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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敏锐的直觉让她吃了一惊,想这人察言观色、度人心思极是厉害,可别让他什么都看了出来。又想他对凶手分析得有理,那等于说,凶手此刻就在隔壁,他们很可能打过照面也不一定。如果这是上天赋予成功之前的艰苦历练,恐怕支持不到幸福生活到来她就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个冷战,努力爬起来推开毯子下床。她要离开,现在就离开。“今天多亏你和幻影救了我,虽然恐怕没什么机会报答,还是要说声谢谢。现在我要走了。”刚起身就一阵头晕,又坐倒在床上。
夜靠在对面淡淡地看她,“你的个性一向如此吗?遇到不顺心的事转身就走,这样做人还真是愉快。可是以后要怎么办呢?只要假装看不见就万事如意了吗?还是你觉得别人都是傻瓜,明明看见你一丝不挂地巡回游行,还必须夸奖你身上的礼服是本世纪最美丽的时装?”
他的尖酸刻薄噎得她喘不上气,深呼吸几遍,虚弱地答道,“我不想追究,这也不可以么。”
他冷笑,“就象第一次上冰那样?”
这件事也知道,看来他和婀娜真是无话不谈,她忽然恼怒了起来。“我说了那种事我不想追究,我要走了。”
他戏弄地轻按一下她后肩的创口,“就这么走?”
“你想帮我,还是想看我哭?”她疼得哼出声,一气之下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下去。她的牙齿感受到他手掌的硬度,忽然觉得自己的举止幼稚可笑、不经大脑,可是咬都已经咬了。
他看着她咬,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在冷笑。因为戴着面具,看不见那半部分表情,但她可以想象他的眉头是皱着的,配着这样的嘴角一定很好看。她这样想着,牙齿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就轻了许多,没发觉对方的手已经脱离她的掌握。“够了么?”他看看手掌根部的牙印,伸出大拇指摸了摸,“这个,我会记住的。”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今天做的好多事都违背了她以往的个性,后肩还在疼,但是奇怪,从他说过伤口不太严重,她的感觉就没那么糟糕了。他提起第一次上冰发生的事故,倒让她与今天的事情联系了起来,看来真的有问题,有人恨她,想让她出事,但还没有到想要她命的地步。最重要的是她若再不当回事,下次只怕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也许她真的不该再待下去了。
27 戒指
按门铃的时候,艾琳没有象以往那样用一大堆问题来迎接她,而是直接打开了大门。她正觉得奇怪,然后就看见伊萨克握着门把手站在玄关外,原来门铃的那一头是他。回来了,他微笑着问候一句,傍晚黄澄澄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格外温暖柔和。她一阵眩晕,低低地答应一声,不敢抬头看他。
她听见伊萨克在头顶轻柔地叹了口气,“功课还应付得过来吧?上次回家没看见你,听说加入了新社团,玩什么的?今天参加活动了?”
她沉着头换鞋,考虑着该怎么开口回答,他忽然就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温暖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闭上眼睛。
“你考取巴赫学院庆祝那天我没回来,正好遇上学校组织去外地参观,妈妈打电话给我才知道,那时候你已经睡了。很抱歉我不能在家替你庆祝。”伊萨克走近一步把她搂在怀里,“原谅我。”
象一个许了很久却没有实现的诺言突然造访,她身子一颤,眼泪潮水般涌入眼眶。生怕被他看见,立刻低下头去藏到了他胸前。晶莹的泪滴落在他心口,象草叶上滚落的露水沁入大地,转瞬消失不见。
伊萨克抚摩着她的头发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可以跟我聊聊么,丁丁,我心情不好。”
他还是把她当作倾诉对象,却从来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丁丁暗暗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又有些欣慰。“说出来好些,说吧。”
“婀娜,她叫婀娜。”伊萨克悠悠地道出一个名字。她一惊抬头,他的眼光停留在很远的地方,声音恍若梦呓。“她站在小康维罗公爵身边,我认出她了,我曾以为完全失去了她。她的本名叫做安娜,不知道姓什么,漂亮,骄傲,最爱红色,因为有夜洲血统,被大家叫做婀娜。”
“在孤儿院里度过的那几年,她从来不哭,即使被人欺负了也只是冷冷地笑着。她站在我们当中是那么耀眼,她太孤傲卓不群,没有孩子喜欢她,没有人愿意跟她玩,她也把别人当作空气视而不见。
特别的东西总是受人敌视,孩子们把她当作异类,嘲笑她,朝她吐口水,在她的早餐粥里放石子。她可不怕打架,一下就把粥倒在那坏小子头上,烫得他整整一个月都没敢在正眼瞧她。那个时候开始,没有人再敢跟她正面起冲突,他们开始暗地里使坏。
他们偷偷把她的戒指扔到湖里,那是她母亲留下的东西,她象发疯似地跟他们撕打,落得浑身是伤,也没有掉一滴眼泪。看着她悲伤的眼神,我就觉得跳进那冰冷的湖里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拼命地找那个戒指,找了整个冬天,终于找到了。当我把戒指交给她的时候,她给了我这半枚。
伊萨克捻转着手上的亮银色戒指,“那天我追了出去,可是终究没能见到她。是上帝的安排吧,不想让我轻易得到幸福,幸福因为来之不易才叫人珍惜。可是想知道还能再见面吗?一天天翻来覆去地想,胸口象被碾碎了。”
丁丁安静地听着他说,呆呆地坐在那里不作声。她想起了戒指的另一半,它就挂在婀娜的脖颈中,闪亮的银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曾天真地以为他们是亲人,以为戒指是兄妹相认的表记,她曾满怀期许的打算向婀娜求证,可是上天甚至没给她求证的机会,就已经被伊萨克的信任打落到万丈深渊。
她的心就这么沉了下去,沉在黑暗幽深的湖底,一如那枚戒指曾经落难的地方。可她没有戒指的美丽,只是一块蒙尘的顽石。没有人会来找一块石头,她只能永远地沉睡于水底,嗟叹,蹉跎,腐朽,风化,消亡。
12月12日,罗洲分战赛终于来临。
初赛、预赛、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在婀娜的带领下一路过关斩将,各个项目都有入围决赛者。婀娜所参加的三个项目全部进入决赛,并创女子500米罗洲今年最好成绩。丁丁在女子500米中名列第五,虽然落在决赛圈之外却得到了外界高度评价。茉莉很不走运,500米第六,1500米还是名落孙山,已经无缘决赛。而3000米混合接力只有预赛和决赛两次,尚未鸣锣开赛,预赛名单按照内部比赛成绩安排,因此参赛的是婀娜和丁丁。因为赛会规则有所改变,半决赛和决赛不再放在同一单元,或者同一天进行,这样选手就有更多的时间养精蓄锐等待最后冲刺,500米短程和3000米混合接力则是短道速滑中最精彩的项目,决赛被安排到了比赛的最后两天。
丁丁疲惫地走进女子休息室,她刚从500米半决赛上下来,感觉糟透了,头脑不灵光,人感觉疲劳,第一圈就没有力气,第二圈滑了几十米手就僵了,直到最后两圈才有了感觉,但已经来不及了。被那组第一位的选手在最后一圈干净利落地超过以后,她一直在那里喘气,气息都不正常。最后决赛排名第五她都不敢相信,状态不佳,运气却还不坏。
“没睡好?”婀娜迎面而立,正在用她的手巾擦拭冰刀,“刚才比赛的时候你精神不好。”
丁丁不想面对她,看到她的脸就让她想起那天晚上伊萨克说的话。“有什么区别吗?反正输掉了。”
“反正没区别,何妨分析一下?旁观者清,在别人看来,你的思想负担很重,精神状态的不佳影响到了技术状态,甚至体能,天晓得我还指望你……我很好奇,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
两个人坐得很近,丁丁第一次有机会这么细细地观察她,蝴蝶面具下半边红润的脸庞是如此明艳,这个象凤凰般被人捧在手上的女子,本就有着凤凰般惊艳的外表和火焰般的性情,那么美丽,那么骄傲,那么引人注目,那么……让人热爱。她的颈中挂着一枚亮银色的戒指,这戒指象把小小的尖刀在剜着她的心。
她望着那戒指,缓缓问道,“常见你带着它,是谁给你的?”
这问题显然出乎婀娜的意料,她迟疑了一下方才答道,“是我母亲留下的,原本是一对儿,那一枚我送给了一位儿时的好朋友。”
根据伊萨克所说,婀娜也是出身于孤儿院,难怪从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家庭背景,俱乐部里知道她根底的恐怕也没有几人。
“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吧?反问是不是代表你不想说?不想说算了,别这么看我。”婀娜耸耸肩撇开关于戒指的话题,捧着冰刀出门,“我得去工具间磨一磨我的冰刀,一起去,顺便给我讲讲你的另一双冰刀,怎么样?”
丁丁被她强拉到工具间,只好找了个位置坐下,婀娜把冰刀放到了刀架上旋紧,“麦教练说我们尺码相同?”
“都是6号。”丁丁看着婀娜手里的磨刀油石,“为什么不找专业检修师?”
婀娜计算了一下角度和分寸,拇指和食指捏住油石两端开始在到刃上来回横向摩擦。“相比结果,我更喜欢过程。而且这工作并不难,至少不比驾御分离式冰刀更难。”
丁丁听她提到分离式冰刀,吃了一惊。麦教练并没要她刻意隐瞒更换冰刀的事实,却也没在队里大肆宣扬,因此她不清楚大家是否知悉了此事。婀娜这样讲,分明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作为俱乐部的元老会抱有怎样的想法,她有些惶恐不安。
婀娜的神色看不出是喜是怒,目光凝住在冰刀上,继续着磨刀的动作。“分离式冰刀不会象绵羊那么温驯,两年前队里有人使用过,训练效果不错,却在不久之后的实战中出了意外,幸好那时候已经开始使用防割比赛服。”
“你在担心我可能重蹈覆辙?教练也提醒过我要注意它的兽性,我知道那将带来很大的风险。”
“就象我们使用冰刀的弧度,发生一丝一毫的差距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短道速滑虽然追求速度,却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越快越好,如果想在弯道上要保持平衡,速度只能在一个界定的限度内。”
丁丁拈起婀娜的另一块冰刀,刀背上照出两个人的影子,一清一艳,一静一动。“你说那个使用过这种冰刀的人,是你自己,对不对?”
若是个蛮横自私的女子,即便有这样的动人的容貌,她也可以下定决心去讨厌她了。偏偏对方个性自然率真,平日虽然锋芒逼人不留情面,通常都有站得住脚的正当理由,又常常于无意间表现出善意关怀,快意恩仇,敢爱敢恨,这样明朗如阳光的性情,正是她内心深处想努力靠近的。可怜,她竟然连讨厌她都做不到。
“我得说,对付这个恶棍的过程,是我唯一一次失败的经历。看来麦教练把他十多年来最迫切的愿望寄托在你身上了,我没能完成的梦想,也许会在你身上得以实现。”婀娜停下磨刀动作,拉起自己的裤腿,指着小腿上一小片褐色伤疤,“这就是分离式冰刀留给我的纪念,丑吧?艾米第一次看到它时吓坏了,她以为我伤得很严重。”
“会好的,现在几乎看不出了。”看着那块暗哑的疤痕,丁丁心里一动,仿佛抓到了记忆的线头,但是面前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那条独立的线索来,她摸摸自己的小腿膝盖下面,那里似乎也在隐隐作痛。“谁都会有那样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