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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梅里雪山下被地泉露浸泡以后,我的记忆里总会蹦出一个小孩子,他成了我的梦魇,挥之不去。渐渐地,小孩子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被砍断头颅,带着一个黄色长生牌的孩子,眼神充满了怨恨,每每想到这个小孩子我就浑身发冷。现在听到韦龙说起十号井里有个小孩子,我着实冷得身子一抖,但没敢声张,因为这是一个秘密,直到现在我也没告诉任何人,只当是一个幻觉。
韦龙坚称自己没看走眼,但煤井的进出十分严格,别说小孩子了,就算是大人也不可能随便进入,而且进入煤井要乘电车沿着铁轨深入,若真是有小孩子进去,在电车上的工人是不可能没发现的。许少德调侃韦龙来了劲,他认定韦龙说谎,韦龙争得耳赤面红,他好歹也是一个男人,怎能让许少德这么侮辱,所以就想干架子。我一看这场面就头疼,他们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能内讧。
我正想出言阻止,范里却拍了拍我肩膀,指着十号井的惊口,示意我看过去。范里一脸严肃,似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我迅速将头一扭,哪想在黑暗中却瞧见十号井的井口处有一个小孩子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山里的阴风里在煤场游窜,似乎能扩大某种不安的情绪,我看得出了神,一时间没拿手电照过去,黑暗中只觉得那小孩子在盯着我们,并且不怀好意。许少德和韦龙仍吵架,小光发现以后就将手电照了过去,但是距离太远,手电光线触及不到十号井口,所以根本看不见那个小孩子的模样。小孩子似乎挑衅一样,他站在井口处任我们拿手电照射,但当我迈出一步时他马上躲进了十号井里,立刻销声匿迹。
“你们俩个都别吵了!”我大为扫兴,转头看见两个大男人还在斤斤计较,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许少德和韦龙听到我的大吼,全都怔住了,一言不发,没有继续争吵。我想进十号井看个究竟,可是范里却不同意,他说十号井是瓦斯爆炸的矿井,现在电力设施全部停止了运作,井里的抽风机不能送风,我们贸然进去只能是一去不返。小光同意范里的意见,她说煤井里的小孩子肯定不是善类,恐怕不是寻常的小孩子,里面发生了爆炸,煤井很容易塌方,这都是必须考虑的。我心里焦急万分,煤井和桥天监狱都找不到爷爷和***踪影,估计他们是进了煤井之中,煤井里肯定还有不少活死人,如果不快点救出来,那他们真的就醒不过来了。
“你们要进去?”韦龙听到我们讨论,吓了一跳。
“看看,刚才还整一爷们儿,现在……”许少德这几年胆子越练越大,现在轮到他嘲笑别人,他可不会放过机会。
“我是想说,若是要进去,我来带队,谁他娘的怕死?”韦龙经不住激将,一口便应了下来,但他立刻满脸懊悔。
情况紧急,我在煤场的储藏室翻了翻,找到了几顶口罩,这些口罩不普通口罩不同,它们有着黑色的外皮,呼吸处有几个金属小孔,小孔里有稀疏的棉花和活性炭,这种口罩是进入煤井时专用的,能够有效阻止有害粉尘进入人体。可惜这里没有氧气瓶,但小孩子既然能进出十号井,说明里面的气体是可以呼吸的,除非小孩子是鬼不是人,但我刚才看得分明,那小孩子似有实体,应该不是鬼魂这种虚假之物。
现在煤井里无光无电,所以我提前找好了几顶轻便的煤矿灯帽,这种帽子戴在头上可以方便照明,电力可以维持一天。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准备了两盏矿用探照灯,万一运气太背,矿灯帽没电了也好有备用的,当然手电还是背在身上,这种情况下有个几手准备心理才能塌实。十号井的井口如一个火车隧道一般,地上有一道铁轨蜿蜒进去,但这道铁轨和普通铁轨不同,它要小上许多,是运煤的电车所使用的铁轨。因为有铁轨在地上,墙上也会写上方向性的标语,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迷路,若觉得呼吸不畅就立即回头。
站在十号井口前,一点儿风都没有,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若是运转正常的煤井,人站在井口处会有徐徐微风,不间不断,当然这不是真的风,而是井里的抽风机在工作着。煤井不同于一般的隧道,它的尽头不是出口,出口往往只有一个,所以我就在井口放了一个探照灯,并打开它,这样方便我们从远处发现出口。我们五个人深吸了一口气,把脚一抬便迈了进去,煤井如一个怪兽,一口就将我们吞没在黑暗中。
煤井里异常的安静,我甚至感觉四壁在朝我们挤过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黑暗中,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但他们躲在暗处,无论我们的灯光多么的耀眼都无法让他们现身。韦龙和许少德在斗气,他们俩个争先恐后,但走了没多久就全都停住了。我在后面看到他们跟前有个人,估计也是个活死人,于是便和小光、范里快步走上去,想看看那人是谁。
许少德和韦龙默不作声地站着,我心想他们不是见过了很多活死人吗,怎么现在还会害怕,难道是因为身处煤井里,所以觉得特别害怕。可是当我走过去一看,却也和他们一样,立刻睁大了眼睛,停住了脚步。
第五部 药泉眼 10。龙渊墙
黑亮的铁轨边上躺着一个人,我本以为会是一个活死人,怎知这个人却是一个真正的死人。这人穿着煤矿工人的衣服,全身沾满了黑色的煤粉,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桥天煤矿的工人,三十来岁,姓马,我们都叫他小马哥。小马哥的脸上虽然都是煤粉,但是我们还是能看出他的脸色白得透青,再仔细一看,他的右手已经完全断开,身体里的血流得干干净净。
范里默不作声地蹲下去,用手电打量着小马哥的右手,断开的手就隔着一道铁轨,血液沿着铁轨流了很远。韦龙虽然嘴巴硬,但是根本没见过这些场面,当场就吓得沉默下来。许少德也不再出声,他安静地站在一旁,提着探照灯一动不动地照着小马哥的尸体。我盯着小马哥的尸体,心想他可能原本只是一个假死的人,但是电车经过时压断了他的手,身体的血液这才流了出来,因而丧命。
“电房的总闸不是被炸了吗,没有电的话,电车怎么怎么开,怎么能压断他的手,地上的血都没干,还很粘。”小光蹲下去以后就去摸小马哥的衣服。
“你摸什么啊,人家都去了,你就尊重一下他吧。”许少德憋不住嘴巴,一见有机会就损人。
“又没摸你,嚷什么。”小光红着脸答道,然后又对我说,“我想电房被炸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小光说的正是我所想的,如果电车还能形势,并压断小马哥的右手,而血又未干,那么电房很可能是不久前才遭到破坏。煤井外面并未有驶出来的电车,如此说来电车是开进去,而并不是开出来。现在桥天监狱已经是一座活死城,开车的人会是谁,为什么没假死,为什么要进十号井?又是谁炸了电房?总不可能是开电车下去的人自己炸的,这么说来至少有两拨清醒的人进入了十号井。
“先把他放在一边吧,我们进去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范里的声音说完就把小马哥轻放在一边,也不管是否有人反对。
我和范里的想法一样,现在一定要进去看个究竟,开电车进去的人肯定不是搜救队的,要不也可能压断了小马哥的手也不下来处理情况。我们处理好情况以后就急着往里走,煤井里有一股很腥闷的味道,但越往里走就越阴冷,瓦斯爆炸后留下的余热一点儿都找不到,煤井里的阴冷能透人心骨,让人忍不住颤抖。
一路上我们都小心翼翼,到了深处以后煤井有了坍塌的地方,应该是瓦斯爆炸时引发的。我曾听桥天监狱的人提过,桥天煤井属于低瓦斯矿井,所谓低瓦斯矿井,是指相对瓦斯涌出量小于或等于10立方米/吨,且矿井绝对瓦斯涌出量小于或等于40立方米/分,这样的矿井发生瓦斯爆炸的几率是很小的,即便爆炸也引不起很大规模的破坏力。我们走进来最多只有一公里,从这个范围开始就出现了坍塌,真是无法想象当时的瓦斯爆炸威力有多强,也无法想象低瓦斯井为何会发生这样的爆炸。
煤井坍塌的部分很严重,铁轨都给砸得翻在了一边,只有一些窟窿可以钻进去,而废墟前正好有一列电车。我们奔了过去,发现电车的铁轮子上果真染了血迹,小马哥的确是给电车压断了右手。电车上已经没人了,车上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些煤粉,估计没来得及倒掉。我丧气地望着电车,本以为可以见到几个活人,但既然车能开到这里,这里又没有别人,电车上的人肯定进到煤井深处了,我们只要跟上去总能发现他们。
阻碍的石块有大有小,但是先进去的人已经清出了道路,我们幸运地坐享其成。我让大家进去,自己走在最后面,以免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掉队。怎知时运不济,我还没钻进清理出来的洞口,顶上又落下几块黑石,把我和他们硬生生地隔开。许少德回头一看落下这么多石头,以为我给砸成了肉酱,于是就大哭大喊,抱怨老天让我英年早逝。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所以就朝对面喊道:“你小子安静点儿,再喊就轮到你了。”
许少德还想对喊,但是我听到他唔唔地叫着,估计是让范里捂住了嘴巴,这里的山石本来很稳固,但经过了大爆炸可能极为松软,一有大声音小震动就会引发蝴蝶效应。许少德闭嘴以后,我就让他们先安静,然后令找通道。落下来的石头都集中在中心部分,所以我就从井道边找通道,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以我的身材绝对能钻进钻出。我先把一些东西扔进去,范里他们伸手拉了过去,等东西都传过去以后,我这才钻进了缝隙里。缝隙太过狭窄,我完全把脸贴在井壁上,挪动时皮肤都磨出了血。
小光细心地给我照明,惟恐里面有什么危险,我感激地想说谢谢,但是嘴唇贴在油腻的墙上动弹不得,只好由着许少德在一旁聒噪。在准备挪出缝隙时,我在小光的照明里赫然发现,在这个缝隙里居然隐藏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十号井的秘密。这条通道太窄,我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根本没心思去看墙壁。虽然距离不远,但是挤在里面挪步太累,停下来喘了口气才发现墙壁里有个秘密。井道已经给爆炸的气浪冲得四分五裂,厚实的隧道裂开以后,里面居然露出了一面金色的墙壁。
我看得出神,于是让小光把探照灯提高一点儿,想把墙中墙再看清楚一些,结果堵塞的隧道又落下了一些粉末,范里让我别再罗嗦,先出来再看也不迟。我听了范里的话,咬牙把身子挪了出来,后脚刚拉出来,后面就砸下了石土,哗啦哗啦地落个不停。这一段的隧道破坏得很严重,煤井灰黑色的墙壁不断地剥落,我们往墙壁上看去,井壁后隐藏着一面金色的墙壁,在手电微弱的光线下竟然闪闪发光,尽管金墙没有完全显露,但是看起来却气势磅礴。
我看着这面金墙,心里疑惑顿生,若要在这里挖煤,建煤井,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有面金墙的。墙后还有一面墙,这行为分明就是在掩饰,故意将煤井的隧道建在这里,然后被金墙封起来。如此说来,当时挖井的工人肯定知道这面金墙,可惜那都是旧社会的事情了,现在也不知道那些工人们在哪儿,主使挖井的人又是谁?
许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