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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用足气力,但那条腿竟不听命令。等到我扶着墙壁蹩到房门口时,已不见那怪物的影踪。
中间里仍旧沉黑无灯,但因吴紫珊卧室门的推开,约略透露些灯光,照见对面日升的卧室门关着。那怪物不致逃在里面吧?我仍不放心,一手执着手枪,一直走到日升的卧室门口。我握着门钮旋了一旋,那房门锁着。我料想那怪物一定来不及逃进房去,除了逃下楼去,决没有第二条路。
在这紧张的时机,自然再不能犹豫耽搁。我的麻木的腿已恢复了原状,便放开脚步,向板壁门口奔去。我早晨来勘验的时候,曾瞧见楼梯头上有一盏电灯,那电灯机钮就装板壁尽端的柱上。我为谨慎起见,先伸手摸着了电灯机钮,把电灯开了。楼梯附近绝无异状。那只半桌和小榻,还像早晨时所见一般;还有那扇通紫珊卧房的小门,也依旧关着,那就是我刚才进去时轻轻关_k的。
我开始下拨了,走下了三级,我的眼光忽接触一种白色东西,我急忙止步。在那楼梯的第六级上,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好像是一个包裹、我再跨下两步,俯着身子把那白色的东西拿了起来。
唉!那是一条白布的单被。
我才明白刚才那怪物穿的不是长袍,却就是这条单被。我把那团卷的单被展开来,又发现了另一种东西。
那是一个可怕的面具!
这面具是一种原韧的棉纸做的,纸面上画着两个眼圈和两条眉毛,嘴唇上涂着红色,上唇上还画着短须。因着这个东西的发现,我已明白了这怪物的诡计,同时我又觉悟我已进了他的圈套。
他为什么把这东西丢在楼梯上面?岂不是要借此阻止我的追踪,以便他可以脱身?现在我不是巴中了他的计吗?
我把这两种东西换在左腋下面,右手执了手枪,从楼梯上急奔下来。
当我在楼上迟疑的当儿,楼下早起了一阵惊乱声音,等到我奔到梯下,那楼梯脚对面的通次间的小门已经开了,龙钟的赵妈正在门口探头张望,嘴里哎哟哎哟地喘着。我回头向客堂中一瞧,忽见电灯突然扳亮,那裘海峰正站在西次间的门口,扶着玲凤,似在竭力安慰伊。
他作急慢声道:“妹妹,不要害怕。这屋子里并没有火。你听,外面的呼喊声也已经停啦。
玲凤举着右手向楼板上指着:“我——我还——我还听得枪声!
海峰谷道:“是的,让我上楼去瞧瞧,但你别害怕。唉……”这时他已抬头见我。“唉——包先生,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接口道:“你可曾见什么人进客堂里来?
襄海峰摇了摇头,似一时莫名其妙。我不再究问,便向右转弯,踏进那一方后面的天井。
我一过处间的门,在门口上开了电灯,才见后门也已开了。我记得我送来时曾把后门关上,可见那怪物已从后门里逃走了。
我再不能虚费一秒钟的时间了。可是我跨出了后门,向小弄里一瞧,却也不见一个人影。弄回有一盏路灯,灯光虽不甚强,但弄中如果有人伏匿,一定逃不掉我的目光。我追到弄口,向两面一望,也不见人影。我又向凝和路奔去,那守岗的警上还在转弯角上。我走到警士面前,说明了我的任务,便问他有没有人从乔家栅出来,他回答没有瞧见。
我略一踌躇,重新回到小弄里去,但走到小弄口时,我见那木作里的阿毛,正开了门悄悄地在那里探望。
我走近他问道:“你可曾见有什么人从后门里出来?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喊了几声,便逃进来伏着,此刻才敢开门。
那怪物当真从外面进来的吗?但这人竟又能利用着虚掩的后门,岂不太觉凑巧?我回到裘家后门口时,裘海峰正从后门里出来,手中执着一个电筒。
他问我道:“包先生,你追什么人呀?有没有火?
我摇头道:“没有人,也没有火。”我挥一挥手,教他一同进去。
我们进门以后,我随手把后门闩上,借着裘海峰的电筒,先在灶间里一瞧,毫无异状。灶间隔壁有一个柴间,堆满了木柴,也决没有藏身之处。柴间的靠西隔壁,就是林生的卧室,卧室中依旧没有灯光。
我问道:“林生呢?他难道还睡着不成?
海峰也作惊异声道:“奇了!他怎么还睡得着?
我早已提着电筒,走到林生的卧室门口。室门开着。我用电筒一照,床上却已空无所有。
我作醒悟声道:“唉!就是他吗?——他一定已逃走了!
这时吴老太扶着玲凤走到天井里来,我便把左腋下的单被叫伊辨认,但把那面具藏过。那老妇人瞧了一会,似辨认不出,旁边的玲凤忽代替伊答话。
伊道:“婆婆,你瞧,这单被的角上有一个补洞。这不是你送给林生的吗?
老妇连连点头道:“正是,这是林生的东西。
我已完全明白,便不再多说。
我向裘海峰道:“现在我已明白,你叔父的被害,就出于那白色怪物的阴谋。现在怪物逃了,别的话明天说吧。不过楼上的紫珊先生也许受惊太过了。你快上去安慰他一会,别的已没有问题了。”
我说完了,不再耽搁,就走进灶间,又开了后门出来。
我回到爱文路霍桑寓所时已经十二点了。我虽料想霍桑也许早已多睡,但我今夜的工作既已揭破了全案的疑团,消息如此重要,再不能延搁到明天。我在霍桑寓前下车的当儿,望见楼窗上还有灯光,显见他还没有睡。我在门上按了一会铃,便见霍桑的影子在窗口上映了出来,接着,霍桑亲自下楼开门。他一瞧见我,便耐不住地发问。
“包朗,怎么样?你的难理证实了没有?”
“没有,我的推理失败了:那吴紫珊并没下床。但这案子已经破获了!
“什么?破获了?”
“是啊,我已知道了那怪物的真相……现在你且把门关好,我们到楼上去谈。”
三分钟后,我们已到了楼上。我是个心急不过的人,不等霍桑发问,便把经过的事实完全告诉了他。霍桑对于这个消息,分明也出他的意外,但似乎还有些半信半疑。他深思了半晌,仍不能解释他的疑惑。
他自言自语地说:“那怪物竟是方林生?奇怪,奇怪!
我道:“他干这回事,在事实上完全可能,今夜又被我亲自捉破。还有什么疑惑?”
霍桑背负着手,在室中踱着,一边缓缓地答道:“我却想不出他有什么动机。”
我又遭:“这个很容易明白。我想他一定逃不远,只须把他捉住,动机问题便可立刻解决。”
霍桑仍低了头,不住地踱来踱去,并不回答。
我又道:“霍桑,你为什么还疑惑不定?我想跟前最紧要的一着。你应得打电话到总署里去。叫汪银林通知各区,赶紧把方林生截住,不使他远扬才好。
霍桑似乎没有听得,他的脚步反加了些速度,我正待二次请求,他忽站住了回头作答。
他道:“包朗,这电话就颁劳你下楼去打一打吧……且慢!你不是说已拿到了那怪物的面具吗?请给我瞧瞧。
我从衣袋中摸出了那个纸质的面具交给了他,就下楼去打电话。说句老实话,我委实有些失望。我自以为今夜我已揭破了案中的秘密,霍桑听了这个消息,也许要手舞足蹈地快乐,我也可听到几句称赏的说话。不料结果竟出我意料之外。这消息不但不使他兴奋,反使他增加些疑团,但瞧他那种皱眉苦思的状态,便可见他心中正感着犹豫不决的痛苦。
我的电话接通以后,知道汪银林还在署中,不曾回去。可是我和他的谈话一经开始,又使我吃了一惊。因为我请求他派人往车站或轮船埠去截阻那老仆方林生,他的答话竟又出我意外。
汪银林答道:“好,但这个命令我在五分钟前已经通知各区里了。
我惊讶道:“什么?你也早打算要拘捕方林生吗?
“正是。
“你为着什么捕他?
“他就是那个白色怪物啊。
我自以为费了一番心力,又碰到一个机会,方才查明方林生的真相,好似也不很容易。可是汪银林怎么也已知道?莫非裘家里已有人去报告他?但我把这一点问他,他又否认。
他道:“不是,裘家里还没有报告过。我是从小梅嘴里探明白的。
我道:“你找着了那小使女吗?
“正是,早晨我听得那王荐头说,小梅已回浦东乡下去,后来我就打发人到浦东去找寻,直到半小时前,这棵伙才把小梅带到署里。因此,我特地回来问供,方才明白。
“小梅怎样说?
“伊说今年春天那第一次发现怪物的当儿,伊听得了主人的叫唤,从睡梦中惊醒。伊看见那白色怪物正从楼梯上逃下去。伊的卧室就在楼梯头上,所以伊才能瞧破那怪物的秘密。那怪物下楼的时候,正在把身上的白袍除下,伊才认得就是林生。不过伊当时伯有危险,不敢声张出来。
汪银林又告诉我他得到了小使女的口供,立即派人到裘家去拘捕林生,才知那老头儿已经逃走,因此,他就通知各区追缉。
十八、两种供词
这个意外消息,更证实了我的推想,我预料也一定可以解除霍桑的疑团。可是我上楼报告了霍桑以后,霍桑的疑团依旧不见消释。他正靠着书桌的边努力吸烟,听了我的报告,略略寻思了一下,忽点了点头。接着,他又发出几句似乎不相干的问句。
他道:“包朗,你对于这个面具曾否加以研究?
我摇头道:“没有啊。你以为这东西也值得研究吗?
“是的。你来瞧瞧,这面具是什么做的?
“我瞧过了,那是一种坚韧的棉料纸。”
“对,你再瞧瞧那面具上的颜色。
我走到桌子面前,搂着身子,在那平摊在电灯下面的面具上细细地瞧了一瞧。
我答道:“那黑的是墨,嘴唇上的颜色,却像是水彩画的洋红。
霍桑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但你若再仔细些瞧,还可以瞧见那眉毛和短须中间,还夹着些木炭和颜色,并非完全是墨。……你瞧,这两条不都是木炭线条吗?
我还没有回答,心中正怀疑着霍桑在这面具上下这样精细的研究功夫,不知又有什么用意。霍桑的问句忽又急急地接续。
他又问我道:“包朗,还有一句话问你。你还记得梁寿康供述的话吗?他不是告诉我们当他从裘日升房里出来下楼的时候,那中间里的电灯还亮着吗?
我点头道:“他当真这样说的6但你有什么意见?
霍桑的眼睛张大,精神上非常紧张,似乎因着过度的紧张,他的听觉也失了常度。他并不答话,但丢了余烟,自顾自地发问。
“他不是还说当地走到楼梯的转折之处,站住了向楼梯头上一望,方才瞧见那白色怪物吗?你再想想假使中间的电灯不亮,他会不会瞧见那个怪物?”
“当然瞧不见的。”
“还有呢。那裘玲凤不是也同样说过,伊也因着楼上中间的电灯亮着,方才瞧见那个站在楼梯转折处的是梁寿康吗?”
我作不耐声道:“是的,我记得伊也这样说过。但你这些话没头没脑,究竟有什么意思?”
霍桑仿佛依旧没有听得。他的呼吸也似乎加了些速度,他把两手紧紧交握着。他的眼光在我脸上门了一闪,又连续问着。
“既然如此,在案发的当儿,楼上中间里的电灯本是亮着,那已没有疑问了。那么,那怪物为什么还要利用火柴?并且在发案以后,中间里的电灯怎么又会熄灭?”
他的话又像问我,又像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