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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教练在丁丁的左首,罩着一层黑纱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婀娜不愿跟她比邻而坐,刻意走到丁丁的另一边落座,两人隔着一张茶几遥遥相望。婀娜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盯着丁丁的脸看,似乎在品鉴什么。
丁丁有些尴尬,“我脸上有什么?”
“不,我只是在想,你就是丁丁吗?这样的脸蛋会让人自惭形秽呢……”婀娜难得笑了一下,她笑的时候总是那么明亮而耀眼。“跟我想象的有差别,看来先入为主的看法会误导人心。”
“前一阶段的伤好了吗?”看她神采飞扬,精神奕奕,起码好了七、八成了。
“早就没事了。看我,不是又生龙活虎的了?”她活动各个关节给丁丁看,偶然露出一块淤青,被她拉拉袖子藏好。
丁丁暗自好笑,这个短道速滑的天才选手,在某些方面跟个孩子没什么不同。“小心点,还有地方没完全好吧。”
她瞪起一双婉丽的凤眼,“那是打吊针的淤青,那护士人长得漂亮,技术却糟糕得很。你呢?恢复得如何?听说是脚趾骨折,我想脚趾骨折总没腿骨折那么厉害,不知道详细情形怎样,所以跑过来看一看。问地址的时候麦教练还藏着掖着的,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让我来。”
也许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可能要永远告别飞跃仙境吧。麦教练跟茜茜都是天真善良的那类人,也许不够聪明敏锐,却都很能为别人着想。“他是不想让你再跟着我闻消毒水味。我的右膝前十字韧带断裂,刚做了修复手术,每天要去医院换药、复诊,再漂亮的护士我也见烦了。”
“你也是……”婀娜大吃一惊站起来,眼光转到陈教练身上,忽然住口。
“一样的十字韧带断裂,不同的地方在于我这个是车祸造成的。”陈教练在黑纱后幽幽地接口,“比TEN更不走运的是,我在最糟糕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在一个人的心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
丁丁觉得她说的是麦教练,只言片语中抖露了当初分手的真相,相爱的人竟会如此结局,她不禁心下黯然。
陈教练却慢慢转过了目光盯在婀娜身上,“如果人生能重来一遍,我希望那条韧带在遇到你父亲之前就已经断裂。你我之间有着无法割断的联系,无论你承不承认,我永远是你的母亲。”
这话听得丁丁呆住,以前那些模模糊糊的地方慢慢变得清晰。
“我不会忘记是你把我带出修女会寄宿学校的,就象我永远不会忘记本就是你把我丢弃在那里的一样。所以别想我感激,更别想阻止我爱上短道速滑,金妮?陈。”婀娜转开头,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满是怨恨。
原来陈教练叫做金妮?陈,这是丁丁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陈教练面前的黑纱轻轻颤动,“那时候我才十九岁,那男人又不愿意负起责任,我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教练建议把你送去修女会,至少衣食无缺、有人照顾。我的经济刚一独立,立刻就把你接回家了。我从没想过要强迫你,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实现我未能完成的梦想,这是一个母亲最普通的想法啊。”
“这想法令人厌倦。跳啊,婀娜,跳啊,不,这样不对,投入一点,别让我失望……我受够了,你看过你女儿一眼吗?你记忆里女儿的童年是什么样子?你眼睛里只有花样滑冰,只有精灵杯。你甚至都不愿意拿掉面具让我看一眼,麦教练比你更象个母亲,他还亲自给我烤生日蛋糕。”婀娜不愿意看她,却又忍不住想要看着她,斥责到后来变成大声的声讨。
“你尝不出母亲的味道吗?它是我亲手做的。这些年来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那场车祸留给我无法摆脱的梦魇,它不但夺走了我的梦想,同时也夺走了我曾引以为傲的相貌。”陈教练轻描淡写地道,缓缓摘下了帽子和黑纱。露出的那张脸以鼻子为界,左半边灿若春花,右半边从下眼睑至颚骨有一条横贯脸颊的深痕,看起来奇异诡谲。
谈话到这里嘎然而止,两人对峙着,象一场持久战中对阵的双方,早都已经心神俱疲了,但是谁也不愿意首先放弃抵抗,彼此都在妥协与坚持之间痛苦地摇摆着,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会被任何一个微小的变数打破。
毫不知情况的艾琳端着午茶点心走进来,往中间的茶几上一摆,“自己学着做的小饼干,试试看味道怎样?”
婀娜的眼泪终于夺框而出,她胡乱用手指、手心、手背、袖口狠狠地擦掉它,眼泪却总是刚被擦掉就又涌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艾琳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丁丁低声安慰母亲,说这事与她无关,让她们单独呆一会就好。
在厨房里,她和艾琳听见抽抽搭搭的哭声混在一起,想是两个人在抱头痛哭。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牵着手走出来,眼皮都是红红的,面颊上尚有泪痕。
婀娜感激之余有些羞涩,“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教练搂紧婀娜,那情形是典型的母女姿势。“谢谢。”
“很荣幸能接待两位。”艾琳也半蹲下来搂住丁丁的肩膀,“下次来,请一起。”
离开之前陈教练对丁丁道,“关于入社的事,请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会再勉强任何人替我实现愿望,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选择,不必因我的话而动摇。八五八书房花滑与任何一项运动一样,都需要天赋和热情,加上坚持和努力,就会成为她那样的杰出的选手。”
丁丁奇道,“她?”
陈教练道,“我年轻时代最好的朋友,雷痕,15岁成名,出道四年间席卷了所有的女单世界冠军。因为她的左眼角下有一颗朱砂痣,被人们戏称为‘流泪的精灵’。后来结了婚,就在世界冰坛消失了。”
丁丁想着陈教练那番话,有好一会儿神不守舍。艾琳亲昵地拍她脸颊,“还魂……婀娜母女已经走远啦。”
又来了,真不知道谁才是小孩。她拉开艾琳的手,“妈妈,成熟一点好不好。”
“我们家丁丁就是太有大人样了,”艾琳耸耸肩走开,“什么事都藏在自己心里,我可是你的母亲呢。”
艾琳更象是她的朋友,而不是母亲。她看着艾琳的背影想,如果她的亲身母亲尚在,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34 传奇
“姐,我还要!”7岁的老幺丁佑自己吃了一客巧克力冰淇淋,加上丁丁没及时吃完的半客香草,几乎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食量。这个小滑头深知她承袭了艾琳汉方养生的一套传统,生怕她不肯,将脸上每个细胞的位置都精心安排妥当,露出个谄媚而迷人的微笑。
这小鬼,吃这么多不怕得肠胃炎呀,她板起脸。“不行,这家冰店都要被你吃空了。再说现在是春天,不是夏天,要是把夏天的份都吃完了,那么大热的天你只能喝冰水消暑解渴了。”想不通小孩为什么都喜欢把冰淇淋捣得烂糊糊,那样不如喝奶昔算了。
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笑脸凑过来,慢吞吞吐出几个字,“不吃白不吃,反正是姐付帐嘛。”
“死帮帮,讨打呀?”丁佑恶狠狠瞪着这个眼中钉兄弟,两人长相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性格却天差地远。“再说我翻脸了!”
丁帮轻蔑地用眼角瞄他,“翻一个看看。”
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行了,先送你们回家,明天我专门去毗尼莲岛卖一整桶回来,够你们吃半个月的。”
“丁丁万岁!”两边各撞上来一个势大力沉的吻,然后兴高采烈上车去也。她镇定地掏出手帕擦干净弟弟们的“香吻”,早料到会是这种粘稠的答谢,她该存着留给伊萨克享用才是。
伊萨克,哦,伊萨克……以前的他们是多么快活,四个人时常光顾冰店,逛书局,逛唱片行。但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同,即使没有那件事情的发生,她也感觉伊萨克离他们越来越遥远了,以后他会有女朋友,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小孩。人总是要长大的,再亲近的兄妹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孩提时代那种美丽得透明的情感,这就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丁丁抿一口放了冰的红茶,发觉手握的地方水正在往下滴,忙抽了张纸巾擦干净,顺手把冰杯搁在汽车的茶杯格里。此刻她和她的蓝色戴姆勒精灵正在毗尼莲岛回罗洲大陆的缆车上,距离雅典娜海面以上60米的高空。
这是穿梭往来于曼城和诺亚岛的一条双行线,官方称为雅典线,全程22公里,毗尼莲岛是中转站,缆车以每小时25公里的速度行进,起点到终点需要52分钟。路线的最高点达76米,可鸟瞰雅典娜海景色,是罗洲区域内最大的缆车运输系统。
原本说好明天才出来买冰淇淋的,两个小鬼非不依不饶地吵着要当晚吃,艾琳没办法只好让她出来。离罗洲分站赛出事已经一年多,身上的伤也已经好得十之八九,但是艾琳心有余悸,依然严格限制她出门的时间。不过今天还是出来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里有不一样的东西在等待着她,而她正好可以一个人安静地思考问题。
但是独自思考不等于要远离人群,也不等于要在60米的高空俯仰浮云。缆车顺利前进了20分钟,头顶上突然响起了可怕的嘶叫声,象锈蚀的齿轮打砸在一起,象几百支指甲在黑板上刮擦,缆车的速度骤然慢下来,接着猛雷欧地震动几下,突然卡住。她被困在半空了。
这两年来她受的罪可能比别人一辈还多,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能让她碰上?抱着方向盘喘息半晌,她惊魂未定地推开车门,走到缆车窗边往外看。海水在脚下轻轻涌动,漫天的金辉洒落在海面上,蓝得象璀璨的宝石般,又象一床绵软无比的丝被。她被这样纯粹的蓝深深吸引,无法移开目光,想像着它的温暖,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跳入其中与它融为一体。一阵眩晕,她赶紧闭上眼睛,整个人似乎正在往下陷落。
“真不幸,我们又见面了。”有个人在身后适时地说话,声音离她很近。
她好不容易拉回注意力,半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英俊得邪恶的脸。她认得这张脸,还有那火一样的头发,雷欧?阿尔弗雷德?阿马提,阿弗?弗雷欧德里科?阿马提的儿子,康维罗公爵的外孙。“哪里有您的天赋异秉呢,每次见到阁下都会有意外发生。”
缆车内部共有三辆小车,其中一辆是被空车托运的,出发时她曾模糊听见车主和管理员交涉,这么说很糟糕,缆车上只有她跟这个讨厌的男人。原来倒霉事不止一件,她真怀疑这是厄运的结束还是开始。
雷欧嘲弄地看着她,“我是好意,雅典线建成的一百多年来只出过两次事故,平均六十年一次,一次被困12个小时,一次5个小时,可能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12小时?”真是这样就糟透了,这不在她的预定计划里。
雷欧不说话只看着她笑,笑得她心里干干的发毛。再一次下结论,她不喜欢这个人。
冷战将近半个小时,缆车上安静得可怕。丁丁忍不住就要先开口打破僵局,这时候无线电那头忽然传来塔台的联络信号。运输系统管理方解释说,事故的原因是缆车的主电力及后备电力系统同时失灵,由于在海面上无法使用拯救吊车,必须从罗洲大陆调取警用直升机进行援救,请车上的乘客耐心等待。
她沮丧不已,就地一坐,背靠车身仰头看着窗外美丽的天空,这时候她真想变做一只鸟了。脑子里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