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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白居然还摇手辩白:“那家人家有劫煞,我同无浪曾在他们檐下避雨,为了助他们避劫才故意偷东西,是做好事修善!”
镜里的景象不停,就像絮叨的白发宫女,喋喋不休,将旧时往事翻了个遍。
三三看到了牧白在灯下临字,看到了无浪在山顶练功,看到了他们书斋前种的几竿翠竹,也看到了邻村人家养得一条妩媚的小狗。
还是无浪,抱着小狗,笑嘻嘻对牧白说:“是二郎神的哮天犬!”
三三渐渐倒去牧白怀里,略有感伤地叹气道:“我父皇好净,不喜欢看到活物在宫里跑窜,说是毛散一地,看了心烦。从小到大只得一只大脸猫,还是他老人家的朋友送的,交给我和皇姐轮流养。”
大脸猫是小天逸的唯一知音,轮到她养的日子,一定好衣好饭伺候,耍尽百宝只求猫猫能够喜欢四公主。
暗地里,她实在太寂寞,有一次受伤重了同照顾她的母妃哭诉:“天逸想要养灵兽,等伤好了,本宫自己去抓一只来。”
牧白怜惜道:“丫头,从今往后你有我……”
没有功夫的一个我。
三三却鼓着腮得意道:“也说的是,牧白你是本宫亲自抓到的第一只灵兽!”
“灵兽?”他邪笑起来:“那岂不是浑身兽性?”
兴高采烈为他的主人表演兽性大发,在镜前扑闹,厮缠,唇舌交接,这样的记忆可要一一封存?
正吻地不可开交,镜中突然传出男子的吼声——“牧白,为了什么?你这样自甘堕落究竟为了什么?”
他们急急分开,又齐齐惊诧地转头看镜。
这一幕如同惨剧,黑衣无浪揪住红衣牧白狠狠摇晃,青天白日下,把红衣下显是受伤的身躯推来搡去。
他的责问暴戾而苍凉:“牧白,那个男子究竟是谁?你为了什么要同这样的禽兽上床?就为了小小的避劫丹?”
瞬间失血。
镜前的二老板牧白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恰恰如同镜中红衣男子。
“无浪,你不用管我!”
红衣男子被推搡倒地,双眉犹如利剑,一双紫眸却全无神采,一再反复:“我有我的命,无浪你不用管我!”
三三急速转眸对准眼前和禽兽上床换丹的男子。
他想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刚刚还倍觉幸福的男子在此刻,四分五裂。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那抹湿凉的轻视,就如同他于受辱次日看待镜中的自己。
强忍对于龌龊与卑贱的轻视,三三咬紧下唇,看镜里的过往演下去。
无浪的痛心疾首,牧白的颓废放弃,三三的惊讶失望,交相辉映。
“避劫丹由我给你,不要再去了!”无浪想要将倒在尘埃中的牧白拉起。
地上美男却一脸惨笑答他:“来不及了,无浪,太迟了,我已经拿自己的元丹同他签了生死契。”
所谓生死契,以性命与一切做抵,要完成无数次肉 体与心灵的试炼,卑贱的牧白才能从主人手中得到解脱……他的好友无浪来得实在太迟了。
一镜灰白惨色。是无浪于无意中封存了如此惨痛的记忆。
镜前毫无准备的一对男女,对视,又迅速避开对方视线。
她缓缓挪动步子,终于明白了他一身伤痕的由来,真相赤 裸裸,狰狞地一如他浑身的伤疤。
她真心觉得他贱,脏,不堪入目。
所以心再痛,她也不想留下,转身拂袖就要走。
“三三……”他终于喊出口,嗓音粗哑低沉,是负伤的兽。
三三,不要走,至少不要在此刻留下我独自一个在不堪记忆里,决然离去。
“止步,本宫今日都不想再见到你!”皇族女子含着泪步出了他的视线。
今日,今岁,今生……都不想见到他了吗?
镜中的牧白孤身站在风中;镜前的牧白孤身站在雨中。一样的下场。
他艰难地扯起嘴角一笑,原来感觉温暖再失去,远比从未有过的温暖更令人绝望;那暗地里的微光,他千里投奔而去,到头来发现只是幻觉,欺瞒自己的幻觉。
卑贱之人果然不能如此贪心。
作者有话要说:急转直下失去比获得更要淡定啊,牧白
暗地里的彼岸花
她一路狂奔。
在彼岸花田中任身上披风一再扬起,变成悲伤告别的手势。
这冥界男子,怎么会这样的肮脏?
卖身换丹已经无从想象,居然,上得还是另外一个男子的床?
她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气,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白驹镜为她打开一个巨大的黑洞,稍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万劫不复。
脸俯得低了,凝着露水的花叶扫在脸上一阵一阵发凉,她不知道,沿着眼角落下得居然都是鲜红的泪滴。
父皇有洁癖,偶尔看到宫中树上的蛛网或是墙角的一小块污泥都要皱眉不满;天逸未到那样的境界,但四公主殿下平生所遭遇过最龌龊的事情也无非杀妖的时候被对方的脏血溅到了身上……
牧白,这个衣冠楚楚的牧白,带着圣人君子般的温柔微笑,让另一个男子将脏器插入身体,还带回遍体凌伤;回过头,转过身,亲她,吻她……
天逸几乎要握嘴呕吐,实在太过不堪,简直玷污了整个纯白清净的天界。若换去从前,天魔宫里的男男女女听到这样的事,必然冷冷问句:“哪有这样贪生的蝼蚁?做了散仙,却连廉耻都不懂了。”
那为何她还在麦浪般的花田里为贪生蝼蚁哭泣?
狂风过境,黑发飘荡迷了自己的眼,远处若有若无的星星点点的亮,或许只是幻觉,幻觉红衣男子立在前头。
大镜子里紫眸男子的惨然一笑。
红衣的紫眸男子在笑的那一瞬就好像半空坠落的烟火,即使美,也是凄楚没有生气的美,她至爱的双眸依旧盈着如水般的紫意,但她头一回知道,紫色也可以这样哀伤。
大力撕扯身边可及的花叶花枝,捕风捉影,她要驱散和那个名字有关的任何幻觉。
四公主心乱如麻,恨,痛,伤,是打翻了的染料缸,千愁万绪顷刻流出,可是爱呢?那味念念不忘,苦苦追寻至今的爱呢?
找不见了!她疯了一样在花丛里乱翻,四公主神功盖世,光是身上的斗气已将无数血红花枝毁灭,留下虚空荒芜的土地,一片惨状。
“三三!”有男子唤她在这黑暗世界的名。
“三三!”越唤越急,女子迷茫的脸转过来,对准暗夜里另一张脸,脸上的眼睛万分焦虑凝视着她。
万籁俱静,却使她的喘息声越发清晰,他缓缓抬起手,为她遮住刺目的星光,又在她脸上逗留许久,直到抹去所有的湿意,染去一手心的红。
她不知自己是否清醒,刚刚释出法力的身体柔弱,被他一把揽进了怀中,他甚至都没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不过也好,她很需要他温暖又干净的胸怀,周身都是彼岸花的香气,绝对没有那卑贱男子的神秘味道,或许是交 媾后特殊的淫 荡气息。
她是受了重伤心存阴影的孩子,一回神就拼命抹脸,口里喃喃:“好脏,脏……”
他控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我来就好,没事了,我来帮三三擦。”
他还以为她怕得是红色花汁。
幻觉再度侵袭,面前用手指轻轻触摸她肌肤的是二老板牧白。
她已无话再对他说,即使他这样温柔地吻她,即使他用手扶住她的腰不让她就此倒下。
闭起眼来,她不想再看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寅罡却如飞蛾扑火一般,肆意品尝本来不该属于他的清甜,第五层地狱太子眼含笑意,天界之言何足惧?他自有神功在,文才武略,自问配得起怀中的四公主天逸,又何必仰人鼻息,因为恩师的一个眼神而暗自放弃。
花丛中这一双身影,柔情蜜意诉不尽似的,粘紧,分开,分开了又粘紧。
远处另有男子披着黑衣,与沉沉夜色融成一片,静静守望。
他的唇角还有浅浅微笑,这笑都是对自己的讥讽,牧白,你这个傻子,没有无浪,还可以有寅罡,何时轮到一无是处的你?
何时?
三三毕竟仁慈,只说今日不想见他,没有骂他半个字,也或许,是她不屑。
这一幕热吻看得久了,让他眼睛疼。
不得不缓缓转身。
无浪,为何你每次离开,我都会出事?难不成你真是我的守护星君,一刻也离不得?
此笑甚苦,他却不自知,仍在漫长路上一遍遍回想近日的美好,哪怕美好如烟火,稍纵即逝。
这冥界,原来还有比油锅,木驴,烧红铜柱更让人无望的感受。
十八层地狱层层都有名堂,务必将肉 体折磨到极致,才能开出重生之花。
第五层蒸笼地狱中,将有罪之人蒸过以后,一任冷风吹,才可重塑人身,带入拔舌地狱。
但浓浓蒸汽仍无法使她重塑人身。
她在一团情热中,仍然发觉了身前人与二老板牧白的细微之差。
牧白,牧白。
谁都不是牧白,眼前的不是牧白,是他手的位置放得不对,是他身上的味道不对,总之处处不对。
她从他的怀抱中猛地退出。
“殿下……”有瞬间失神,原来眉眼尽皆不同,寅罡太子的脸十分英气勃勃,她怎么会将他错认成那穿着黑衣也掩不住艳光的二老板?
但四公主依旧有她数百年的教养在,微微颔首道:“本宫无事,殿下去忙吧。”
寅罡未恼,只是负手与她并肩而立:“本王并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牧白出了什么事情?”
他怎么会猜不透她的心思?哭笑悲喜无非为了一个名字而已。
“他无事。”她的语声却万分惆怅:“寅罡,你近日有没有惊怕之事?”
“有!”他望着半空中盘旋的黑影,是地府使者黑鸦成群飞掠而来,在他们身边打转且徘徊不去。
有一只站上了他的肩头,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又领着鸦群飞离。
寅罡的眉头紧皱,对着三三询问的神情,他尽力一笑道:“你看,怕什么来什么,师兄暄城已然从神教出发,不日就会到达贵教天魔宫,亲自向天羽帝陛下提亲……”
三三也惧怕这样的消息,是火上添油的坏消息。
她迷茫地回头望望,颤声问:“你说本宫该怎么办,寅罡,如何是好?”简直失去了分寸。
“三三,我一直以为你同天羽帝陛下一样有决断,那日你在密室中,与我师兄对答得那么得体,完全出了我们的意料。但当局者乱,你且退一步看,避劫丹的案子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师兄的求亲也并非如此单纯,所以先不要慌,你父皇他未必会答应……”
可她静不下心,脑海里仍是大镜子里的画面。
如若身侧是大老板无浪,那便好了,他总能洞悉细节,从旁助她。
“三三,我先送你回去,夜太凉。”寅罡风度上佳,并不趁人之危,他为了安抚她,只当刚刚的拥吻只是幻觉。
是时候归去,或许她亲自回天魔宫同父皇说清此事会更好?
说她爱上了一个男子,男子不是天潢贵胄,没有超群功力,甚有不堪过去。
但若换了一个,她的身心都分辨得出,无法适应。
无论暄城,寅罡,不是这个男子,嫁过去都不是好姻缘……而是另一层地狱。
但在那之前,她先要回去后院,将肮脏之人狠揍一顿才能趁心怀。
怪他什么呢?
怪他不像自己兄妹,从小就有父皇搜集来的各类养身仙丹供养?还是怪他没有在受凌 辱的时候做个烈女咬舌自尽?
想象那情景,居然忍不住一笑,又恨恨咬下唇,自己何时如此不识轻重,同流合污?
总要责怪他欺瞒之罪!
倒