在同一天里往复罢了。”
韩诤摇了摇头,道:“太难理解了!”
叶子道:“确实难以理解,我自己也无法理解,可是,已知的线索确实指向了这个答案——我们虽然在这里过了一天又一天,其实却是在往复地过着同一天。”
韩诤摇头道:“可是,我们每一天生活的内容是不一样的啊,今天被这个追杀,明天被那个追杀——”
叶子道:“是啊,我们只能这么理解:好比每一天都是一个格子,一个个的格子连续起来构成了我们的一生,每一天我们都在相应的一个格子里活动,在这个格子里活动完了之后就跳到了下一个格子,这‘下一个格子’呢,就是第二天,然后再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但是,现在遇到的问题是,我们在第一个格子里活动完了之后,却跳不到第二个格子里去,我们一跳,反而又回到了第一个格子,然后继续活动,然后又向下一个格子去跳,却还是又跳回了第一个格子——你就勉强这么理解吧,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我自己也很难用明白的语言把意思给表达出来。”
韩诤点了点头,大略明白了叶子的意思,正要说些什么,脸色却忽然变了。
叶子一诧,问道:“你又怎么了?”
韩诤指着地上,手指颤颤抖抖,嘴里说不出话来。叶子顺着韩诤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是大大地一惊:那身边的浮土地上,本来杂乱着自己和韩诤的脚印,此时此刻,却在上面出现了第三个人的脚印!
三十八
叶子强压着心头的惊恐,低下头,仔细查看这个突如其来的神秘脚印,是个成年男人的脚印,穿的应该是一双草鞋。
韩诤已被吓得胆战心惊,好半晌才说出话来:“不会,不会是有鬼在跟着咱们吧?”
要在平时,韩诤这么问,叶子早就嗤之以鼻了,可现在,叶子却神色凝重,不敢回答。叶子心中暗惊:“这一片明明只有自己和韩诤两个人,怎么会凭空多出一双脚印呢?”
韩诤倒没有被吓倒,自我安慰着:“也许是有什么人先来过这里,又走了,然后咱们又来了,所以脚印就交叠在一起了。”
叶子摇头道:“不是,这些脚印都是新的,虽然是和咱们的脚印交叠着,可是,有些分明是踩在咱们的脚印上面!”
“啊——”韩诤快要哭出声了,“那就是说,真的有鬼在跟着咱们了?那,那他现在还在不在啊?是不是就在咱们身边啊?”
叶子又仔细查看了一番,低声道:“现在倒是不出现新的脚印了。这脚印的来处,好像是跟着咱们一起的。”
韩诤已经被吓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叶子自顾自地沿着这双神秘的脚印追踪下去,发现果然是一直跟着自己和韩诤两人的,而且跟得非常之近,简直就是贴身一般。继续追踪下去,就到了拴马的地方了。叶子和韩诤的两匹坐马正在忙着低头吃草,这两匹马也跟着主人们真是累坏了、饿坏了!
叶子仔细检查,却发现在两人下马的地方,那神秘的脚印却无影无踪。这是怎么回事呢?叶子四下里看了看,一片旷野,并无可以藏身之地,那么,这双神秘的脚印真就是凭空而来的么?
叶子本着谨慎、谨慎、再谨慎的职业态度,继续在周围勘察,终于,又发现了一处脚印。
叶子暗自疑惑:这个新发现的脚印从样子上看,分明和前面的那些脚印是一模一样的,但是,距离相邻最近的一个脚印却足足有一丈多远,这是为什么呢?谁能一步迈出这么远呢?
叶子沉下心来,扩大范围,继续搜索,终于,又发现了一些脚印,还发现了这些脚印的脉络所在。叶子摇了摇头,转了回去,见韩诤还在那里瘫着呢,便对他道:“这些脚印是一直跟着咱们来的。”
韩诤一听,更是恐慌,叫道:“可咱们方才一直是骑马在赶路啊!”
叶子道:“没错,这脚印是一直跟在马后面的。我方才越查越远,发现了脚印的规律,虽然其间有些地方是树叶和硬土,留不下脚印,但大体的来龙去脉却还看得出来。”
韩诤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子道:“我还没有一直追到底,但是,大致看得出来,这脚印是一直跟着我们的。这双脚印……算了,这么说太麻烦,就管它叫鬼好了。这个鬼——”
“公子,”韩诤颤声道,“你还是别怕麻烦,还叫‘一双脚印’好了。没看我都吓成这样了,你就别提那个——那个字了!”
叶子无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双脚印在咱们骑马过来的时候就是一直跟着咱们的,紧紧地跟在咱们身边,最蹊跷的是,有些时候甚至都赶在咱们前面一点儿了。”
韩诤惊道:“可咱们却看不见啊!”
叶子点头,道:“这双脚印,以奔跑速度来看,赶得上咱们的马,而且不太吃力。因为脚印的深浅很均衡,在随着咱们的马奔跑的时候,每一步大致都迈出一丈多远,而脚印却始终没有明显的轻浮和浊重的变化。”
韩诤低声道:“那对‘它’来讲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叶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